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夜风雷 艾火初燃(1/3)
民国十七年,腊月初七,南京,下关警署。
铁门“咣当”一声在背后合拢,像巨兽阖上獠牙。
林怀远被推进去时,天井正飘雪,碎盐般的雪粒落在肩头,瞬间化做冰水,沿着脖颈滑进衣领。
他打了个寒噤,却未抬头——牢房屋脊上,一盏汽灯晃荡,惨白的光与雪光交织,照得人影如剪纸,薄薄一片贴在乌黑的墙上。
“进去!老实点!”
狱卒的叱骂带着酒气,钥匙串哗啦作响。
林怀远踉跄两步,稳住身形,铁门已轰然锁死。
牢里阴冷潮湿,四壁结着一层黑亮的冰壳,像泼墨泼在砖缝里,又冻成铠甲。
靠墙角铺着一排稻草,早被潮气沤得发黑,十几条黑影或躺或坐,听见动静,同时抬头,目光在昏黄灯影里闪出绿莹莹的冷光。
林怀远心底微叹——重活一世,竟又蹲了大牢。
前世,他因护师妹,被军阀以“通敌”罪名枪决;今生,竟因“无证行医”被囚。
两世皆折于“官”字,何其讽刺。
他寻了块稍干的地面,刚欲坐下,最里侧一条黑影霍地起身,铁塔般压过来,嗓音沙哑:“新来的?懂规矩不?”
黑影近前,灯光照出一张刀疤纵横的脸——身高足有六尺,肩背宽厚,一件破棉袄被肌肉撑得紧绷,胸前一撮黑毛在领口虬结。
显然,这是号子里的“头铺”。
林怀远不欲生事,抱拳淡声道:“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大哥关照。
”
“关照?简单!”刀疤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把外衣脱了,给爷们儿垫垫腰;再把你脚上的布鞋孝敬上来,就算过关。
”
周围犯人哄笑,有人起哄:“快脱!迟了,王疤瘌可要把你扔进尿桶醒酒!”
林怀远目光微垂,声音依旧温和:“衣可借,鞋不能脱。
牢里阴寒,赤脚易染寒湿之气,于脏腑不利,亦易传病。
”
一句“传病”,让哄笑顿歇。
犯人多是苦命人,最怕病痛,听他说得认真,不由面面相觑。
王疤瘌却觉被拂了面子,怒从心头起,抡起醋钵大的拳头便砸:“不识抬举!”
拳风呼啸,直奔林怀远面门。
林怀远不闪不避,右手微抬,食指中指并拢,似缓实疾,轻轻一点——
“噗!”
一声闷响,王疤瘌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拳头距离林怀远鼻尖尚有三寸,却再递不进分毫。
他骇然低头,只见林怀远两指正正点在自己膻中穴,一股酸麻如电流,瞬间走遍四肢百骸,膝盖一软,竟“扑通”跪倒。
牢里刹那死寂。
众犯人瞪大眼,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王疤瘌更是惊骇欲死——他横行下关多年,第一次被人一招制服,且是两根手指!
林怀远收指,负手而立,声音淡若雪落:“膻中者,气之海,主喜乐。
大哥气火太旺,点之,可暂平暴戾。
若再动怒,气血逆冲,恐伤自身。
”
王疤瘌愣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翻身爬起,抱拳深施一礼:“兄弟好本事!我王疤瘌服!从今日起,您就是号子里的二当家,谁若敢动您,先问问我拳头!”
林怀远微微一笑,拱手还礼,心底却清明如镜——今夜立威,只为少些聒噪,好留一分心神,对付外面更大的风浪。
与此同时,警署二楼,暖炉熊熊。
皮埃尔端着一杯波尔多红酒,站在窗前,望着铁栅围起的天井。
雪花飘进来,落在猩红地毯上,瞬间化为一摊暗色水渍,像未干的血。
“刘警长,”他回身,对坐在办公桌后、正擦拭配枪的中年警长微笑,“那个林怀远,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您却让他舒舒服服蹲在号子里,未免太仁慈。
”
刘警长四十出头,面孔蜡黄,眼神却锐利如刮骨刀。
他吹了吹枪管,淡淡道:“院长先生,警署自有规矩。
无原告、无供词,我不能动刑。
再说,”他抬眼,似笑非笑,“您给的‘证据’,也单薄了些——几张药渣照片、一份‘含有微量重金属’的化验单,就想定人死罪?传出去,我这警长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
皮埃尔眼底闪过阴鸷,面上却笑得愈发优雅:“刘警长误会了。
我并非让您为难,只是想请您行个方便——”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指尖轻推,支票滑过桌面,停在刘警长面前,“五百大洋,买他三根手指。
不必多,右手食指、中指、拇指即可。
没了这三根,他这辈子再拿不起针,也燃不起艾。
”
刘警长垂眼,扫过支票上那一串零,喉结微动。
五百大洋,足够他上下打点,再娶一房姨太。
可他也深知,眼前这个洋鬼子,心比煤窑还黑。
“院长先生,”他缓缓合上枪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