第18章 开源流,穷途末路下的疯狂(1/3)
西市刑场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似乎还粘稠地滞留在京师初冬干冷的空气里。
围观枭首示众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几滩深褐色的污渍,顽固地沁入青石板缝隙,引来几只饥饿的乌鸦聒噪地盘旋。
负责清理的顺天府衙役们,带着惯有的麻木,将一具穿着魏忠贤那身显眼蟒袍的无头尸身,草草装入薄皮棺材,钉上钉子,运往了城西专埋无主尸首的乱葬岗。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行刑前那个混乱而肃杀的黎明,西市附近一条最阴暗、最污秽的背街小巷深处。
一辆不起眼的青幔小车静静停着,车帘低垂。
两个穿着寻常家仆服饰、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汉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巷子尽头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被半扶半架着,踉跄而出。
那人浑身裹在一件带着馊味的破旧灰布棉袍里,头脸都被肮脏的巾帕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魂未定、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昨日西苑的嚣张跋扈、刑场前的绝望恐惧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深入骨髓的茫然和……对未知的极度惊惧。
他被迅速塞进青幔小车。
车子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启动,悄无声息地碾过坑洼的石板路,七拐八绕,最终消失在靠近阜成门城墙根下一片低矮破败、鱼龙混杂的贫民窟深处。
几日后,京师南城一家生意冷清、门脸破败的棺材铺后院里。
阴暗潮湿的厢房内,油灯如豆。
那个裹着灰袍的人——真正的魏忠贤,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房门被推开,一个同样穿着灰布衣、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包袱,放在炕沿上,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汉子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盯着魏忠贤。
魏忠贤被这目光刺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你…你们是谁?皇…皇爷饶了咱家?”
汉子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算是回应,却比不笑更令人心寒。
他打开包袱,里面是几锭粗糙的银元宝,一把毫无标记的短柄匕首,还有一叠厚厚的、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张。
“名字,死了。
”汉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在磨铁,“你,是影子。
只有影子的主人,知道影子的存在。
”
魏忠贤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叠纸。
“你的命,是主人给的。
主人要你活,你才能喘气。
”汉子拿起最上面一张纸,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起伏,“你的眼,主人的眼。
你的耳,主人的耳。
从此刻起,你需看得比鹰隼更远,听得比老鼠更灵,嗅得比野狗更准!”
他将那张纸递到魏忠贤面前。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府邸位置、关系图谱。
最顶端的几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魏忠贤瞳孔骤缩:
福王(朱常洵)潜邸旧人动向;潞王(朱常淓)府邸异常出入人员;周王、鲁王等藩王在京耳目及联络人……
成国公朱纯臣府邸银钱异动;定国公徐允祯门下豪奴侵占田产、勾结边将线索;武清侯李诚铭(万历帝生母李太后家族)与江南粮商密会……
大护国寺主持广慧和尚放贷盘剥、兼并寺产;白云观张真人结交权贵、妄议朝政;江南灵隐寺巨额香火钱去向不明……
“这些人,”汉子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纸上,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记重锤,“他们的脚趾缝里藏着泥,指甲盖里嵌着血,肚子里塞满了不该有的东西!主人要看到这些泥,闻到这些血,挖出这些脏东西!用你的法子,用你以前那些见不得光的路子,把你那些阴沟里的耗子都撒出去!听明白了吗?”
魏忠贤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恐惧。
他明白了。
他不仅没死,还被赋予了一个比死更可怕、但也可能带来另一种“生”的任务——成为一个活在阴影里的幽灵,一条专门撕咬那些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肮脏不堪的“大鱼”的恶犬!而主人…那个坐在乾清宫、刚刚亲手将他打入地狱又拉回来的帝王…其心思之深、手段之狠,令他遍体生寒!
“明…明白!”魏忠贤的声音嘶哑却透出一股异样的亢奋,那是绝境中抓住唯一稻草的疯狂,“咱家…不,影子明白!请主人放心!影子…定把这天底下最深的烂泥,都翻出来!”
汉子点点头,将包袱推给他:“银子,是你的本钱。
匕首,是你最后的体面。
名单,是你的命。
”他不再看魏忠贤一眼,转身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
魏忠贤抓起冰冷的匕首,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那份沉甸甸的名单,眼中最后一点茫然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怨毒、兴奋、以及被巨大恐惧扭曲的忠诚。
他不再是那个权倾一时的“魏公公”,他成了潜伏在帝国最阴暗角落,只为一人效命的…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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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的炭火烧得很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却驱不散朱常洛眉宇间的凝重。
他刚刚批完一份痛陈江南税吏贪酷、请求减免的奏章,朱批“着都察院严查,若属实,严惩不贷!然国用维艰,正赋不可轻免!”,字迹透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宣骆养性。
”朱常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不容置疑。
片刻,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在王安的引领下,躬身趋步而入。
他身形挺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中带着恭谨,跪下行礼:“臣骆养性,叩见陛下!”
“起来吧,骆卿。
”朱常洛抬了抬手,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骆养性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骆养性垂手肃立,屏息凝神,他能感觉到,今日的召见,绝非寻常。
朱常洛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上那份关于江南税吏的奏章。
暖阁里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这沉默,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