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残兵与枪魂(1/3)
辽阳城的临时营地里,日子仿佛一潭死水,浸泡着伤痛、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失败阴影。
我们这些萨尔浒的幸存者,像是一群被抽掉了魂的木偶,每日里除了必要的操练和修缮工事,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北方,或是盯着自己颤抖的、沾过血也沾过泥的手。
重新配发下来的兵器质量粗糙,我那杆旧长枪早已不知丢在了尚间崖的哪个角落。
新发的枪,木杆似乎都未曾好好打磨,带着毛刺,枪头也黯淡无光,仿佛映照着我们此刻的心境。
赵老蔫的臂伤好得慢,辽东的寒气侵骨。
他被调去协助管理仓廪,清点那些日益减少的粮草和破损的军械,偶尔能偷偷藏起一小块肉干或是一点烧酒,夜里分给我。
他话变得更少了,常常看着堆积如山的破损兵甲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钊儿,”一日黄昏,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往常更沙哑,“光这么愣着不行。
人废了,就真完了。
”
我茫然地看着他。
“得找点事做,把心里的那股劲,那股憋屈和怕,给它挪个地方。
”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慢慢比划了一个持枪的动作,“咱们吃的就是这行饭,枪玩不好,下次还得丢命。
”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营里来了个老家伙,姓杨,原是蓟镇的老兵,据说……会使正宗的杨家枪。
”
“杨家枪?”我愣了一下。
这名字我听过,戏文里、说书人口中,杨六郎、杨宗保,一门忠烈,枪法如神。
但那似乎是遥远传说中的东西。
“嘘……”赵老蔫示意我小声,“真假不知。
但他练枪,我偷看过两眼,有点意思,不像花架子。
他性子孤拐,不合群,就住在营房最西头那个破棚子里。
你去,磕个头,磨一磨,看他肯不肯点拨你一二。
就说……就说京营故人之后,想学点真本事,不为立功,只为下次能活下来。
”
赵老蔫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认真:“记住,甭提赏钱官位那些屁话,就说是为了活命。
”
我的心莫名地跳快了几分。
仿佛一潭死水里,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
第二天,我揣着赵老蔫省下来的半块干饼,犹豫了半晌,终于走向营房西头那个摇摇欲坠的破棚子。
棚子低矮阴暗,门口挂着一块破麻布挡风。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唤了声:“杨……杨前辈在吗?”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我壮着胆子,撩开麻布一角。
只见一个瘦削的背影,正坐在一个破木墩上,就着棚顶漏下的一缕天光,仔细地擦拭着一截枪杆。
那枪杆明显与制式长枪不同,色泽深暗,透着常年摩挲才有的温润光泽。
他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手中是世间最珍贵的物事。
我屏住呼吸,走到他身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干饼放在身前,磕了个头:“晚辈京营杜文钊,求前辈传授枪法,不求闻达,只求……只求沙场之上,能多一分活命之机!”我把赵老蔫教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抖。
擦拭的声音停了。
那背影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面色黝黑,如同风干的老树皮。
一双眼睛却并未浑浊,锐利得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