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去四季青开档口(1/3)
要说我这大半辈子折腾的事儿,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想穿件自个儿觉得满意的衣服,可真他妈的不容易!这感觉不是凭空来的,像杭城冬天呼啦啦拍脸上的西北风,硬邦邦地给你盖章认证。
我和保田,俩脑袋顶着乱糟糟鸡窝头的小年轻,窝在浙江水利水电学校后门那个冰得能硌屁股的水泥台阶上。
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快被圆珠笔戳烂了的纸——那是我们仨礼拜的“心血”。
白天蹲在四季青看着人流像蚂蚁搬家,晚上在大学城、武林路夜市挤着人缝往里钻,就为了在这些纸头上画道道、打星星,琢磨城里的小年轻到底穿啥想啥。
你说这事儿玄不玄?在那涂得花花绿绿、龙飞凤舞的稿纸中间,“SUDU”这俩自己瞎琢磨的洋气字母,在那个冷飕飕的傍晚,偏偏就透亮得扎眼。
衣服是我画的:胸口泼墨洒个落寞侠客背影的T恤,卫衣后背斗大一个狂草“武”字儿,还有那件把传统练功服豁开个口子加了厚棉领子的外套——看着挺能唬人,其实骨子里还是那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憨劲儿:衣服里衬,都用红线规规矩矩绣了行小字儿——“坚持自己的路”。
这玩意儿,给谁看?就给我们自己提气儿!
那天贼冷,天气预报说快零下了,可夜市里那人气儿,像口大蒸锅,嗤嗤往外冒热气。
灯光晃得跟白昼似的,五光十色的摊位挤挤挨挨。
卖荧光棒的在哪儿瞎晃悠,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香气混着吆喝声直往鼻子里钻。
咱那摊儿,巴掌大点地方,夹在个卖孔明灯的老汉和弄着发光牛角发卡的姑娘中间,撑开块破塑料布,就成了SUDU的“旗舰店”。
别说,林夕这小妮子有艺术细菌,几根破衣架子,愣是把我那些土不土洋不洋的“功夫服”挂出了点儿时尚杂志内味儿。
斜对面碟片哥,甩过来两张印着周杰伦《七里香》封面的塑料膜:“老汪!气象说等会有雨,赶紧盖严实点,别让你们的‘降龙十八掌’变‘落汤鸡掌’!”听听,这就叫江湖救急,嘴贫人仗义!
晚上八点,人潮跟开闸似的涌进来。
冻得直哆嗦还露着光腿的姑娘,裹一条情侣围巾腻腻歪歪的学生崽,满地乱窜追气球的娃娃……耳朵里嗡嗡的,吵得脑仁儿疼。
南希那小尖嗓子,突然划破了这片嘈杂:“快来看!香港明星同款设计师作品!买送《功夫》正版碟片优惠券咧!”真假掺着吆喝,听着就带劲!保田负责在摊子前“拦路抢劫”,专逮小情侣:“哥们儿!瞅瞅这‘侠客行’!男女都能穿,穿上就是杭州最靓的崽!和女朋友整一套,出门就炸街!”
我呢?蹲在角落里,一手忙着收钱,一手在个快散了架的计算器上噼里啪啦按。
林夕,那眼神跟巡逻鹰似的,哪件衣服没挂好,立刻过去摆弄。
就这四个歪瓜裂枣搭起来的草台班子,在那个寒气刺骨的晚上,愣是打出了一套漂亮组合拳。
最神的是,一个戴棒球帽的小伙子,指着最后一件立领练功服外套:“啥价?”我唾沫星子横飞刚要给他讲那盘扣细节、内里夹棉多讲究……人家直接甩出两张“红票子”:“包上!哥们儿明天约会就穿它了!”后来点账才回过味儿,正是这些和他一样,不想撞衫、憋着劲儿想搞点不一样的小年轻,让我们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寒夜,创下了一小时狂扫15件的神迹!
收摊的时候,碟片哥叼着烟卷,慢悠悠帮我们叠衣服。
“瞧见今晚上那帮卖光棍节礼物的傻眼没?”他用下巴努努满地踩烂的塑料花和荧光棒,“杭城今晚能冒出来三百多摊卖这个!年年来,年年砸!可像你们这几个学生娃,撸起袖子自己设计、鼓捣‘功夫潮服’的——独一份儿!”这话飘进耳朵,正数钱的手指头顿时僵住了。
一堆皱皱巴巴的票子堆在布上,比我们仨盘算过的预期,愣是翻了三番!
揣着那叠热乎又沉甸甸的三千块,挤上回老家的破公交。
2004年冬那点没啥热乎劲的日头,透过脏兮兮的车窗玻璃,在我膝盖上洒下斑驳的光斑。
这笔“巨款”,本来是我准备带回去填家里那个窟窿的。
推开那扇漆皮都快掉光的老木门,一股子刺鼻的油漆稀释剂味儿差点给我顶一跟头。
我爸正猫在堂屋正中间搅合着乳胶漆,听见门响,“噌”一下弹起来,手里的调色板一晃,几滴月白色的漆甩了出来。
“爸!当心!”我喉咙发紧。
可出乎意料的是,眼前这个印象里稍微动动就喘的老爹,居然麻溜地往边上一闪,油漆点子“啪嗒”全砸地上了。
他膝盖那块的工装裤上,早就糊上了深深浅浅的靛青斑块,像个落魄画布。
天还没擦亮,我跟着我爸和大叔出门上工。
深冬清晨,石板路上结着细细的霜花,寒气贴着裤管往上爬。
两个背影在浓雾里模糊着往前挪,肩上扛着的老帆布工具包里,滚筒刷和铲刀“咣啷衔啷”地拌嘴。
我们到的是一栋二层的老屋,窗户好几块玻璃都碎了窟窿。
细柱子一样的阳光从破洞和门缝里钻进来,把布满厚厚灰尘的八仙桌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
我爸一脚踩上那吱呀作响的人字梯,手里的鬃毛刷在斑驳掉皮的墙面上游走,像个沉默的舞者。
当第一道干净清爽的米白色终于盖住了底下那些发黑的霉斑,他忽然扭过灰扑扑的脸,冲站在梯子下面的我,咧开一个有点得意、又沾着点疲倦的笑:“瞧见没?这种烂墙,一遍两遍?糊弄鬼呢!就得三遍!跟人摔了跟头爬起来一个样,想立直喽,也得一遍一遍卯足了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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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着头,看他悬在半空里的身影,脑海里猛地蹦出在杭州夜市挂衣服时,保田老嘟囔的“武林秘籍”:“挂衣服模特架子知道不?得斜着点儿,十五度角,显瘦!有型!”原来啊,甭管是墙还是衣裳,或者人这一辈子,想重新立住了,都得先找到那个让自己“显瘦”的角度。
临走前那个晚上,我妈偷偷把我拽进厨房,掀开米缸盖子,从里面摸索出一个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袋。
“你爸,非让把这个还你。
”她眼圈有点泛红,手指有点哆嗦地剥开塑料袋,慢慢地数着里面那叠沾着细微油漆斑点、气味儿挺冲的钞票,“他说……瞅见你行李箱里那件毛衣,俩肩膀头,都磨出毛边透亮了……”
我牙关咬得死紧,眼眶子憋得发酸。
脑子里瞬间闪回杭州的街头:和保田蜷在昏黄的路灯底下,把一枚枚沾着汗的硬币,认认真真按面值摞成小小的银塔。
此刻手里这叠带着父亲身上松节油味儿的钱,比夜市里我们挂着的任何一盏灯都烫手,比后来经手过的任何一本商业计划书都要沉,我没法儿拒绝。
2004年的杭城,寒风照旧刮得凶,但创业这根小火苗,愣是被吹得更旺了。
当我再一次拖着鼓鼓囊囊的大蛇皮袋,里面塞满了瑶瑶姐按新图纸赶出来的武侠范儿加厚卫衣,气喘吁吁挤进人声鼎沸的庆春路夜市时——碟片哥正蹲在他的碟摊前头,吭哧吭哧跟一个烤糊了边的大红薯较劲。
抬眼看见我们这帮人丢盔弃甲的狼狈样,二话没说,直接甩过来两件厚墩墩、能当被子盖的军绿棉大衣——后来才听说,这家伙硬是拿三张当时最火的周杰伦盗版碟跟隔壁摊换来的!
“细皮嫩肉的学生崽,”他呼出一大口白气嘟囔,“别钱没挣着,先冻成冰坨子了。
”顺手还帮我们支棱稳了那个摇摇晃晃写着“三生万物,自成宇宙”的破架子。
那会儿其实早错过了开市的头一波人浪,可我新设计的那批仿旧羊羔绒滚边的立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