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终审判”(1/3)
红旗广场上那座由红色“大团结”堆砌而成的钱山,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叫它,让未来,提前到来”,如同一颗精神原子弹,在小城平静的上空轰然引爆。
一夜之间,整座城市都疯了。
“广场时装秀”这个新奇的名词,以燎原之势,成为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它不仅仅是一场成功的商业活动,更是一次对整个时代沉闷审美的公开处刑,一个写入了城市记忆的神话。
喇叭裤,不再是流氓混混的专属,它被赋予了“时髦”、“潮流”、“官方认证”的全新标签,一夜之间成为了所有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圣物。
买到那两百条裤子的幸运儿,走在街上,收获的是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腰杆都挺得比别人直。
而没买到的,则捶胸顿足,四处打听卫红服装厂的地址,准备第二天就去厂门口堵人。
杜建邦这个名字,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他是从京城来的高干子弟,下来体验生活的;有人说他是从海外归来的神秘富商,回来报效祖国的;更有人把他描绘成了一个能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商业奇才。
总之,在市民的想象中,他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成了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符号。
成功的余波,像温暖的浪潮,席卷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唯独有一个地方,被这股浪潮拍打得支离破碎,寒冷刺骨。
王秀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红旗广场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人们兴奋的议论声,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耳朵里,又钻进她的脑子里,搅得她天旋地转。
“那裤子太好看了!明天我非得去抢一条!”
“那个杜厂长可真有本事啊!年纪轻轻的,了不得!”
“人家那叫商业头脑!你看看人家那气派!”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反复抽打在她那张早已火辣辣的脸上。
她的世界观,碎了。
被那强劲的音乐,被那飞扬的裤脚,被那山一般堆起的钱,被防疫站干部掷地有声的官方证明,被全城年轻人那疯狂的追捧,砸得稀巴烂,连一块完整的碎片都拼不起来。
她之前所有引以为傲的判断,所有对杜建邦的鄙夷和否定,在今天这场堪称辉煌的胜利面前,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王秀莲,纺织厂的工会主席,一辈子都以“眼光雪亮”、“政治觉悟高”而自居的先进分子,今天,当着全城人的面,被一个她最看不起的、骂作“骗子”和“投机犯”的年轻人,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证明了她错得有多么离谱,多么可笑。
这种挫败感,这种当众被剥光了所有尊严和权威的羞辱感,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要让她痛苦。
她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不!不!我没输!
就在这片认知崩溃的废墟之上,一种更强大的、源于骨子里的偏执和顽固,开始疯狂地滋生。
王秀莲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赤红,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的世界观,在碎裂之后,开始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恐怖的逻辑,被她自己,一点一点,重新黏合了起来。
是,他是成功了,他赚到钱了。
但这算什么成功?这是正经生意吗?
不!这不是!
王秀莲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疯狂,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正经生意,是像她们国营纺织厂一样,踏踏实实搞生产,按计划完成任务,为国家做贡献!
而杜建邦搞的这是什么?用那种靡靡之音蛊惑人心!用那种奇装异服带坏风气!用所谓的“限量”手段挑逗、煽动群众的情绪,让他们为了一个破裤子挤破头,甚至不惜加价!
这不是做生意!这是在玩弄人心!是投机倒把的极致!是赤裸裸的资本家剥削手段!
恐怖的联想,像一条条毒蛇,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交织、缠绕。
那个所谓的“港商背景”!他之前亲口承认的!
那些来路不明的“神秘资金”!他一个穷小子,哪来的钱买厂、买布料、搞这么大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