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哥(1/3)
等待的时间有点难熬。
姚敬宗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战友老陶。
这是跟他一起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生死之交,两人这次一起参加了战备会议,不过因为分属不同的军区,所以座位离得很远,也没多少时间私下交流。
现在会议结束了,老陶肯定回部队大院去了。
看到他来,很是热情地给他端茶倒水:“老姚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啊,我得去找你。
”
“等会再说,你先让我打几个电话。
”姚敬宗很着急,连他递过来的烟都给拒绝了,坐下一看,才发现屋里还有几个陌生军官在下象棋。
只好等等。
陶松年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看他红红的眼圈,怕是真的十万火急,便指了指房间:“你去打吧,电话费不用管。
”
“等等吧,不合适。
”姚敬宗不想让陌生人听见他的电话内容。
陶松年松了口气,赶紧先说自己的事,他递了根烟给姚敬宗。
姚敬宗点上,吸两口,舒缓舒缓烦躁的情绪。
老陶提着茶壶,茶香随着热乎的开水翻滚,直扑肺腑。
他把茶壶放下,凑到姚敬宗跟前过了个火,眯眼道:“珍宝岛的事情刚结束多久啊,苏联那边还是上蹿下跳的,备战压力很大呀。
你这次回去,可得抓紧了,东北入冬太早了,到时候下了雪,到处都是冻土,再挖防空洞可就难上加难了。
回去把老百姓也动员起来,最好是日夜都有人轮班。
”
“这我知道。
”姚敬宗是老军人了,职业素养不差,老陶又是他的老战友了,不至于盼着他来就说这种基础性的问题,不禁好奇:“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陶笑了笑:“听说你还有一个儿子没有结婚?要不要看看我闺女?”
“插队去了。
”姚敬宗想到三儿子就叹气,那孩子真是天纵奇才,可惜了。
如果姚晶晶是他亲女儿也就算了,一旦让他核实了她是假的,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鸠占鹊巢就算了,还把他的宝贝儿子坑去了云南的山疙瘩里,想想就血压飙升。
现在老陶想说媒,他倒是愿意,可是人在云南,怎么办?
老陶笑呵呵的:“我能跟你开口,肯定早就打听清楚了嘛。
这年头虽然人口流动受限制,可是农村的女人嫁进城里,户口是可以随迁过来的。
”
“那有啥用,老三是小子,要迁也是你闺女迁云南去。
”姚敬宗不抱指望,老三真的被耽误了。
老陶龇着大牙花子,莫测高深:“你再想想?”
“……你想让他做上门女婿?”姚敬宗又不傻,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了。
怪不得老陶搁那傻笑呢,原来是不好意思开口啊。
姚敬宗有点犹豫,“好是好,就是这上门女婿……”
“我就猜到你舍不得,可是这上门女婿怎么了?总比耽误在云南大山深处好吧?”老陶是诚心想跟老战友做亲家的,便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告诉他,“你也知道,我就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我总得招赘一个在家吧?不然谁给我养老?我陶松年什么人品你信不过?至于工作,还用你操心吗?只要他跟莹莹结婚,我就让我媳妇早点退下来了,反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让给女婿又不亏,正好她退下来,给小两口带孩子。
”
姚敬宗心动了,他也不愿意宝贝儿子在大山深处吃苦,便松了口:“好吧,你给我拿张照片,我寄过去问问卫华。
”
陶松年很快拿了一张照片过来:“你看看,还认得出来不?”
姚敬宗认真打量了一会儿,努力跟记忆里的小丫头对上号,然而女大十八变,他不太确定,看穿着,应该在部队,只能试探道:“这是莹莹?文艺兵?”
“可不是!时间真快啊,这孩子今年都二十一了。
”陶松年很开心,能认出来就好。
这不正好说明了两家有缘分吗!
姚敬宗松了口气,这么一来老三就有着落了,虽然不能留在身边,起码比云南近多了。
“行,照片我收下了。
”姚敬宗已经耐着性子聊了半天,该办正事了,正好那几个军官下完棋走了。
陶松年赶紧带他去了里面的房间,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座机:“我给你在门口看着点,不让人过来听墙角。
”
姚敬宗心事重重地走了过去,先给家里打了一个,居然没有人接。
只得打给了老段家,问问怎么回事。
老段正在部队指导抢挖防空洞的任务,不在家,接电话的是段成。
他提了一嘴姚卫国和姚晶晶受伤住院的事。
这简直匪夷所思,姚敬宗不理解:“什么时候的事?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好几天了,八号那天早上出的事。
”段成本想解释一下为什么出事,想到姚晶晶的叮嘱,还是三缄其口。
姚敬宗心里的怀疑更甚了,挂断后打给了崔雯办公室。
“喂,雯雯啊。
”
“爸!开完会了?”
“对,我刚打电话回家,家里没人,段成说卫国和晶晶都住院了?”
“嗯,爸,你快点回来吧,有非常要紧的事,需要等你回来拿主意。
”
“你先跟我说说卫国怎么受的伤。
”姚敬宗把烟掐了,说正事。
崔雯大致讲了讲那天的情况,姚敬宗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爸,我和卫国都觉得她是故意的!她这么千方百计的不让咱妈过去喝喜酒,肯定是因为那个姚栀栀就是你的亲女儿。
”
“雯雯,你先冷静。
我也在怀疑她的身份,不过,在正式撕破脸之前,起码要弄清楚有多少人牵扯其中,还要找到切实有效的证据,不然闹起来不好收场。
”
“物证就别想了,只能在人证上努力。
想办法让他们内讧,狗咬狗,只要有知情者站出来指认,这事儿就简单多了了!”
“这事需要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来操作。
”
“明白,我想知道,如果得到了确切的证据,爸你打算怎么做?”
“让她坐牢。
不光是她,所有参与的,一个都别想跑!”
“那亲妹妹认回来吗?她都结婚了,万一不肯来怎么办?”
“来不来也要认,她可以留在嶷城,我安排人手过去护着就是。
”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认她?”
“等等吧,我怕这群人狗急跳墙伤她性命,等我把他们都送进去了再认。
”
“没错,要是药王庄一整个宗族对付她一个,她真的很危险。
”
“总之,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再采取行动。
”
“知道,我和卫国都认为,老家和这边应该都有姚晶晶的帮手,我想从段成入手,你觉得呢?”
“可以。
悠着点,段政委护犊子,闹起来不好看。
”
“好,对了爸,为了核实姚栀栀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和卫国已经商量过了,让老三去找她了。
老三聪明,他肯定有办法查明情况的,我也叮嘱了他不要声张,先等等他的消息吧。
”
“老三已经去了?”
“去了。
爸你不生气吧?”
“不气。
”
姚敬宗巴不得老三不在云南了,又点了根烟,道:“你们能想到这一点很好,正好你陶叔叔想让老三做上门女婿。
”
“那感情好啊,老三可以回城了。
”崔雯很开心,她这小叔子可聪明了,回城肯定大有一番作为。
姚敬宗点点头:“我这次回去有很艰巨的任务,没时间跟她周旋。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凡事低调,不要把她逼急了。
好在我最忙的也就这两个月,之后我就有空了。
到时候我会亲自处理。
”
“放心吧爸,我有数。
”崔雯并不想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坦白道,“爸,她伤害了卫国,就算她是你的亲女儿,我也跟她势不两立。
所以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今后都会往死里整她,希望你不要心软。
”
“不会。
不过你还有孩子要养,千万不要冲动。
凡事智取为上,不要越过法律的红线。
”姚敬宗不想看到儿媳妇把自己搭进去,那不划算。
崔雯明白:“放心吧爸,我这几天已经想了一箩筐的法子了,等老三那边一有准信儿我就好好耍耍这个姚晶晶。
”
“万事小心。
”姚敬宗目前怀疑药王庄的人也参与其中,这部分就只能由他自己来解决了。
还好老秦在那边,回头让老秦帮忙核实一下。
如果药王庄的人跟假女儿真是一伙的,他必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现在,还有一个最大的困惑,他问了问崔雯:“你妈是不是在医院陪床?”
“是。
爸你想说什么?等我请假过去问一问,回来给你回电话。
”
姚敬宗说了说常冬青的那边的情况,让她去问问谢春杏有没有看到那封信。
崔雯目瞪口呆:“那岂不是说,最起码八年前姚晶晶就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亲女儿了?”
“很有可能,赶紧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电话。
”
“爸你别急,我现在就去医院。
”崔雯吓出一身冷汗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姚晶晶也太可怕了。
八年前她才十岁啊。
十岁的小姑娘,就敢把一大家子耍得团团转了,那真是天生坏种了。
崔雯赶紧找领导请假,反正她男人住院,她去医院合情合理。
很快,她回到办公室把电话拨了过去:“爸,问过了,妈和卫国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信,正好淼淼去看卫国,我也问了淼淼,全都没有印象。
”
“其他的事你跟淼淼说了吗?”
“还没有,她跟妹夫在闹离婚,我不忍心让她跟着着急,暂时没说。
”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姚敬宗叹气。
淼淼这孩子,当初太天真,非要选一个纨绔子弟。
不过……要是淼淼真的离婚了,正好用她的婚事诱惑药王庄的人上钩。
二婚嘛,又有孩子,可以降低标准,找个农村的老实人做上门女婿。
到时候药王庄的那些人,还不得争破了脑袋?
姓姚的肯定不行,可是姓姚的有姻亲啊,这家的外甥,那家的侄子,不都是可以攀高枝的阶梯吗?
只要放出这个消息,姚家宗族肯定会乱成一锅粥。
毕竟一个实权首长的女婿,谁不想当?
然而想当他的女婿,就必须面对一个隐患——二女儿姚淼淼,跟姚栀栀长得像。
而姚家老太爷还在世,一旦殡天,他总得带子女奔丧吧,到时候见了面,东窗事发,这个女婿知情不报,还怎么在他面前混下去?
除非弄死姚栀栀,可是姚栀栀他会安排人手护着,弄不死,那就只能出卖别人,向他投诚。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会斗得特别难看。
他就静等叛徒主动找上门送情报了。
于是他叮嘱道:“告诉淼淼,一定要坚持孩子的抚养权。
”
“好的爸,路上注意安全。
”崔雯挂断电话,越想越是恶心。
怎么会有这种杜鹃鸟一样的女人。
早晚会遭报应的。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姚晶晶跌落底层,苦苦挣扎的惨状了。
一定非常解恨!
可怜的栀栀妹妹,再坚持坚持,你三哥就快到你那里了!
姚敬宗又给嶷城供电所打了个电话。
正好是秦三山接的,他们这些电工,没活儿的时候挺自在的,除了学习技术,上上思想课,一般没什么要紧事。
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抽烟看报。
抓起话筒,听到熟悉的声音,秦三山立马坐了起来:“姚首长!您好您好!”
“老秦啊,最近不忙吧?”
“不忙不忙。
”秦三山赶紧堆上一脸的笑,“姚首长有什么指示?”
“你知道百草公社的药王庄吧?”
“知道知道,老祁家儿媳妇就是药王庄的。
”
“你帮我过去放个消息,就说我二女儿姚淼淼要离婚了,带两个孩子,我准备在姚家的姻亲里面挑一个老实人做上门女婿。
”
“姚首长跟他们认识?”
“一个老祖宗。
”
什么?秦三山都傻眼了,婚礼那天他去得晚,没听到姚栀栀和秦亦诚的对话,秦亦诚也没跟他说。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哎!
秦三山惊喜道:“这么说来,老祁家那个儿媳妇,是您侄女儿?”
“算是吧。
”姚敬宗现在不想声张他们的真实关系,一切以女儿的安全为重。
秦三山哪里知道这些,他甚至不知道朱奔过继的儿子就是药王庄姚家的。
他乐呵呵地应下。
姚敬宗又叮嘱道:“你再找他们多聊聊,看看姚二担和王芳两口子对孩子好不好,有没有违法乱纪,尽可能打听细致一点,如果有什么把柄,一起告诉我。
”
“好嘞姚首长,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反正他是电工,去乡下搞搞电网建设合情合理。
姚敬宗叮嘱道:“老秦啊,调查姚二担一家的事一定要保密,以后再跟你解释。
”
“好的,姚首长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秦三山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
起身去找负责百草公社那一片的电工,接下来两人的片区交换一下。
北京这边,姚敬宗再次拿起话筒,拨通了嶷城那边部队领导的电话。
“老郭!”
“老班长?哎呀,这么多年不在一个军区了,你还记得我呢?”
“忘不了。
老郭啊,帮我个忙,有没有什么靠谱的退伍军人,嶷城本地的,帮我保护一个人。
”
“没问题,姓名,地址,跟你什么关系,都说我听听。
”
“姚栀栀,家住嶷城南城八条胡同玉湖里001号,她结婚了,丈夫是祁国忠的儿子。
”
“哎呀,功臣的后代啊!可惜了,我跟祁国忠没在一个部队待过。
”
“老郭,目前我初步怀疑她是我亲闺女,但我没有确凿的证据。
本来打算亲自过去看看,可是我这边防空洞的任务太紧了,实在是腾不出空来,只能拜托你照看一二!”
“好说好说,怪了,她是你亲闺女的话,那你家里的闺女是谁家的?”
“还没有弄清楚,可能是哪个坏心眼的亲戚把孩子掉包了。
老郭啊,这事弄清楚之前我不想声张,以防孩子有危险。
希望你多多费心,叮嘱他们低调一点。
”
“老班长放心,我一定给你挑几个最靠谱的。
”
“多谢。
对了,我家三儿子过去找他妹妹了,我担心他身上没钱用,回头你帮我拿点给他,我回去后汇给你。
”
“没问题。
你最近在北京开会呢吧?”
“对,明天就回去了。
你们那边随便挖几个就行了吧?”
“是啊,我们离得远,没你们那边形势紧张,早挖完了,你们加油吧。
至于你儿子,我也让人去胡同那里找他吗?”
“只能这样了,他也不认识你。
”
“行,知道了,干脆这样,我安排几个人住到那边胡同里去,儿子女儿,一起给你保护好,办妥了给你打电话。
”
“辛苦了老郭。
电话打到我大儿媳那边去,号码你记一下。
”
“稍等,我拿一下笔。
”
记完号码,两个老战友又寒暄了片刻,这才挂断了电话。
姚敬宗可算是松了口气,这样就安心多了。
一回头,看到站在房门口一脸好奇的陶松年,干脆去客厅跟他坦白了。
陶松年倒是不奇怪:“这事我媳妇单位就发生过一起。
不过他们不像你沉得住气,一没有证据,二没有清除隐患,直接闹起来,白白送了孩子性命。
”
“孩子被弄死了?”姚敬宗心情沉重,果然这事得悠着点来啊。
陶松年叹气:“弄死了,长辈想把两个孩子换过来,假的那家那还怎么沾光?干脆就把真的那个弄死了,谁都别想好过。
虽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是孩子没了,就算杀了凶手,又有什么用?”
“是啊,孩子已经在乡下受了委屈,可不能再送了性命。
”姚敬宗想了想,既然两家要做亲家了,干脆再拜托老陶帮帮忙,“对了,你在嶷城那边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是有一家,我姑妈当年远嫁,就在那边。
她有个外孙跟我还有联系,是刑警队的,我让他护着点你闺女,放心吧,一线干警,牢靠得很,嘴巴也紧。
”陶松年终于明白了,怪不得老姚今天一直唉声叹气的。
他还以为老姚因为防空洞的挖掘任务发愁呢。
没想到是因为狸猫换太子。
姚敬宗松了口气,刑警好啊,能力强,嘴巴紧,靠谱。
不禁拍拍老战友的肩膀:“谢了老陶!”
老陶很同情自己的老战友,紧了紧他的肩膀:“咱俩谁跟谁?”
“那行。
我走了老陶,我去见见常冬青。
”姚敬宗看看时间,不早了。
陶松年起身:“我陪你去吧,我也好久没见过那小子了。
”
“那走!”老哥俩一起叼着烟出去了。
到了国营饭店,提前点了菜,等到五点二十,常冬青果然来了。
姚敬宗先问了当初那孩子的名字,果然叫姚栀栀。
他又打听了很多细节,包括那孩子得知自己被领养时的反应。
常冬青不忍心开口,可是看到老友那祈求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她好像不信任任何人,我伸手抱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怀疑她父母经常打她,这是条件反射。
就连我抱着她离开她家,她也没有高兴啊喜悦之类的表情,看起来戒备心很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后来她被她伯伯抢回去,她也没有哭闹,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也就有人冲她伸手的时候会躲,求生欲挺强的。
”
这事儿听着诛心啊,姚敬宗的眼眶红了,喝了杯酒,缓缓。
陶松年也跟着叹气:“听起来这孩子很胆小。
”
常冬青点点头:“但也是个倔驴,都饿得皮包骨头了,就是不肯吃观音土。
她妈硬是捏着下巴塞了她一嘴,全被她吐了。
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才……哎!”
“倔驴就对了,老姚就是个犟种,生个小犟种才正常。
”陶松年递了张卫生纸给姚敬宗擦泪,又给他重新点了根烟,“快别哭了,你应该高兴啊,起码小犟种像你。
”
不说还好,一说,姚敬宗更伤心了。
常冬青嫌弃地对陶松年翻了个白眼:“不会劝你就闭嘴吧你。
欠儿欠儿的!”
“好好好,我闭嘴。
”陶松年没觉得自己错了,女儿像自己多好,反正他就喜欢女儿。
三个小老头一直聊到饭点打烊,这才相伴离去。
常陶二人把姚敬宗送到招待所,相伴往回走。
路上常冬青问了问:“你那边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