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淬新刃(1/3)
光州城头,残阳如血。
白日里震天的战鼓与嘶吼早已沉寂,唯有凛冽的北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卷过城垛,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卷起城砖缝隙里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和焦黑的灰烬。
那杆巨大的赤色梁字军旗,在暮色与风烟中猎猎翻卷,如同燃烧的火焰,宣告着这座饱经蹂躏的城池终于易主。
然而,这胜利的旗帜之下,空气却凝滞得如同铅块。
庆功宴的喧嚣被刻意压抑在瓮城临时清理出的校场一角,篝火噼啪,肉香酒气弥漫,却驱不散弥漫在将领席间那无形的、沉甸甸的暗流。
徐天坐在靠近王茂章下首的位置。
他身上那件崭新的、象征营指挥使身份的绯色武官袍服,浆洗得挺括,绣着代表品阶的熊罴补子,在篝火的跳跃下泛着生涩的光泽。
这身袍子,是王茂章入城后,当着一众光州降官和梁军将领的面,亲手赐下的。
一同赐下的,还有一句分量极重的任命:“光州新下,百废待举。
徐天骁勇善战,屡立奇功,着即擢升光州防御使,兼领本州团练使,总摄光州军政,整饬防务,抚定流民!”
防御使!团练使!
从区区营指挥使,一跃成为执掌一州军政、拥有开府建牙之权的方面大员!名义上,光州之地,除王茂章这位淮南行营都统外,他便是最高主宰!
这份擢升,如同惊雷炸响在宴席之上。
惊愕、艳羡、忌惮、猜疑…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徐天身上,复杂得如同蛛网。
徐天自己,在那一刻,感受到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窒息的压力。
这身崭新的袍服,像是用无形的丝线织就,将他紧紧束缚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心。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血腥气和硝烟味,提醒着他脚下是累累白骨堆砌的台阶。
此刻,他端坐席间,面前案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炙肉和浑浊的米酒。
他没有动筷,只是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手中那杯微漾的酒液上,仿佛在凝视着杯中倒映的、城头那杆赤色大旗的残影。
篝火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掩去了所有的表情,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
“徐将军!恭喜高升!贺喜高升啊!”一个谄媚的声音打破了徐天身侧的沉寂。
光州降官中一个须发花白、穿着皱巴巴青色官袍的老者,端着酒杯,脸上堆满了夸张的笑容,身体几乎要躬到案几下面,“将军神威,阵斩朱瑾,光复州城,实乃我光州百姓再生父母!老朽代阖城父老,敬将军一杯!”
徐天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老者那张写满世故的脸。
这张脸,在破城前的惶惶不可终日与此刻的谄媚逢迎之间切换得如此自然,令人作呕。
他没有举杯,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张主簿客气。
守土安民,分内之事。
”
老者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笑容僵了僵,讪讪地退了下去。
席间短暂的寂静后,更多的恭维如同潮水般涌来,目标无一不是这位新晋的光州防御使。
“徐将军年少有为,前程不可限量!”
“有将军坐镇光州,我等高枕无忧矣!”
“将军治军严明,爱民如子,实乃光州之福!”
这些话语,裹着蜜糖,内里却藏着试探的针尖。
徐天只是听着,偶尔极其简短地回应一两句,目光却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越过眼前喧嚣的篝火和一张张或真或假的笑脸,投向城楼那巨大的、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门楼阴影。
那里,是汴梁副使陈襄的临时下榻之处。
自石羊峪被王茂章变相软禁带回光州后,这位汴梁来的“上官”便如同一条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再未公开露面。
但徐天知道,那双阴鸷的眼睛,从未停止过窥视。
钱禄的血,朱瑾的头,还有他徐天骤然擢升的权势…这一切,都如同滚油,浇在汴梁某些人早已燃起的妒火上。
来自帝都的报复,绝不会因暂时的沉寂而消失,只会酝酿得更加致命。
“大人,”杜仲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徐天身侧响起,带着酒气和浓重的血腥气。
他换上了一套新的皮甲,但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依旧狰狞,独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亢奋与戾气,“这帮酸丁,聒噪得很!要不要属下…”
徐天微微抬手,止住了杜仲后面的话。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城楼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根冰冷坚硬的“人签”铁环。
铁环的触感,是唯一能让他在这片虚假的喧嚣中保持清醒的东西。
“让他们说。
”徐天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杜仲能听见,“耳朵听着,心里记着。
光州…远未太平。
”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宴席边缘的喧闹。
一名身着铁签营新制号衣、脸上带着新兵特有的紧张与亢奋的少年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徐天案前,单膝跪地,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带着破音:
“报——!报防御使大人!盐场…盐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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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场”二字,如同冰锥刺入徐天耳中!他霍然抬头,眼中瞬间爆射出两道锐利如刀的寒芒!所有的疲惫、伪装、疏离瞬间被一种深沉的警觉取代!盐场!那是他在这乱世安身立命、对抗一切明枪暗箭的真正根基!
“讲!”徐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力量,瞬间压下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惊疑不定。
少年兵咽了口唾沫,喘着粗气急声道:“是…是负责看管结晶池的刘三娃!他…他趁夜班看守换岗松懈,偷偷…偷偷用陶罐装了一罐刚滤出来的卤水!被…被石头哥当场抓住!人赃并获!石头哥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