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莲最近春风得意。

     自从那天在卫红服装厂门口，亲眼目睹杜建邦拿不出钱，被上百号工人围攻，最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路后，她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事实证明，她，王秀莲，吃的盐比那些年轻人吃的米都多，看人，一看一个准！ 那个姓杜的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一个吹牛吹破了天的跳梁小丑！ 虽然第二天就传来了杜建邦不知道从哪儿变出钱来，当场用现金砸服了全厂工人的消息，但王秀莲对此嗤之以鼻。

     “变出钱来？呵呵，你们懂什么？”她在纺织厂的办公室里，对着几个前来套近乎的下属，一脸高深莫测地撇了撇嘴，声音里充满了过来人的优越感，“这叫拆东墙补西墙！肯定是借了哪里的高利贷，或者是把家里祖坟刨了换来的钱，就为了撑场面！你们等着瞧吧，不出三天，他绝对得因为还不上钱，被人打断腿扔护城河里去！” 她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一个卖冰棍的穷小子，怎么可能凭空拥有买下一个工厂的财富？这不符合逻辑，更不符合她几十年来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可一连几天过去，预想中杜建邦被打断腿的消息没传来，反倒是卫红服装厂那边，传来了热火朝天搞改革、要生产什么新式“喇叭裤”的消息。

     这让王秀莲心里有点犯嘀咕。

     她不信邪。

    作为一个在国营大厂里当了一辈子领导、坚信一切都必须有章可循的干部，她决定，要亲自去把这个姓杜的小子的底裤都给扒出来！ 这天上午，王秀莲特意换上了一件最能彰显她干部身份的蓝色涤卡工作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市工商所。

     “同志，你好，我是国营红星纺织厂工会的王秀莲。

    ”她将自己的工作证往办事窗口的台子上一拍，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需要查一下城西卫红服装厂最近的工商变更档案。

    ” 办事员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一看这架势，又看了看工作证上“工会主席”四个大字，哪里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地跑去档案室翻找起来。

     王秀莲抱着胳膊，站在窗口，脸上挂着稳操胜券的冷笑。

    她几乎已经预见到了结果——那份档案上，法人代表一栏要么还写着黑豹的名字，要么就是空白。

    杜建邦那个小子，绝对是在非法经营，是在诈骗！只要拿到这个证据，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去派出所报案，把那个胆敢觊觎自己宝贝女儿的癞蛤蟆，彻底踩进泥里！ 很快，办事员就捧着一份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小跑着回来了。

     “王主席，您要的档案，找到了。

    ” 王秀莲“嗯”了一声，接过档案袋，迫不及待地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档案上那几行打印出来的铅字上时，她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了。

     【收购方：南风港商投资顾问有限公司】 【法人代表变更：张大海变更为杜建邦（由南风港商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全权委托授权）】 【资金来源：港商直接投资】 【所有变更手续齐全，公章、钢印、税务登记……一应俱全，完全符合国家招商引资政策。

    】 合法合规，天衣无缝！ 王秀莲的眼珠子瞪得像一对铜铃，她反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那份文件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她的眼球上。

     港商？！ 投资顾问公司？！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卖冰棍的穷小子，怎么会和听起来就高深莫测的“港商”扯上关系？这比说他是骗子，比说他刨了祖坟，还要离奇一百倍，一千倍！ 王秀莲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一台失控的离心机狠狠甩了出去，所有的逻辑、所有的常识，都在这一刻被搅成了一锅浆糊。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工商所，脑子里乱成一团。

    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在那个特殊年代背景下显得“合情合理”的恐怖念头，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滋生、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