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爷爷临走前没说完的话(3/3)
堂那边有人守灵吗?”我妈问。
“按规矩得有人守。
”我爸叹气,“我这几天眼都睁不开了。
”
“要不让你堂哥去?”
“他明早还要赶车回城里上班,人家也累。
”
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七嘴八舌一轮,话题绕了一圈又落在我头上。
“要不让宴子去睡祠堂吧。
”我三叔提议,“小孩火气足,守夜也压邪。
”
我妈皱眉:“他一个人不害怕吗?”
我嘴比脑子快:“不怕。
”
话一出口,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你怕不怕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但话已经说了,收不回去。
那天晚上,我抱着一床旧被子,拿着手电,被我爸送到祠堂门口。
“害怕就回来。
”他拍了拍我肩膀,“祠堂又不是关人的地方,你爷爷又不是外人。
”
“知道了。
”
祠堂晚上比白天冷很多。
牌位前的香已经烧了一轮又一轮,空气里都是香灰味,地上落着一层灰白色的粉,踩上去会“沙沙”响。
我把被子摊在祠堂侧边的长凳上,把手电放在头顶那块横梁上,让光往下照出一片不大不小的亮。
按理说,有光就不该怕。
问题是——我现在对“光”这个东西,有点心理阴影。
我躺在被子里,盯着屋顶发呆。
四周太安静了,只剩我自己的呼吸声和偶尔的老木头“咯吱”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上下眼皮像两块磁铁,一吸一合。
在最后一点清醒消失之前,我脑子里还在想:
——我今天要是做梦,爷爷会不会来打我?
然后就没了。
4
梦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没睡。
因为场景太熟:祠堂、老柳树、那块地。
只是颜色有点怪——不像白天那样明亮,也不像晚上那样全黑,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灰,像电视信号不好时那种静电雪花。
我站在老柳树下,低头一看,脚下那块地被踩得光秃秃的,土面硬硬的,像被人拖着什么重东西来回磨过很多遍。
树干被雷劈过的那一截,在梦里看起来更黑,黑得像一口井。
我本能往旁边挪了一步。
然后我看见——
树下,不止我一个人。
一开始是几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地,越来越多。
他们一个一个从灰雾里走出来,站在树下,站在我前面、后面、旁边,把整块地站得满满的。
这些人,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的背着箩筐,有的穿着旧棉袄,有的脚上是解放鞋,有的是赤脚。
他们的脸,全部是模糊的。
不是遮住,而是像被谁用橡皮擦轻轻擦了一层,只剩轮廓。
但他们的手,清清楚楚。
一只只手,从灰雾里伸出来,往我这边伸。
有老人的手,青筋暴起,指节粗糙;
有女人的手,指尖有洗衣粉泡过的那种发白;
也有孩子的手,小小一只,指甲缝里带泥。
他们都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往我这边伸。
我不知道他们在要什么。
钱?我没有。
命?我也没多少。
他们没有抓我,只是特别耐心地——伸着手。
那感觉像什么?
像课间买零食的时候,老师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把糖:“谁要?”
所有小孩都往前挤,伸手。
区别在于——这里没有糖。
只有我。
我心里有点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脚跟刚挪,背后就抵到了什么东西。
我回头一看,是祠堂那张八仙桌,桌上放着那只碗。
碗里空空的,没有水,没有光,没有任何东西。
但我偏偏觉得——那里面装得满满的。
“以后……你得……还……”
爷爷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像从地底下冒出来,又像从我自己的胸腔里冒出来。
“我拿啥还?”我在梦里小声问,声音却一圈圈荡了出去。
那些伸过来的手,仿佛听见了,手腕轻轻一抖,又往我这边近了一寸。
我背贴着桌子,退无可退。
我只能抬起自己的手,笨拙地伸出去——
想抓住什么,又什么也抓不住。
所有人的手,都停在离我指尖一点点的地方。
既不碰到我,也不离开。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一片密密麻麻的手。
我突然觉得特别累,累得眼睛一闭——
等我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祠堂门缝里挤进来,照在灰扑扑的地上,照在八仙桌上,也照在那只碗上。
碗还是那只碗。
什么都没变。
只有我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我坐起来,整个人还处在那种“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虚脱感里。
爷爷的照片从堂屋那边被搬到祠堂里,正对着我。
阳光打在照片玻璃上,反光,让我看不清爷爷的眼睛。
我盯着那反光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有一个声音,很小,却非常顽固——
——他说的“你得还”,不是说说而已。
——
然后呢?
很多年后,每当有人夸我:“你命真好啊。
”
这场梦里,那一堆伸过来的手,就会在我脑子里重新亮一下。
而那只碗,安安静静待在祠堂里,跟我一起装着,一村人的“以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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