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将心难测(1/3)
雪下得紧了。
朔风关像一头快要冻僵的凶兽,趴伏在昏天黑地里喘着粗气。
压低的云层黑得发紫,沉甸甸像是要整个塌下来,把下面渺小的城关碾成齑粉。
狄戎二十万联军的闷雷声被风卷着灌进耳朵,时断时续,像猛兽舔着牙花子在关外逡巡。
巡哨的兵卒裹着能搜刮来的所有破皮烂袄,缩在垛口后头,呵出的白气刚离嘴就冻成了冰渣子砸在地上。
脚下的关墙在风里似乎都在打哆嗦。
这不是打仗的天,这他娘是老天爷要洗牌子的前奏。
中军大帐今晚破天荒地支开了两面挡风的厚重牛皮,把那能冻掉鼻子的穿堂风好歹隔在了外头。
七八盆炭火烧得通红,热气蒸腾上来,在冰冷的帐顶上凝成水珠又滴落。
汗味、煮肉汤的油脂气、劣质烧刀子的冲劲,还有一股子熏烤皮子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浓得化不开,糊在脸上像粘了层油腻腻的纸。
几张粗笨的原木长条桌拼凑起来,上面堆着些大碗盛开的炖得软烂的骨头肉——是前几日打死的几匹老瘸驽马,加了仅剩的一点粗盐和干瘪发黄的野葱,算是难得的油水了。
酒是边军自己用冻坏的果子加上米糠蒸出来的浑浆,辣嗓子眼,劲儿倒是冲。
十几个关内的将领围着桌子,大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的冻疮还没好利索,此时被热气蒸得红亮亮的,带着一种临死前最后顿饱饭的蛮狠劲头,撕扯着肉块,灌着浑浊的酒浆。
赵宸坐在主位。
一身玄色锦袍干净得刺眼,格格不入。
他面前也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但他只拿竹签挑着,偶尔拨弄一下漂浮的油花,沾都不沾。
一盅烧刀子摆着,那浓烈的气味扑鼻,他只是垂眸看着那浑浊的液体。
炭火的热光在他脸上跳跃,却怎么也化不开他眉宇间那层终年不散的寒霜。
脸色是一种近乎剔透的苍白,只有嘴唇抿着,透着一线病态的浅粉。
他身上那股子无形的寒气比平时更盛,逼得他身边那圈坐着的几个偏将,都不敢靠太近,总觉得靠得近点,脖子里的汗都能冻成冰碴。
他左手握着竹签,右手搭在膝上。
那只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阴影里,指尖微微蜷着。
唯有他自己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一股细密的寒意正在凝聚。
不是他主动的,是身体里那股如同失控巨兽的冰寒真气,在刚才众将喧嚣灌顶、情绪激荡之下,再次不听话地躁动起来,顺着细密的经脉丝丝缕缕地试图钻出来,如同毒蛇出洞。
掌心被掐破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薄薄一层血痂下是冰针扎刺般的麻痒。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手往袖子里更深藏了藏。
一个身形矮胖圆润,穿着副将软皮护心甲、脸上堆着些恰到好处的讨喜和愁苦的老将,端着个粗陶大碗,摇摇晃晃地凑到了赵宸桌旁。
是陈参。
炭火把他那张圆脸烤得油亮,鼻头发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熏的,或许还有几分刻意装出的醺态。
“殿…殿下,”他嗓音发黏,带着几分“不胜酒力”的含糊,朝着赵宸的陶碗就碰了过来,“这鬼天,冻煞人也!弟兄们…心里都没底啊……”碗里的浑浊酒浆漾出来些许,一股劣质酒精味混着油腻扑过来,“亏得…殿下体恤,还…还有口热汤肉!弟兄们…心里暖!”他打了个酒嗝,眼睛却飞快地扫过赵宸几乎没有动过的汤碗,又落回赵宸脸上,努力睁大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试图挤出更多真切来。
赵宸抬眼,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没什么温度,像冰面反射的冷光。
“陈副将有心了。
”他声音平直,指尖的竹签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拨开了碗边一片肥厚的油脂。
陈参似乎得了鼓舞,干脆一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