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漕运的暗箭(2/3)
仓库里,原本产出即被拉走的热销农具,如今迅速堆积起来,如同沉默的山峦,压得人喘不过气。
负责售卖的管事愁眉苦脸地禀报,这个月的销项陡降,不足以往三成。
而料材采买、工匠工钱、煤窑矿山的维持用度,却一样不能少。
昭铁厂的银钱流转骤然变得极度艰难。
林大锤看着日渐冷清的铺面,看着账册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字,急得嘴角起了一串燎泡,在铺子与厂房间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昭儿!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抓住儿子的胳膊,“潘汝璋!是漕运的潘道台!他这是摆明了要用银钱砸死我等啊!他漕运上,指头缝里随便漏些钱,就够压死我等这般的小门小户十回八回了!我等……我等拿甚么与他抗衡啊!”
巨大的恐惧与无力,几乎将这刚见生活曙光的老人再次摧垮。
他想起了先前被赵三虎逼债的绝望时日,那种朝不保夕的惊惶,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王铁臂、李老蔫等核心匠头亦是愤懑难平,聚在议事堂内,气氛沉郁。
“天杀的潘汝璋!忒也欺人!有本事真刀真枪见个高低!用这等下作手段,算何本事!”王铁臂气得一拳擂在桌上,碗中茶水都溅了出来。
“正是!咱们的铁器好不好,用了的人都知晓!他们那是甚么破烂货色!也就欺瞒不懂行的人!”一个年轻工匠忿忿不平地附和。
李老蔫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猛抽旱烟,烟雾缭绕着他紧锁的眉头:“光置气无用。
人家用的是阳谋,就是明摆着告诉你,我银多,赔得起,定要耗死你。
咱们……咱们这点家底,经不起这般耗磨啊。
”
众人默然,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在空气中弥漫。
对方摆明了是以绝对的资财优势进行碾压,不讲任何道理,不择手段,这般来自更高处的打击,让他们这些习惯了靠手艺技艺吃饭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憋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堪称致命的商战围剿,以及内部弥漫的恐慌,林昭却显出异乎寻常的冷静。
他不似父亲那般惊慌失措,也不似王铁臂那般怒不可遏。
他独自一人在奎河边立了许久,望着那奔流不息的河水,以及河边那架历经磨难后更显坚固的水力锻锤,脑中飞速运转,析解局势,寻觅破局之机。
他深知,潘汝璋此招极其狠辣。
在对方拥有绝对资财优势的所在——寻常铁器的价钱战——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正中其下怀。
昭铁厂便将前期的利钱全部贴补进去,甚至典押工坊,也绝对耗不过背靠整个漕运灰色利益链条的潘汝璋。
必须跳脱对方设定的战局,扬长避短。
当夜,油灯下,林昭再次召集了所有核心人员。
他面色平静,眼神锐利而清亮,仿佛窗外那凛冽的星光。
“爹,各位叔伯、兄弟,”林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潘汝璋此举,看似凶猛,势不可挡,实则恰恰暴露了他的心虚与恐惧。
”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疑惑地望向他。
林昭走到墙上悬着的徐州周边舆图前,手指点向上面标注的运河河道:“漕运,盘踞此地数百载,根深蒂固,势力庞巨。
若铁路真如他们所说是无足轻重的奇技淫巧,不堪一击,他潘汝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不惜自损八百,也要行此明显有违商道的降价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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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环视众人,目光炯炯:“正说明他怕了!他敏锐地嗅到了铁路带来的威胁!他畏惧一旦铁路建成,展现出超越漕运的效率与成本优势,将会从根本上动摇他赖以存身的垄断地位!是以,他要在铁路尚未展现出真正威力之前,就将其扼杀于襁褓之中!是以,他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如此不计成本!”
这一番剖析,如同拨云见日,让在场众人精神一振。
是啊,若对方真的毫不在意,又何必如此反应激烈?
“昭儿,你说得在理!”林大锤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可……可道理是这般道理,眼下这关口怎生得过?咱们的货卖不出去,银钱只出不进,这……这撑不了几月啊!”
“他有他的打法,我等有我等的活法。
”林昭眼中闪过睿智而坚定的光芒,“他打压的是寻常铁器市面,那我等便暂弃这片‘红海’,扬长避短,另辟蹊径!”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新的规划图,上面清晰地标注出昭铁厂未来的走向:
“其一,立时收缩寻常铁器产能!将大部人力物力,汇聚到我等独有的、他无法仿效打压的高值货品上!”他的手指点向图上的几个关键所在,“工字钢轨的批量轧制与精度提升——要害在解决长轨轧制的平直与内应力;水力机械核心部件的改良与定造——譬如为筑路商会特制的轧辊与传动齿轮;还有我等一直在隐秘进行的火轮机原型机关键零件的试制——重在气缸镗孔的精度、活塞杆的密封与锅炉的压力掌控。
这些,方是我等未来的根基,是潘汝璋砸钱也砸不出的领域!我等要行‘项目制’,成立‘钢轨攻坚组’与‘火轮机研造组’,将有限的资财,集中在这些刀刃上!”
“其二,深拓门路,专攻定造与军工市面。
”林昭续道,“利用我等与陈知府结下的关系,以及昭铁厂如今在质量、精度上积攒的口碑,主动接洽府衙、徐州卫乃至更上品阶卫所的订单!譬如,定造特定规制的弩机核心构件、火铳枪管的优质胚料、修缮城防器械的耐磨部件、打造筑路所需的专用工程工具。
这些订单,利钱相对稳妥,且不受寻常市面价钱战的影响,可作我等稳定的银钱来源。
李师傅,您老经验深厚,特别工坊的定造件,烦请您多费心神。
”
李老蔫闻言,磕了磕烟袋锅,站起身:“交给俺,定不出纰漏。
”
“其三,稳固盟谊,申明长远价值与共生。
”林昭的目光看向汪承业派来的商会代表,及几位信誉良好的老主顾,“我会亲与筑路商会各位成员及有远见的合伙人家沟通。
阐明昭铁厂眼下遇到的难处是暂时的,是旧势力对新物的垂死反扑。
铁路一旦筑成,所带来的货运效率之变与成本下降,将惠及所有合伙人家。
望大家在此刻风雨同舟,给予我等支撑。
我等可采以货易货——譬如用未来钢轨或运输权抵折部分货款、延长账期、或共投特定项目等方式,维持紧密合作,共渡此关!”
这一系列清晰果决的应对方略,如同在迷障中点亮了灯塔,让原本惶惑不安的众人重新寻得了方向。
“好!昭哥儿,就依你说得办!”王铁臂第一个响应,摩拳擦掌,“俺这便去调拨人手,全力保准钢轨和火轮机零件的工事!”
林大锤看着儿子指挥若定、条理分明的模样,心中的恐慌也渐渐被一股坚定的信赖所取代。
昭铁厂这架精密的器具,在林昭的调度下,开始迅速转向。
寻常铁匠铺区域的生产节奏明显放缓,大部工匠被抽调至轧钢工坊、新建的“精工件区”以及负责定造订单的“特别工坊”。
厂区内的氛围,从先前因滞销带来的低迷,转变为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攻坚状态。
每个人都清楚,这是在为存续而战,为将来而战。
然则,方略调整需时,而潘汝璋的绞杀却片刻不停。
寻常铁器生意几近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