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盛宴(下)(1/3)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
没有人不清楚南撤将是一件波澜何其之巨的重大话题,稍有不慎,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可想想说这话的是洪辽之侄,他们看向洪辽,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怒气,反而满是赞许,他们基本上便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这些人中当然也包括石建之和安仕黎,但他们没有哗然,而是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
石建之紧绷着继续坐好,维持着有些森冷的沉默,似乎是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模样。
一旁安仕黎几乎快气炸了,他难以想象,踏北四城是无数大昭将士不计代价、豁出性命才守护住的,这里铭刻着勇士们顽强不屈、抗击外敌的精神与意志,这其中甚至也包括了他安仕黎。
安仕黎无法想象,就是这样的踏北四城,上位者说放弃就要放弃?当他们想到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就不会感到羞愧吗——他们当然不会,因为他们压根不会去想这些。
安仕黎明白洪思用的惊人之言极大可能代表了洪辽的意志,他以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洪思用,看他接下来还将说出何等暴论,并做好了反驳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石建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说道: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不要在意,不要理会,不要有任何反应。
”
“哎?”
安仕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等他向石建之询问,洪思用已经在继续发表意见。
“此番大战已经证明,宣军奋力猛攻,四城难以保全,贼寇一旦长驱直入,我边军立将陷入围困之窘境,届时悔将无及!我昭军孤悬踏北,虽有强兵,不足使也!数万将士固可堪一战,若遇重围,又该如何抗衡?
外,难与数量占优之宣军野战得胜,内,若遭遇围困,难在强兵猛攻之下破围,宣军围困之时日长久,我昭军皆难免覆亡之命!此正是固守踏北之大弊!
踏北与大昭其余国土相隔一江,联系薄弱矣!踏北边军虽有朝廷支援之名,如遇大战,此联系必将为敌寇所断,踏江南岸之军欲救而无力,唯有隔江叹惋,踏北边军将为孤军以寡敌众,岂可能久守?
此番大战,我昭军诚然以坚守支撑至宣军退却,可此次得胜,实有赖宣军后方防守之松懈,为我军所乘,断其补给,促其撤退,安知他日复有此幸?踏北于大昭,实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正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为求边军之无恙,集中全力以御强虏,当使踏北边军南撤,以踏江为要,重新构筑防线,则我边军近有天堑可倚,远无陷围之忧,宣虏何能为也?
守踏北,事倍功半,守踏江,事半功倍,我边军不应再挂念寸土之地而不顾大局之重,南撤乃边防之长策,当速行勿疑!则边军可安,边境可宁。
”
洪辽捻了捻胡须,并没有对洪思用的言论发表意见,但从他那双微眯的眼里流露出的笑意,众人基本上都可以猜测洪辽的真实想法。
洪辽笑了笑,向众人一拱手道:
“让诸君见笑!也请诸君各抒己见,不要太在意,与大政方针无干,诸君只管表达看法便是。
”
说是各抒己见,实际上,正确答案已然公布。
“公子说得好!就应该南撤,踏北不可守,必须南撤,边军方可保全”
“在下也赞成公子之见,公子真可谓远见卓识,深知我边军只困守不过是徒劳无功,南撤之谋,存人失地而人地皆存,不可谓不虑远!”
“说得极是!苦守踏北于事无补,反而贻误大局,长此以往,难免倾覆。
依我之见,早就该南撤了!”
“是也!至今之苦守,真可谓审小计而失大数,徒逞勇武,而不明大局,若早就南撤,以踏江为屏,宣虏焉能造次!哪像如今投入钱粮无数却难见回报?我大昭边境可安也!”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对这些赞成南撤的意见,洪辽统统不置可否,可他却一直在笑,笑得越发大声,越发得意,越发得不知所以,仿佛他真的在和真理并肩。
轻飘飘的笑声,如同一阵狂风,吹向飘荡在踏北土地上的无数忠魂,不知要将这些魂魄吹去何方……
“诸君大谬!”
一声铿锵有力的驳斥,将越飘越高的笑声与附和声都掷在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这声驳斥的源头望去,只见安仕黎巍然而立,正气凛然地注视着洪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