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事拏云(1/3)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
无病被爷爷唤醒,哼哼咛咛应声,可就是睁不开眼,紧跟着身子突然一轻,腾云驾雾似的,被爷爷从床上提溜到屋外房檐下。
老廖锁上门,摘了墙壁上挂的雨笠走了。
张昊提食盒过来时候,见无病歪歪斜斜扎个马步,有气无力在那里冲拳,堂屋铁将军把门。
“爷爷呢?”
“我问谁去!”
无病没好气,拿起窗台上的洗具去井边刷牙洗脸,冲着院外跑来的小泥狗喝叫:
“离我远点!脏死了。
”
老廖进院把钥匙给徒弟,去井边洗洗泥腿,提了开水壶过来堂屋,顺手摘了雨笠挂墙上。
“金盏给你说了没?县城宅子遭贼,逃跑时候用了倭国暗器,估计是齐家派的人。
上次劫招娣那伙人又来一回,小刘遭场大罪,嗓哽眼被割开了,差点丢命。
他还算机灵,把人骗到我这边,都不是善茬,死到临头还在放狠话,都送下面去了。
确实是楚王府的人,领头是王妃亲叔,叫江恩鹤,几十号人住在黄田不挪窝,怕是不会善了。
”
老廖接过孙女递来的粥碗,取筷子夹个小咸鱼填嘴里。
张昊小脸本就黑,这会儿都黑成老锅底了,他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师父他们,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与藩王相比,张家宛如蝼蚁,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藩王名头只能吓唬旁人,却吓不住他。
大明藩王的劣行怪癖骇人听闻,然而他们是一群被圈养起来的猪,轻易不敢走出猪圈。
至于江恩鹤,一条走狗而已,走狗的走狗,死再多也没人在乎,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豺狼听不懂人话,若是再来,只管往死里招呼,张家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江阴也不是楚王府地盘!”
杂务有师父操心,饭后他没在田庄久留,俩长随跟着,策马匆匆回城。
零星细雨说没就没,太阳又露头了,降雨带来的清凉很快就被驱散一空,城中湿热蒸腾。
张昊进院感觉有些不大一样,习惯的浓荫消失,天好像变大了,墙边堆着许多木料,向娃子他爹和木匠老董的徒弟在檐下喝茶。
春晓听到院里动静,掀帘从账房出来说:
“胡知县让瞿阴阳过来看了,说是树木太多,阴气重,明儿个就能收拾利落。
”
“亮堂些好。
”
张昊脚下不停,穿庭过院去了后面。
大明从朝廷到地方衙门,都有阴阳机构,阴阳户和军民匠灶一样世袭,专司天文术数。
鬼神是个筐,啥都能往里面装,胡老师办案无力,推诿很有一手,不服不行。
看山楼坐落在荷塘北边,老太太坐在廊下圆凳上,两条风湿老寒腿伸在太阳地里晒着。
等到晒烫了,丫环就把老太太腿脚搬到自个儿腿上,上上下下,来回按揉。
“老主母,少爷回来了!”
张昊越过守门丫环,一阵风跑到上房檐廊下,殷勤接过丫环的差事,坐小板凳上给奶奶揉腿。
可惜再卖乖也要挨训,他应付奶奶很有一套,老实听训,嘴上撒娇,手上也没闲着,按揉捏拿拍打,技术丝毫不比丫环们差。
奶奶这腿病是年轻时落下,爷爷做官后纳的二房是自家表妹,婆婆向着侄女,嫌弃在家伺候她的奶奶,大冬天罚跪,从此留下病根。
老太太见孙子头上冒汗,不忍心再埋怨,又气不过,拧他耳朵一记,叫他歇歇。
张昊喝口茶,示意身边丫环退下,小凳子挪到奶奶身边,把自己卖皂方的事说出来。
稍微有些删减,主要是怕吓着奶奶。
老太太又问一遍银子数目,伸手摸摸孙子晒成酱油色的小脸蛋,把他搂怀里,叹气说:
“你父亲前些天送来一群唱曲丫头,无事献殷勤,原来是我的乖孙长大了。
春晓说城里来了不少外地客商,我还替你高兴,毕竟咱正经挣钱,不丢人。
可这会儿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招贼惦记事小,你要记住,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
知道你爷爷当年有多惨吗?也是银子闹的,他做了昧良心事,到死也闭不上眼。
”
老太太感伤不已,打袖里摸出帕子,擦擦眼泪说:
“转眼之间,你娘已经走有十多年了,再大的恼恨也该淡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罢。
好好的人家,父子间哪有不闻不问的,我若是不在,到时候谁能护着你?
银子多了不是福,反而生灾致祸,你要是愿意,方子交给你老子,随他便去。
”
张昊抱着奶奶胳膊,依偎着不说话。
这世上没人比奶奶更疼自己,至于父子关系疏远,只能怪命运捉弄。
即便他是原装张昊,一个小娃娃,硬是活成扫把星的样子,哪得父爱。
父亲每年春节都会回来,正如奶奶所说,除了礼节应答,父子再无任何交流。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奶奶把他当成宝贝疙瘩,父亲却深知他天资尽丧,不学无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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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神童变瓜娃,这个锅还得父亲背,而他,绝对不会记恨一个背锅侠。
当年进学,县府二试闯关几无难度,但院试要去金陵,这就要了亲命。
好在阅卷官会抽调府学教授,漏洞多有,用心便不难找,他有把握混个秀才。
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马奎快马送来一封家书,嗯,滚烫的院试题目。
父爱如山,他当时差点承受不住,也就是说,中秀才的文章靠老胡,考题却是爹给的。
人是贱东西,得陇复望蜀,譬如今科秋闱举人试,他很想粑粑能再爱我一次。
“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可是方子给父亲,徒增变数,等下合约拿来,奶奶一看便知。
”
张昊朝厢廊招手,让丫环去小院传话。
青钿从石桌下取出匣子,惶恐无地送去后园。
匣子里是银票、契约之类,关键是房员外的借债还没还,债约也在其中。
张昊取出一张契约,匣子顺手递给青钿。
他先把身边丫环隐瞒不报的责任揽自己身上,耐心给奶奶解释前因后果。
青钿见他霎霎眼示意,赶紧退下,暗暗出口长气。
祖孙俩最终达成统一战线,午饭后,张昊伺候奶奶躺下小憩,悄没声退出房间。
大宅头一进西跨院里,老刀坐在树荫下,精神萎靡,整个人瘦了一圈,说话明显中气不足。
张昊冒充大夫,一边给他号脉一边问话,瞅瞅他左胸的疤,让他张嘴看看舌苔牙龈,又掰开他下眼皮瞧瞧眼睑络脉,斜一眼桌子上放的半碗甘草汤,觉得还算对症,笑道:
“看来咱俩缘分深厚,你想死都不行,临清你就别想了,汪琦他们在松江府置地,那边也需要人,安心将养,随后再说。
”
老刀把半碗甘草汤灌进肚子,回屋拿个布帕打开,提醒道:
“少爷千万小心,上面有毒。
”
张昊接过布帕,端详那三个星状飞镖,一派倭风。
这笔账他会记在齐白泽头上,有朝一日,他要连本带利,一块讨回来。
胖虎在院角绕木桩,身法来回变换,起落随形,快慢相间,肥肚皮乱颤,带血的教训就在眼前,这肥厮终于知道怕字咋写了。
张昊又去铺面转转,安抚一下掌柜、伙计们,随后被春晓叫去账房,厚厚的账本摆在他面前。
入座翻了一下,老刀、青钿受伤请大夫,加上衙门、卫所、巡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