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朕的刀,与朕的石头(1/3)
御书房的门,被无声地合上。
袁彬带来的那股发自边关的、带着风沙味的寒气,似乎也被一同关在了殿外。
但朱祁钰知道,真正的寒意,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回到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
他独自一人,缓步走到墙边,站在那副巨大的《大明舆图》前。
他的目光,从自己刚刚用朱砂笔画下的那道,从天津卫一直延伸到广州府的漫长海岸线上,缓缓移开。
那条线,曾寄托着他关于舰队、关于海洋、关于一个日不落帝国的万丈雄心。
可现在,他的目光,却不得不重新回到地图的北方。
回到那片他刚刚用一场辉煌胜利所“征服”的草原。
窗外,京师劫后余生的第一场冬雪,正簌簌而下。
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在殿宇的琉璃瓦上,落在枯败的枝头。
整个紫禁城,乃至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场初雪中陷入了沉寂。
殿内的烛火,在偶尔灌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朱祁钰孤单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那副辽阔的疆域图上。
也先。
朱祁钰的嘴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输了。
输得那般彻底,那般狼狈。
自己用一场近乎神迹的炮轰,将他的胆气连同他的帅帐一同轰得粉碎。
可他偏偏就用这样一种方式,从一片废墟之中,递出了另一把刀。
一把比他那数十万瓦剌铁骑更锋利,更致命的刀。
这不是阴谋。
朱祁钰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阳谋。
是裹挟着“人心”与“大义”,堂堂正正碾压过来的阳谋。
接回朱祁镇?
他这个景泰皇帝算什么?
一个趁着兄长蒙难、窃取了皇位的卑劣小人?一个临时的、随时可以被替换的代用品?
届时,都不用也先动手,朝堂上那些心怀故主的旧臣,天下那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腐儒,就能用唾沫把自己活活淹死。
不接?
那更是自寻死路。
抛弃为国亲征(尽管是愚蠢的)、不幸被俘的兄长,此为不悌。
无视君臣之义,此为不忠。
眼看兄长身陷囹圄却不施以援手,此为不仁。
不忠、不悌、不仁。
任何一顶帽子扣下来,都足以让他这个刚刚通过“天命在握”光环建立起来的神圣形象,瞬间崩塌,沦为万夫所指的国贼。
好一个也先。
好一招釜底抽薪。
战争,果然不只是莽夫的游戏。
朱祁钰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代表着京师的小小方块上,眼神变得幽深。
他想起了前世历史书上,对这段“两龙治世”的记载。
猜忌、内耗、党争、以及最终那场血腥的“夺门之变”。
他亲手扶起来的于谦,被杀。
他亲手开启的新政,被废。
他自己,则在屈辱与不甘中,“病逝”。
历史的惯性,是如此的强大而可怕。
它就像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即便你在这里筑起一道堤坝,它也会在下游的某个拐角,以更凶猛的姿态,冲回原来的河道。
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