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药谷寒灯(1/3)
冰冷。
粘稠。
无边的黑暗如同沉重的铅块,一层层包裹、挤压、下沉。
杨断云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无光的深海之底,意识似破碎的浮冰,在刺骨的寒流中碰撞、消融。
每一次试图上浮的努力,都只换来更深的窒息和更沉重的碾压。
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后背、从右臂、从额角、甚至从骨髓深处钻出来,疯狂地搅动、撕扯。
阴寒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在破碎的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生机冻结,只余下死寂的麻木。
死了吗?
也好…
风波亭…真骨…保住了…
张猛兄弟…我…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冰冷死寂的虚无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股温润、坚韧、带着磅礴生机的暖流,如同穿透层层冰盖的晨曦,蛮横地刺入他干涸濒死的识海!
暖流的源头,似乎紧贴着他的胸口!一股奇异的、非金非玉的温润感,混合着生命古树的磅礴气息,源源不断地注入!这股生机霸道无比,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包容与引导,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强行梳理着那些被蝠毒阴寒和玄阴爪劲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细微通道(那些被药王令重塑后开辟的生命网络),驱散着盘踞的阴邪,唤醒着沉睡的生机。
与之同时,数道冰冷而精准的锐意,如同最细小的银针,刺入他周身数处关键节点——百会、大椎、神阙、关元…针落之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是强烈的酸麻胀感,如同淤塞的河道被强行疏通!那几处节点,正是阴邪之力汇聚、肆虐最凶的巢穴!银针引导着胸口的磅礴生机,精准地冲击、围剿!
“呃…嗬…”杨断云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身体在冰冷的床榻上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沉重得无法掀开,但一丝微弱的光感,却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稳住!银针锁脉!生机引渡不可断!”一个清冷、疲惫却异常坚定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白素衣!
杨断云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这个声音,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强行凝聚起残存的意志,抵抗着那要将灵魂拖回深渊的冰冷死寂,顺着那温润生机的指引,努力调动着血肉筋骨间残存的力量,试图去“拥抱”那磅礴的暖流,去“配合”那冰冷银针的疏导…
每一次对抗,都如同在泥泞的沼泽中跋涉,耗尽心力。
每一次配合,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灵魂撕裂般的疲惫。
但胸口的温润感始终存在,那清冷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一次次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后背那三处被血蝠镖钉入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火烧火燎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伤口里啃噬!紧接着,一股股粘稠、冰冷、带着浓烈腥臭的暗紫色液体,顺着银针的引导,从伤口处被强行逼出!滴落在身下的布巾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腾起淡淡的黑烟!
随着这剧毒的脓血被逼出,体内那肆虐的阴寒之力仿佛被斩断了爪牙,虽然依旧盘踞,却不再那么狂暴凶戾。
胸口的生机暖流趁机壮大,如同温暖的潮汐,开始更有效地冲刷着残破的躯体。
杨断云沉重的眼皮,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低矮、粗糙的木梁和茅草屋顶。
一盏小小的油灯挂在梁上,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驱散着一小片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药草苦涩气味,混合着一丝极淡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向下。
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薄被。
床边,一个素白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微微佝偻着,专注地在一个小炭炉上煎煮着什么。
袅袅的白气升腾,带着更浓郁的苦涩药味。
炭炉旁的地上,散落着染血的布巾、用过的银针和几个打开的药瓶。
正是白素衣。
她素白的衣裙上沾染着点点暗红的血污和药渍,背影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而在离床榻不远的一张旧木桌上,静静地摆放着一个用素白鲛绡仔细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即便隔着布帛,杨断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物件散发出的、温润如玉却又磅礴不屈的气息!是岳云少将军的真骨!
看到真骨安然无恙,一股巨大的慰藉和如释重负感涌上心头,压下了身体的剧痛。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右臂传来,提醒着他骨折的现实。
后背的伤口也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痒。
“醒了?”白素衣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用小蒲扇轻轻扇着炭炉的火苗,动作平稳而专注,“别乱动。
蝠毒阴寒已拔除大半,但玄阴爪劲蚀入经脉深处,非朝夕可愈。
右臂尺骨断裂,已用夹板固定,至少一月不可用力。
”
杨断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如同火烧,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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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衣仿佛背后长眼,端起旁边一个粗陶碗,走到床边。
碗中是半碗清澈微绿的药汁,散发着清凉微苦的气息。
“‘清心润脉汤’,慢慢喝。
”她将碗递到杨断云唇边,动作并不温柔,却异常稳定。
微苦的药汁带着一丝清凉滑入喉咙,瞬间缓解了火烧般的干渴。
杨断云贪婪地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白素衣脸上。
昏黄的灯光下,她蒙面的轻纱依旧在,但露出的额头和眼睑下方,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苍白。
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眼下的阴影浓重。
显然,为他拔毒疗伤,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
“石…石兄?”杨断云终于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难辨。
“在门外警戒。
”白素衣收回药碗,淡淡道,“此地是药王谷在临安城西的一处废弃药圃,还算隐蔽。
但‘血蝠’虞千夜死在我们手中,秦桧绝不会善罢甘休。
临安城…此刻恐怕已翻了天。
”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素白鲛绡包裹的真骨,轻轻抚摸着,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少将军真骨蕴藏的战魂与龙脉之气共鸣,诛灭邪魔,但也彻底暴露了此地龙脉的存在。
秦桧和他背后的金国萨满…绝不会放弃。
风波亭…已成真正的风暴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