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铁火淬刃(1/3)
崇祯十五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
寒风裹着长江江面的湿冷,像无数根细针,穿透官绅的锦袍、百姓的粗布袄,直往骨髓里钻。
可南京城里,比这严寒更刺骨的,是北方源源不断传来的噩耗——大同告急、宣府失陷的军报,隔着千里仍带着血味;更让人窒息的,是朝野间日益浓重的绝望气息,官员议事时垂首沉默,街巷百姓谈及北地便掩面叹息,连秦淮河上的画舫笙歌,都透着几分强撑的萧瑟。
太原城破,代州失守,潞安府的告急文书更是三刻一封——大顺军的兵锋如燎原野火,烧过晋地的山川城池,将山西大半土地卷入战火。
那面“闯”字大旗所到之处,州县接连陷落,昔日拱卫京畿的屏障节节崩摧,兵锋正步步逼近那座悬在所有人命运之上的孤城——北京。
南京的朝会上,再无人拍案高呼“立刻北上勤王”。
残酷的现实像一堵冰冷的铁墙,硬生生堵死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呐喊。
殿内只剩死一般的沉寂,偶有官员开口,也只是围绕“如何加固江淮防线”“怎样安抚流民以免生乱”的话题,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殿外的寒风吞没。
一种“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的无力感,像潮雾般漫过每个人的心头,压得人连呼吸都觉沉重。
但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与绝望中,皇城西苑之内,却涌动着一股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喧嚣——武英营士卒的操练呐喊、燧发枪连环射击的爆响、高炉鼓风机的轰鸣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里都飘着铁器淬火的灼热气息,透着一股咬牙硬撑的生机。
武英营的校场上,孙传庭的呵斥声、士卒整齐的脚步声、燧发枪连环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紧张又透着力量的乐章。
这支经扩充已达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正借着孙传庭近乎严苛的整训脱胎换骨——队列行进时,步伐虽未全然齐整,却已褪去往日散漫,透出几分森然的纪律感;火器射击训练中,装填火药、架枪瞄准、扣动扳机的动作,在千百次捶打下愈发流畅,连哑火的概率都肉眼可见地降低。
孙传庭披着件厚重的旧斗篷,脸色仍带着病态的苍白,寒风里时不时要按住胸口,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咳。
可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地扫过校场上的每一处细节——哪个士卒装填火药慢了半拍,哪队交替掩护时出了空隙,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他已不满足于打磨整体阵型,更多精力全放在了小队战术的磨合上。
马道旁的土坡前,他亲自示范如何依托地形架设拒马;火器射击间隙,他拎着马鞭讲解“前队射击、后队装填”的衔接要诀;甚至模拟敌军步骑冲击的场景,手把手教士卒在齐射后如何快速结阵、用长枪补上火器的空档。
那些年与流寇周旋、同鞑虏血战的经验,被他拆成一个个具体的战术动作,毫无保留地倾注进日复一日的训练里。
“快!快!装填完毕者,立刻瞄准!记死你们的轮次!”孙传庭沙哑却有力的吼声,裹着寒风在校场上回荡。
士卒们额角的汗水混着尘土往下淌,浸透了粗布号服,可眼神里已没了最初的茫然与散漫——取而代之的,是被日复一日的严苛纪律、千百遍的重复操练磨出的坚忍。
有人手指僵硬地攥着火枪,余光扫过身旁同样紧绷着脊背的袍泽,虽未言语,却隐隐生出了几分“同队共阵”的信任。
与此同时,文华殿后的格物院区域,气氛更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最大的那座改良高炉,正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炽热的气浪裹着铁腥味翻涌而出,即便在寒冬的室外,也能灼得人皮肤发紧。
工匠们围着通红的炉火忙碌,衣襟敞开着,脸上被火光映得亮堂堂,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刚落到衣襟上,便“滋啦”一声化作白雾。
宋应星穿梭在熔炉与工具架之间,灰布长衫上沾着不少铁屑与炭灰。
他时而蹲下身,手指捏起新烧制的耐火砖样品,对着光仔细查看纹路;时而拽住正调试钻床的赵匠头,眉头紧锁地争论——手里还攥着张草图,笔尖指着枪管钻孔夹具的卡扣位置,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成了!宋先生!殿下!这一炉,成了!”一个满脸烟灰的年轻工匠,连手都顾不上擦,高高举着一块刚冷却的钢锭冲了过来——那钢锭泛着冷冽的幽蓝光泽,表面光滑得几乎能映出人影。
他跑到宋应星与前来视察的朱慈烺面前,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发颤,连带着手里的钢锭都微微晃动。
朱慈烺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钢锭,指尖瞬间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可一股滚烫的热流却顺着掌心直涌心头。
他借着工坊的火光仔细端详——这钢锭的质地比之前的样品细腻太多,表面没有丝毫砂眼,断面的纹路均匀又致密,连泛着的幽蓝光泽都透着股紧实的力量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