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深夜的死亡之罪 第四章(2/3)
不过如此。
良久,他才松开抓住楚道石的手,踉跄后退。
等他再度积聚起力量重新面对楚道石的时候,从弯曲的眉目中流露出来的,只有礼节性的冰冷笑容。
楚道石被这转换刺痛,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一瞬间一去不返。
刚才的温暖微笑是错觉吗?不,不是。
那是发自内心的关怀,是试图帮助自己的纯粹的善意。
楚道石不知道厘于期看到了什么,但他现在感到的只是莫名的敌意——他是在恨我吗?
厘于期客气地对他说:“刚才的规定是开玩笑的,忘了吧。
”
随即他把楚道石领到厨房,但是再也不发一言,也没再回头。
等楚道石吃饱穿暖,再度见到素王白徵明的时候,已经是三星横空的深夜。
厘于期把他带到一间坐满了人的房子里,就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茫然无措的楚道石局促地站在那里,在他的眼中,这是一间大到令人恶心的房间。
屋顶超乎常识地高,从上面吊下来无数盏设计优美绝伦的烛台,在它们之间,用珍贵的珐琅和玻璃串成的链子彼此复杂地纠结相连,恰到好处的小镜子点缀其中,把灿烂的烛光反射到房间的每个地方,不留下一个黑暗的死角,到处光华闪耀。
而分布在宽阔的厅堂中的,则是数不尽连绵不绝的镂空檀木书架,巧妙地利用折叠和屏蔽,营造出错综幽深的效果,累累的书画卷轴堆积在上面,一尘不染,摆放上也颇有匠心地留下了窥视对面的空白。
人走在其中,恍然置身于一个由文字和绘画构成的梦幻世界,这里只有源源不断喷涌的二维之美,而没有丝毫愚昧的奢侈,和庸俗的豪华。
这里美得太不现实了。
楚道石默默地叹息道。
他刚被胡乱塞饱的肠胃不合时宜地抽搐着,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还不配驻足流连其中。
他闪过最后一道悬满织锦经文的屏障,来到了一群人中间。
他们置身于这里时,要比他协调得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就像与所有的书画融为一体,每个人的表情都宁静温柔,望向楚道石的眼神带着优雅的挑剔。
白徵明就站在这群人中,光芒四射,他根本没意识到楚道石进来,只顾着用苛刻口气指着桌上的大幅丹青大声说道:“墨色淋漓之间,初冬之柔荡然无存,虽气势酣然,但无有冬韵,此人必是少年之作,心存浮躁,难堪悬于厅堂之上,床头小屏也与其不合,贴到暖阁里糊窗户正好!”
所有人顿时喷笑,一时哗然。
楚道石尴尬地站在那里,局促万分。
等笑声稍去,厘于期这才走过来,拉了拉白徵明的袖子,示意他楚道石的存在。
素王猛一抬头,一脸激扬江山的兴奋还没下去,但还是大声对着周围说:“对了,这是新客名士楚……”
他一时卡壳,还是厘于期平静地提醒:“楚道石。
”
“哦,楚道石。
日后列位相与,勿过谦。
”
程式化的介绍后,白徵明继续埋首画册中,顺手把上面的一张卷了卷撇到一边,接着看下一张。
人们像看着怪物一样盯着楚道石。
无论是他勉强扎起的发髻,还是不合身的肥大布袍,甚至是那双暗淡无光的旧靴子,似乎都在冲人们大嚷大叫,宣称这人跟“名士”二字完全不搭边。
被他们注视,楚道石觉得像是被泡在了一锅油腻腻的火锅汤里,周围飘满了浸满辣油的香菇和豆腐。
香菇之一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故作谦和的灰袍,但是腰间却挂着昂贵的玉器配饰:“在下弋轫。
今日得见楚兄,三生有幸。
素王识人眼光超卓,楚兄必有过人之处,请问阁下独擅何物,有以教我辈?”
挑衅的意思,楚道石不是听不出来。
理应还击吧……但是这种风雅尖锐的问答,不是他的长项。
他甚至被其他的东西分了神,有点儿迷惘地看着对方。
薏仁?煮粥用的么……
他的沉默显然弄恼了其他人,香菇二也踏上前来,用比香菇一明显高一档的音量轰过来:“楚兄莫不是艺不轻讲?我等须还不是浅陋之辈!”
这就像一个信号,不少人纷纷围上来,用更猛烈的火力煎烤楚道石,几乎把他都要逼到书架后面去了。
而白徵明因为正说在兴头上,画轴像雪花一样从他的手中飘落,唾沫星飞溅,完全没有留神到这边。
在最窘迫的时候,厘于期从人群后面闪出,他不露痕迹地遮在了楚道石前面,笑着说道:“楚兄精于命数,此技岂可信口而来。
”
楚道石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厘于期的脑后。
他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难道说,他在我眼中也读到了这个?
刚才看到厘于期时的不协调感再度升起,楚道石被罩在他的背影中,感到浑身不自在——明显的,与其他人甚至包括素王都绝对不同的东西,就好像……非我族类……
被这个念头惊到的楚道石陷入了混乱,这怎么可能呢?
还没等他混乱完,厘于期已经气定神闲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素王那边,过对他来说几乎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引导着人流不动声色地围在白徵明身边,附和后者把所有的画都评完,又说了一会关于时下诗文流弊的话题,等观察着素王快要厌烦了的时候,忽然说到:“最近倒是有一件奇闻,要不要听?”
白徵明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笑着回答:“要是不好玩,就罚你去捡地上的画。
”
厘于期瞥了一眼扔得满地都是的画,深知素王嗜好的他胸有成竹:“在城外西郊百里的地方,有处泉水。
”
白徵明插嘴说:“只是好看泉水的话就要去捡画了!”
“以前确实只是好看而已,但是近一个月以来,有人在清晨的时候,看见泉水里有人。
”
“只是美女沐浴的话也要捡了!”
“是死掉的男人。
”
言既出,全场顿时议论起来。
白徵明则双眼放光地跳起来:“什么样的死人?是夜遇盗匪吗?”
厘于期笑得有如春回大地:“只是盗匪的话,未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