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曲女晨钟(1/3)
第一节血色黎明
曲女城的晨钟在浓雾里闷响,像被掐住喉咙的垂死者。
钟声撞碎在潮湿的雾霭中,每一声都裹着化不开的沉重,震得王玄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下意识攥紧腰间佩刀,皮革包裹的刀柄沁满冷汗,在这黏腻的清晨里更显冰凉。
王玄策勒住缰绳,枣红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白雾嘶鸣。
他眯起眼睛,盯着城墙上的血迹——那根本不是晨露反光,而是未干的人血,正顺着砖缝蚯蚓般爬下来。
暗红的血痕在青灰色的城墙砖上蜿蜒,如同狰狞的伤口,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他喉头滚动,一股铁锈味在口腔蔓延,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城墙下的护城河。
河水浑浊不堪,漂浮着破碎的旗帜和几缕发丝,隐隐泛着暗红,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仿佛无数冤魂在无声控诉。
“大人,戒日王的迎使队...”副使话音戛止。
王玄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副使脸色煞白,手指颤抖着指向官道前方。
顺着他颤抖的指尖望去,官道两侧的菩提树上,整整齐齐吊着三十具穿锦衣的尸体。
那些尸体随着风轻轻摇晃,脖颈处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有的甚至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风一吹,那些肿胀的脚踝上金铃还在响,叮叮当当,仿佛在笑,诡异而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官道上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在树上的乌鸦,“呱呱”叫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王玄策策马向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仔细打量着这些尸体,发现他们的衣着虽然华丽,却都沾满了泥土和血迹,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挣扎。
有的人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双眼圆睁,死不瞑目;有的人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似乎在临死前发出过绝望的呐喊。
最年轻的那个小吏,王玄策记得他出发前偷塞给妹妹一朵木槿花。
现在那朵花插在他被挖空的眼窝里,花瓣吸饱了血,红得发黑。
小吏的手掌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指甲缝里嵌满泥土,想必是在求生时拼命抓挠地面留下的痕迹。
王玄策翻身下马,走到尸体旁。
他伸手想要合上小吏的眼睛,却发现尸体已经僵硬,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注意到小吏腰间的香囊,那是他妹妹亲手缝制的,上面绣着的并蒂莲还鲜艳如初,可如今物是人非。
香囊旁边,还挂着一块小小的平安符,边缘已经磨得有些毛糙,显然是被主人无数次摩挲过,寄托着对平安的殷切期盼,可终究没能护他周全。
再看其他尸体,有的身上插着箭矢,箭头穿透胸膛,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有的被利刃割开喉咙,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还有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身上布满鞭痕,显然是遭受了残酷的折磨。
官道上散落着破碎的酒壶、断裂的琴弦,还有几封被鲜血浸透的文书,字迹模糊不清,依稀能辨认出“大唐”“友好”等字眼。
王玄策缓缓站直身子,目光扫过这片修罗场。
远处的曲女城城门紧闭,城楼上的守卫不见踪影,只有猎猎作响的旌旗在风中翻卷,仿佛在嘲笑着这场悲剧。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着雾气,让人作呕。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副使,速速清点人数,检查是否有生还者。
”王玄策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再派人立刻返回营地,将此处情况告知留守将士,让他们做好戒备。
”
副使领命而去,带着几名随从开始忙碌起来。
王玄策则再次望向曲女城,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疑惑。
戒日王与大唐一向交好,为何他的迎使队会遭此毒手?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曲女城的城门后,又藏着怎样的秘密?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下,却无法驱散这片土地上的阴霾,反而让满地的鲜血更加刺目。
一场风暴,似乎正在酝酿之中,而王玄策知道,他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第二节金殿惊变
踏入戒日王金殿的瞬间,寒意顺着王玄策的脊梁骨直窜天灵盖。
往日守卫森严、乐声悠扬的宫殿,此刻竟如死寂的坟茔。
鎏金廊柱上缠绕的烛龙图腾在昏暗中泛着冷光,本该排列两侧的甲士不见踪影,唯有三百盏酥油灯在青铜象神像前明明灭灭。
火苗舔舐着灯芯,将殿内熏得雾霭沉沉,那漂浮的烟气里,混着某种令人作呕的腥甜——像腐烂的果子泡在血水里,又似烧焦的油脂裹着铁锈味。
王玄策的喉结剧烈滚动。
他曾在战场上闻过千人腐烂的尸臭,却从未闻过如此诡异的气息。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余光瞥见灯盏里凝固的油面,泛着不正常的乳白,那绝非寻常酥油该有的质地。
直到引路僧踩着拖沓的木屐经过一盏油灯,溅起的火星燎到油面,腾起的幽蓝火焰映亮殿角堆积的碎骨,他才猛地意识到:这三百盏灯里烧的,根本是人骨髓!
“唐使请看。
”引路僧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病态的颤音。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拂过沉香木匣上的九色璎珞,“这是陛下新得的...佛宝。
”话音未落,绸布已被猛地掀开,金棺内的景象让所有人倒抽冷气——青黑色的干尸蜷缩如胎儿,皮肤紧绷得近乎透明,暴起的青筋在昏暗中宛如盘踞的毒蛇。
最骇人的是额间凹陷处,本该是第三只眼的位置,赫然嵌着玄奘法师的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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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玉印王玄策再熟悉不过。
三年前玄奘法师西行时,特意在玉印背面刻下“无上甚深微妙法”七字,此刻在尸身额间泛着冷光,字迹却被暗红血渍浸染得模糊不清。
干尸脖颈缠绕的金链突然发出异响,王玄策定睛一看,竟是用婴儿指骨串成的念珠,每颗指骨上都刻着扭曲的梵文。
“高僧说...这是佛陀转世。
”引路僧突然发出咯咯怪笑,佝偻的脊背在袈裟下诡异地隆起,“可贫僧怎么记得...”他猛然扯开染着油渍的袈裟,胸口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黄金匕首的雕纹在烛火下明灭不定——那分明是戒日王随身佩戴的信物!“这是你们三天前杀的那个商队首领啊!”
殿外突然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
王玄策的瞳孔骤缩,想起三日前巡逻时发现的那支商队。
他们自称从摩揭陀国而来,马车上却藏着大唐的织锦和西域的毒草。
冲突中首领被副使一剑封喉,临死前曾抓着他的衣袖,用带着浓重龟兹口音的汉话嘶吼:“他们要复活...不可说...”
“你们竟敢亵渎玄奘法师的信物!”王玄策怒喝,腰间佩刀出鞘三寸。
然而话音未落,殿内三百盏酥油灯同时爆开,滚烫的灯油如雨点般泼洒。
引路僧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变形,露出森森白牙:“唐使以为戒日王还活着?”他猛地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