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稻草铺难安寝(2/3)
床铺盖,或许已是这户人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了。
自己若表现出丝毫的厌恶与不适,岂非是在他们本就沉重的贫寒负担上,又添上一份难堪的羞辱?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与酸馊气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沉闷的窒息感。
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不再去刻意感受那些细微的蠕动和叮咬,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他试图去想今日与黄惜才的交谈,去想那惊世骇俗的“神妖论”,去想这破败茅屋与主人不凡谈吐之间的巨大反差。
然而,身体的感受却如此固执地抢夺着主导权。
瘙痒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小生灵,正欢快地将他的身体当作了盛宴的场所。
他忍不住轻轻扭动身体,用手指快速而隐蔽地抓挠着痒处。
指尖触及皮肤,能感觉到微微凸起的包块。
被子覆盖在身上,沉重而僵硬,散发着一股难以驱散的、类似于陈旧汗液和体味混合的酸臭气,直冲鼻端,令人作呕。
他不得不稍稍将被子拉低一些,让脖颈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但寒意立刻随之袭来。
初春的夜,寒意仍重,尤其是这四处漏风的茅屋。
冷意与瘙痒,如同两股交织的绳索,缠绕着他,折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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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默诵诗书,凝神静气。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圣贤之言此刻听来却有些苍白无力。
身体的极度不适,严重干扰着心神的宁静。
屋顶的破洞像一只冷漠的眼睛,凝视着下方辗转难眠的他。
几缕浮云掠过,月光随之明暗变幻。
透过那洞,能看见几颗疏星,遥远而冰冷。
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犬吠,更衬得夜阑人静。
茅屋里,隔着布帘,能听到另一侧卧房传来黄惜才压抑的、轻微的咳嗽声,以及黄李氏睡梦中模糊的呓语。
还有那个孩子——黄菡,均匀而细弱的呼吸声。
唯有他,在这冰冷的稻草铺上,清醒地承受着这份来自真实民间的、具体而微的煎熬。
他忽然想到自己那位于官驿的上房。
柔软的床榻,干净熏香的被褥,温暖的炭火,随时可供使唤的差役……与眼前之境,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种强烈的对比,并非带来优越感,反而生出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刺痛的情绪。
这就是他治下子民的日常生活吗?这就是书本上“黎民疾苦”四字最真实的写照吗?
身为静水县令,他自问并非贪墨昏聩之官,也曾减免赋税,处理冤狱。
但直至此刻,身卧于这稻草铺,忍受着虫噬鼠啮(他感觉黑暗中似乎也有细微的啃咬声从墙角传来),呼吸着这污浊的空气,他才真正触摸到“贫困”二字那冰冷而刺手的质地。
黄惜才的才学与见识,若非被这极端贫困所困囿,或许早已有一番作为。
难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还有那孩子黄菡,那般聪慧机敏,眼神清澈,他的未来,难道也要湮没在这破败潦倒之中,重复父辈的困顿命运?
思绪纷乱,与身体的痒痛寒冷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被疲惫和不适拖入半睡半醒的泥沼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并非来自身下或墙角,而是来自那布帘隔断之处!
李致贤的睡意瞬间被惊走大半,全身肌肉下意识地收紧,连那些恼人的瘙痒似乎都暂时消失了。
他屏住呼吸,听觉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敏锐。
那声音极轻,像是光着脚丫小心翼翼踩在泥土地上的声音,又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轻轻扒拉什么东西。
是黄家那个孩子?
他想做什么?
李致贤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