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发现(1/3)
秦亦诚这辈子挺顺风顺水的。
他不喜欢死读书,只爱捣鼓机器零件,除了数学满分,其他科目都只是随便写几个字应个景儿。
这要换了那些喜欢攀比的父母,怎么着不得逼着他把其他科目也学一学?
然而他的父母非常开明,不喜欢的从来不强迫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捣鼓的时候注意安全,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
从他记事起,到他十六岁参加工作,身上不是沾满了机油,就是各种材料的加工碎屑。
这得感谢他那个车间主任的老子,报废的零件和残次品都会专门堆放在仓库里,他没事就去厂里玩,有太多的机会接触这些东西。
他最爱的就是泡在那些报废的零件里面,捣鼓他的小发明,一待一整天。
爸妈喊他吃饭的时候,他都没有功夫理会,顶着沾满机油的大花脸,废寝忘食。
有时候实在不想被他们催吃饭,干脆揣一张饼在身上,或者带一把水果糖。
饿不死就行了,晚上回到家里再多吃一点儿。
这么乱来,倒也没有耽误他长个儿,一米八五的个头,在东北来说也算是中等偏上了。
姚晶晶却故意恶心他,说他不够高。
结果她找了个段成,连一米八都没有。
她还嫌弃他膀大腰圆,是个粗鲁之人。
他不懂他哪里粗鲁了,不过是因为常年跟各种铁家伙打交道,导致他的肌肉过度发达,膀子粗壮,肩膀宽厚。
他的腰板也很厚实,腹部肌肉板正,夏天的时候不得不买大一号的衬衫穿,要不然,风一吹,那板砖一样的腹部线条清晰可见。
姚晶晶曾经很不客气地说了一句:“你的肚子怎么一块一块的,好恶心。
”
这句话彻底伤了他的自尊心,从那时候起,他就在琢磨退婚的事。
没想到姚晶晶倒是自觉,主动把婚退了,免得他来做这个恶人。
这位娇小姐一胡闹,反倒让他轻而易举地收获了姚敬宗的愧疚,摇身一变,成了姚敬宗的干儿子。
以至于这段时间,家里来了不少媒人。
结果他一个都没有看上。
他虽然只爱跟机器和零件打交道,但他也不傻,他知道那些人都是冲他的高工资来的。
如果他跟那样的人结婚,有朝一日他落魄了,眼下的花团锦簇一定会成为百花凋零。
反正他才二十三岁,他不着急,慢慢找,找个可以跟他产生灵魂共鸣的,可以跟他患难与共的,到时候,他一定不顾一切地沉溺进去,与那个女人编织爱巢,共育结晶。
作为本地最年轻的八级工,作为工资远超同龄人的实干家,他有这个骄傲的资本,也有这个挑挑拣拣的资格。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对姚晶晶这不满,那不满,不过是因为他没有看上她而已。
如果换一个人呢?
换成眼前这个头戴大红花的姑娘,他肯定不带一丝犹豫,立马主动地,乖乖地,匍匐在地,做她的狗。
说他不够高?
没关系,只要她喜欢,他可以多垫几双鞋垫子,哪怕看起来只高了一公分也行,只为哄她开心。
嫌弃他膀大腰圆?
没关系,他可以少吃点,少碰那些笨重的铁家伙,肌肉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假以时日,他也可以成为文弱书生。
觉得他粗鲁?
他确实没什么文学素养,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耐下性子,读背古诗,学习名家经典。
只要能哄她开心,哪怕她让他学狗叫,他都不带犹豫的。
就像现在,他在姑娘错愕的眼神中,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俯身,把地上的礼物一一捡起。
他怎么会这么失礼呢,居然盯着人家新娘子傻看。
简直像个臭流氓!
太失礼了,太不像话了。
他几乎来不及思考,手忙脚乱的,捡起这个,又掉了那个。
正准备找个地方先把手里的礼物放下,新娘子往他这边过来了。
头顶是炫目的八月艳阳,风里浮动着栀子花的清香。
新娘子在他面前站定,浅笑不语。
粉色碎花的白衬衫简约秀气,束在藏青色的长裤里面,像是一朵将将绽放的出水芙蓉,明丽动人。
帆布小白鞋上贴了红色的绢花,沾沾喜气。
酒窝里大概也盛满了女儿红,让他看一眼就醉了。
眼里的笑意更是让人眩晕,让他呆呆地愣在那里,忘了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他有点瞧不起自己,自吹自擂,说什么只会喜欢精神契合的女人。
眼前这个才见第一面,他就乱了阵脚。
什么精神契合,什么灵魂共鸣,在绝对的美貌面前,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他甚至忘了思考,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为什么新郎不是他?
他可以带她回去,吓姚家人一跳——看,我爱上了一个大美人,这个大美人跟淼淼姐姐还有点像呢。
起码有五六分的像。
至于姚晶晶,也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稍微有点像。
如果让一个陌生人来选,哪个更像是姚淼淼的亲妹妹,他毫不怀疑,只要不瞎,肯定都选这个新娘子。
可恶,居然是个新娘子!
他完了。
好在干爹跟他说,新郎是个病秧子?
他下意识看了眼后面走过来的男人,胸前带着一朵大红花,很好认。
这个男人真是生了一副绝佳的皮囊,跟新娘子非常登对。
可惜一身病气,就连空气里都隐约浮动着中药的苦涩。
真是便宜这个病秧子了。
快死的人了,也好意思追女孩子?
不怕耽误人家一辈子?
可恶,这人的老子是他干爹的老部下,还是他老子的战友,他要是胆敢横刀夺爱,只怕家里那两个爹都不会放过他的!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
深吸一口气,他稳住了心神,琢磨着该怎么介绍自己。
新娘子却已经开口:“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的儿子?”
秦亦诚扬起唇角,给她一个自信满满地笑:“姚敬宗。
”
“原来我没听错,你真是敬宗伯伯的儿子啊!那你是姚卫国,还是姚卫华?奇怪,我没有邀请你们啊,你们怎么知道我要结婚的?”姚栀栀并不清楚男方这边有什么亲眷,自然以为他是因为姚家的关系才来的,不禁好奇道,“难道是敬业伯伯通知的你们?可是不对啊,如果他邀请了你们,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呢?”
“啊?”秦亦诚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得一脸茫然地看着姚栀栀,“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我不认识什么敬业伯伯。
慢着,你等等,你是姚栀栀吧?”
“是我。
”姚栀栀觉得这人像个二百五,帅是帅的,可惜脑子好像生锈了,比正常人慢一拍。
她快没有耐心了,再次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呀,你要是姚卫国,我该喊你大哥,姚卫华的话,我该喊你三哥。
”
“我……”秦亦诚郁闷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干爹没跟他说新娘子跟干爹家是亲戚啊,只好问道,“你婆婆是汤凤园吧?我跟她说吧。
”
“你好奇怪,名字都不能说一下?莫名其妙。
”姚栀栀转身,看向身后的祁长霄,“咱妈呢?”
“接大舅去了。
”祁长霄阴沉着脸,他对门口这个男人的印象不太好,怎么一来就直勾勾地盯着他媳妇看?
像个登徒子!
现在他媳妇问话,这人却顾左右而言他,不太像个正经人。
他就这么顶着一张病气未退的脸,沉默地走过来,挽住了姚栀栀的肩膀,把她勾进怀里,转身去院子里头说话:“栀栀,你刚跟他说什么?我没听懂。
”
姚栀栀抬眸,像是迷茫的林间小鹿:“你没听他说吗?他是姚敬宗的儿子。
姚敬宗是我们老姚家本家那一脉的,我得管他叫伯伯。
”
这么巧?祁长霄有点意外,问道:“那你邀请他来酒席了吗?”
“没有。
我之前在信里跟你说的东北的亲戚就是他们家,我也听你的,给他们写了回信,可惜石沉大海。
所以我才跟他打了声招呼,我还想找个机会问问他们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
难道我搞错了?”姚栀栀茫然得很。
祁长霄哭笑不得:“是我大意了,你在信里提了什么东北的亲戚,但是没说姓名,我也没想到,居然就是姚敬宗一家!”
“啊?你认识他们?”姚栀栀更茫然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姚敬宗是咱爸的老领导。
”祁长霄搓了搓她的脑袋,“你是没有邀请他们喝喜酒,但是咱妈邀请了。
怪不得那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估计老一辈的关系没跟他们说,小辈在东北长大,没有回来过,自然不了解这边的情况。
”
“不是吧,这么巧?你的意思是,咱爸牺牲之前,是我敬宗伯伯的兵?”姚栀栀觉得不可思议,“难怪那个人被我问傻了,连我敬业伯伯都不认识,果然城里人瞧不起我们这下乡下亲戚。
啧。
”
“我也是城里人。
”祁长霄赶紧纠正她的认知偏差,他才不是那种俗气的势利眼,态度坚定地为自己澄清,“我跟他们不一样。
”
“嗯!你最好了!独一无二的好!”姚栀栀笑着挽住他的手,“走吧,跟他说清楚,我估计他被我绕晕了。
哈哈,笑死了,是我傻了,我还以为是我敬业伯伯邀请他们过来的。
闹笑话了。
”
祁长霄摇头:“没有,是信息差,我应该在信里跟你说一下咱爸的战友。
”
“我也没有告诉你东北的亲戚叫什么,我也有责任。
好啦,小插曲而已,走,跟他说说去。
”姚栀栀觉得自己选的这个丈夫挺好的,遇事知道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而不是推给她。
秦亦诚正在整理带来的礼物,见到新娘子肩上搭着男人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得低头,继续整理大包小包的东西。
姚栀栀笑着开口:“不好意思,误会了,原来你爸爸是我公公的老战友啊。
”
“那你怎么知道他儿子叫什么?”秦亦诚把东西放好,“你跟他们家认识?”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叫姚栀栀。
你再想想。
”姚栀栀不信他这么傻,这人看着应该是个头脑灵活的。
秦亦诚抬眸看着她:“我以为你姓姚只是巧合,难道你们是亲戚?”
姚栀栀点头:“姚敬宗的爷爷,是我太爷爷。
不过我爸爸是抱养的,其实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他媳妇谢春杏跟我妈是远房表姐妹,勉强算得上是亲眷。
”
“怪不得你长得像他们的二女儿。
”秦亦诚恍然,原来渊源在这里。
不过……远房表姐妹的孩子,会这么像吗?
他忽然好奇:“多远的表姐妹?”
姚栀栀挑眉:“我妈的太姥姥,跟谢春杏的太姥姥,是双生花。
到她们已经是第四代了,太远了。
”
“那确实够远的。
”秦亦诚迷茫了,那到了姚淼淼和姚栀栀已经是第五代了,不应该这么像吧?
难不成姚栀栀那个抱养的爸爸,其实有什么隐情?
也许是姚敬宗的爸爸藏在外面的私生子?
这么一来,有了共同的父系血缘,就算母系血缘一表三千里,孩子也是有可能很像的。
一想到这个,他就不敢多说什么了,万一闹得人家鸡犬不宁,啧。
他爸厂里就有一家这样的。
太祖那辈的风流债,闹得小辈家破人亡。
可惜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
听者有心。
姚栀栀狐疑道:“你说我像他们的二女儿?姚淼淼是吗?”
秦亦诚赶紧亡羊补牢:“不是不是,我晕车,眼睛迷糊,看走眼了,你别多心,其实一点也不像,可能是因为我也参加过她的婚礼,那天她也是穿成这样的。
现在再看,真的一点也不像。
”
“哦。
”姚栀栀不太相信这个说辞,不过院子里这么多客人呢,有些话不方便说,而且马上开席了,尽快安排客人入座吧,于是她最后一次问道,“你到底叫什么?”
“我——”秦亦诚刚准备开口,身后传来了汤凤园爽朗的笑声。
“长霄啊,快看谁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去。
但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跟了过来。
身材高大,五官俊秀,跟新郎有五六分相似,唯一的缺点是太黑了,跟新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祁长霄赶紧挽着姚栀栀迎了上去,接过男人手里的行李箱,提醒姚栀栀:“栀栀,这是咱大舅。
”
“大舅。
”姚栀栀一猜就知道这人是祁长霄的长辈,两人长得挺像的。
汤俊麒笑着点点头:“进屋说,外面热。
”
小两口赶紧招呼大舅去东房里休息,端茶倒水,尽一尽地主之谊。
汤凤园落后一步,被秦亦诚叫住了。
“是汤阿姨吗?我爸是姚敬宗。
”秦亦诚倒不是虚荣,非要说干爹的名字,而是干爹特地叮嘱的,这样才能给老祁家的孤儿寡母撑一撑场面。
毕竟他自己的爸爸只是一个车间主任,没什么能量。
汤凤园见他大包小包的,赶紧接了两个帆布包和一个大的编织袋过来。
“你是亦诚吧!你爸在信里说了,他要去北京开会,没空过来。
”汤凤园很是开心,老首长太忙来不了,这很正常,能让干儿子过来就很给面子了,她很知足,赶紧让他把礼物放下,“快,到屋里坐,阿姨给你倒点凉白开。
”
秦亦诚松了口气,原来干爹在信里说清楚了,那就好。
他跟着汤凤园,一起把礼物提到了新人的婚房里面。
婚房在西边,收拾得清爽整洁,床上铺着大红的喜被,喜被下面是凉席。
蚊帐是粉色的,上面贴了红双喜。
秦亦诚有点难受,把礼物放在旁边的书桌上,转身出去了。
堂屋摆了两张圆桌,他被请到了最里面那一桌,算是主家的贵客。
他这个位置,正好坐北朝南,一眼可以看到堂屋里的其他人,以及院子里的情况。
刚坐下一会儿,来了个中年男人,笑呵呵的叼着根烟。
一来就问汤凤园:“小汤,我二哥写信跟我说他儿子来了?在哪儿呢?快让我看看,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一次。
”
汤凤园知道这两家认识,姚敬宗在信里说了,这边有个他们的熟人,叫秦三山。
正好是她熟人。
汤凤园早几天就找了过去,送了请帖。
闻言赶紧指了指主座那边的年轻小伙子:“看到没,最壮的那个。
那大高个,也就比我家长霄矮了一点点。
”
秦三山打眼一瞧:“呦,我这大侄子长得真俊!那我坐他那边了?”
“那必须的啊,快去吧。
”汤凤园赶紧领着他过去,“亦诚啊,这是你堂叔,秦三山。
你爸跟你提过了吧?”
“小叔。
”秦亦诚知道这边有个宗亲,赶紧起身叫人。
秦三山特别高兴,哎呀,可算是见到这个大侄子了。
他自己没什么大本事,一辈子也就在供电所混混日子了。
可是他的大堂哥秦波出息啊,在北大荒带着部队垦边呢。
二堂哥秦涛虽然退伍了,但也是个车间主任呢,日子过得很滋润。
这么多年了,堂兄弟几个都没能叙叙旧,如今借着老祁家儿子的婚事,他可以见见大侄子了,也能弥补一下亲情的缺憾。
赶紧坐下,拉着秦亦诚的手,热乎的聊了起来。
“等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秦三山还惦记着给侄女儿说媒的事呢。
秦亦诚不知道这事,好奇道:“谁啊,婶子和弟弟妹妹吗?”
秦三山笑着点了根烟:“不是不是,他们没来,你汤阿姨家孤儿寡母的,置办几桌酒席不容易,我哪能拖家带口的来吃呢,那不厚道。
”
那倒也是。
秦亦诚觉得这个堂叔人不错,挺会照顾弱小的,就是不知道堂叔神秘兮兮的到底要带他见谁。
只得看了看在座的宾客:“那人在这里吗?”
“在。
”秦三山深长脖子,越过门口那一桌看了看,“在那边,最靠院门口的那一桌。
看到那个年轻小伙儿没有?叫朱志远,我想把他介绍给你堂姐做对象呢。
是不是长得还可以?”
秦亦诚抬头看了眼,还行吧,平头整脸的,还算人模人样的,就是比新郎逊色多了。
他也比新郎逊色一点,不过他身体好,身材健硕,优势明显。
可惜了,人家今天结婚,他跟人家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想想就郁闷。
视线收回来的时候,正好姚栀栀出来拎热水壶,那大红绢花晃得他心慌,只得正襟危坐,盯着面前的碗筷,免得再失了分寸。
刚刚真是昏了头。
给人姑娘留下那么糟糕的第一印象,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补救呢。
他不介意等等她,有朝一日她守寡了,他愿意娶她。
可是眼下,他只能把这份心思藏匿起来,免得被人看穿。
太掉价。
他秦亦诚想要的,就耗得起,等得起!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眸子里已经看不到任何的非分之想了。
他平静地看着姚栀栀端了把椅子进了东房。
很快,里面阔别多年的亲人寒暄了起来。
秦亦诚离得近,无意中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汤凤园让两口子站到窗边,让长辈看看清楚:“大哥,这是新娘子,姚栀栀,这是你外甥长霄,这么多年没见,认不出来了吧?”
“认得出来,外甥照舅嘛!”汤俊麒常年定居大西北,浑身晒得黢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他洁白的牙齿。
挺憨厚的,这是姚栀栀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