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瓦砾下的光(3/3)
点这个。
”王默然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小心地将母亲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用瓶盖倒出几滴清亮的药液。
药液甫一接触到母亲干裂的嘴唇,竟如同活物般,瞬间渗透了进去。
母亲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
王默然耐心地、一点点地喂着。
另一边,父亲也接过瓶盖,看着儿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没有多问,仰头将分给他的那份喝了下去。
药液入腹,效果并非立竿见影的惊天动地,却如同无声的春雨,润物细无声。
昏睡中的母亲,原本急促而轻浅的呼吸,在半个多小时后,肉眼可见地变得悠长、平稳而深沉。
一直笼罩在她眉宇间那层驱之不散的痛苦阴霾,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透出一种久违的安宁,仿佛沉入了多年来未曾有过的、无梦的酣眠。
父亲的变化则更为明显。
他靠在墙上,先是感觉一股温和的暖流从胃部扩散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尤其是那条肿胀刺痛的断腿处,那火烧火燎、钻心剜骨的剧痛,竟如同退潮般快速消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暖意和微微的麻痒感——那是身体最本能的修复信号。
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松开,他长长地、舒坦地呼出一口浊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但无比放松地合上了眼睛,几乎是瞬间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折磨了他多日的剧痛和焦虑,在这一刻终于被按下了暂停键。
王默然就静静地坐在父母中间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看台墙壁。
他没有修炼,没有思考那些复杂的功法、境界或是迫在眉睫的青铜化危机。
他只是坐着,像一个最普通的、守候着病中父母的儿子。
目光落在母亲安详的睡颜和父亲终于舒展开的眉头上,听着他们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感受着这劫后余生、来之不易的片刻宁静。
一种沉甸甸的、近乎酸楚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的胸腔,压过了所有的疲惫和忧虑。
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温暖有力,像黑暗寒夜中唯一燃烧的火种。
力量?《兵厄煅骨经》带来的撕裂钢铁的力量,此刻似乎远不及这瓶用化学仪器和修真知识共同萃取的药液珍贵。
守护眼前这份脆弱而真实的安宁,让父母免受痛苦,看着他们能安然入睡——这,或许才是他在这操蛋的灾变世界里,拼命挣扎求存、获取力量最根本、也最朴素的理由。
识海中,混元老祖的虚影也安静地悬浮着,看着外界这平凡的一幕。
他那张惯常刻薄的老脸上,此刻也流露出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神情。
是触动?是追忆?还是对王默然这份执念的重新审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出任何评价,只是沉默着。
力量通天,移星换斗,最终所求,是否也不过是庇护方寸之地,守得在意之人片刻安眠?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沉寂了数千年的魂影中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夜色渐深,安置点的嘈杂也慢慢低沉下去。
王默然依旧保持着坐姿,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雕。
直到父母彻底睡沉,他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起身,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父母,轻轻拉上隔间入口那块充当门的破布帘,将外面世界的纷扰和安置点的喧嚣稍稍隔绝。
吉普车在完全被黑暗笼罩的旷野中颠簸前行,车灯如同两柄利剑,劈开浓得化不开的夜幕。
远离了城市的废墟和人烟,灾变后的大地显露出更加原始而诡异的样貌。
空气中灵炁的流动变得更加清晰可感,却也更加混乱无序。
按照手机导航的指引和电子凭证上的坐标,王默然在一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荒凉之地停了下来。
眼前就是“晶化泥沼”——他那块破晓分配的“福利”专属地块。
没有想象中的灵光四溢,也没有仙气缭绕。
在朦胧的星光下,眼前是一片巨大而平坦的洼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泛着灰败光泽的淤泥。
淤泥表面并非完全平整,而是凝结着一块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灰白色半透明晶体,如同大地生了丑陋的癣疥。
这些晶体在车灯的照射下,折射出微弱、冰冷而杂乱的光,非但没有美感,反而透着一种死寂的荒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混合着腐败植物的腥甜气味,并不好闻。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淤泥表面稀薄的雾气,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除了几只不知名的、眼睛闪着幽绿光芒的小型虫豸在泥沼边缘快速爬过,再无其他活物,寂静得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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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王默然推开车门,一股带着浓重湿腐味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皱了皱眉。
脚下的地面湿软粘稠,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的声音,仿佛随时会陷下去。
这景象,与广播里描述的“新生态能量稳定区”实在相去甚远,难怪登记点的军官看他的眼神带着点“这人是不是傻”的意味。
“哼!肉眼凡胎,不识真宝!”识海里,混元老祖的冷哼带着浓浓的不屑,“蠢小子,用你的脚,好好‘踩一踩’这烂泥地!运转《兵厄煅骨经》基础导引法!用心去‘听’!”
王默然依言,屏息凝神,将一丝微弱的锈火灵炁凝聚于足底,缓缓沉入脚下的淤泥之中。
同时,锻体极境带来的五感通玄被提升到极致,专注于足下传来的反馈。
初始,只有淤泥的冰冷、粘滞和下方更深层的松软空虚感。
但当他运转功法,灵炁如同无形的触角向下延伸时,一种奇异的感受逐渐清晰起来!
在淤泥下方数米深处,那看似松软的地层中,一股微弱却极其稳定、精纯而温润的能量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般,透过厚厚的泥层和水晶的阻隔,隐隐传递上来!这股能量(地脉分支)的属性中正平和,带着大地的厚重与滋养万物的生机,与他之前吸收的天地间驳杂的灵炁截然不同!更奇妙的是,当他试图引动这丝地脉之气时,覆盖在淤泥表面的那些灰败水晶,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共振,隐隐形成了一层天然的、阻隔能量逸散的“盖子”!
“感觉到了吧?”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烂泥和水晶是表象,是这方天地形成的天然伪装和屏障!下面那条小地脉虽细,却是无主之物,精纯无比!在此修炼,事半功倍!灵气浓度,比那破安置点强三倍不止!在此处温养你那半截根须,再合适不过!”
王默然眼中精光一闪,之前的嫌弃一扫而空。
他立刻从袜筒里摸出小心保存的半截赤金色地火莲根须。
根须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温热和生机。
他走到泥沼边缘一处相对干燥、淤泥较浅的地方,蹲下身,用手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挖开一个小坑,小心翼翼地将根须埋了进去,又用淤泥仔细覆盖好。
“老家伙,这地方…真能行?”埋好根须,王默然站起身,环顾着这片死寂荒凉的晶化泥沼。
夜色深沉,寒风刺骨,只有吉普车灯是唯一的光源,将他的影子在泥沼上拉得老长。
破晓的电子凭证在手机屏幕上散发着微光,像是一个脆弱的承诺。
“哼,有老祖我在,死地也能变洞天!”混元老祖傲然道,但随即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凝重,“不过…小子,别高兴太早。
这地脉虽好,却也是无主之物,天然屏障也非牢不可破。
方才你引动地炁,虽只一丝,但在这灵机混乱的世道,未必不会引来些鼻子灵的…东西。
福兮祸所伏,懂么?”
王默然沉默地点点头。
他当然懂。
破晓的身份是护身符,也是枷锁。
这看似不起眼的泥沼是宝藏,也可能是陷阱。
父母的身体只是暂时缓解,隐患仍在。
青铜化的右臂在寒风中隐隐传来金属的冰冷和细微的刺痛,提醒着他力量的代价。
他抬头望向远方城市废墟方向,那里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安置点的方向,隐隐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如同风中的残烛。
父母应该还在沉睡。
守护才刚刚开始。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泥沼腥气的空气,转身走向吉普车。
夜还很长,路也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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