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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第1部,大结局_第十三章 失汉中,统一天下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2/3)
未曾随军。
大家恭敬施礼绝口不提战事,都明白这次吃了亏,怎敢揭疮疤?连句恭维粉饰的话也不敢说,唯恐拍马屁拍在马蹄上。
曹操坐在马车上环顾众人,同样无言可对,猛一眼瞅见于禁一身官衣立于人群中,强笑道:“文则,叫你白跑一趟,辛苦了。
”
于禁与张辽等留镇居巢,此番西征原本要调他同往的,哪知先是南阳出了乱子,后来曹操又因夏侯渊阵亡急速进军没等他;于禁协助曹仁戡乱后紧赶慢赶来到长安,刚与杜畿筹备好粮草准备驰援,曹操已下令撤军,他只得屯军待命。
“奉命驱驰臣所应当,谈何辛苦?不过末将有一事奏明,还请大王……大王节哀……”
“怎么了?”曹操见于禁素来矜持沉稳的脸上竟流出一丝不忍言表之态。
“七天前居巢守军上报,乐文谦病故了。
”
曹操没有伤感,也没有叹息,只是眉宇间轻轻抽动了两下,默默低下了头——乐进是他兖州举兵后提拔的第一位将领,身先士卒忠勇果敢,征战三十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官至右将军,有假节之权。
几年间李典、韩浩等相继离世,汉中折了夏侯渊,如今又少一乐进,当年随他起家打江山的人越来越少了。
曹操未落一滴眼泪,但心中却甚是难受,除了伤感,更多的是无奈,统一天下不可能了,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随这帮老将一起去,毕生抱负无法达成,真有些英雄末路之感。
“大王保重福体。
”于禁撩袍跪倒。
曹操想下车搀扶,臂上连使三次力,竟没撑起身,重重倚在扶手上,叹道:“你才该多多保重。
往者已矣,伤感亦徒然,如今你可算这营中资历最老、功劳最高的将领。
寡人老了,无能为力……”说到此处曹操脸上绽出一丝苦涩,“今后国家有事还要依仗你,你保养好身体,寡人还指望你为我子孙后辈多效几年力呢。
”
“大王……”于禁闻听此言不禁哽咽,酸甜苦辣齐拥心头——他身入曹营半辈子,从来没听曹操说过这样的话,即便赤壁之败曹操也未尝言弃,如今却自认老迈无能,嘱托后世之事,怎不叫人辛酸?但酸楚之余又觉温暖,大王这么看重他实是无上荣耀。
程昱卸任养老,乐进又已去世,曹营中再无哪人的地位可睥睨于禁了。
张辽虽也战功赫赫,但论资历毕竟逊了一筹,论仕途心术更是不及;至于徐晃、张郃等辈崛起则更晚,抛开曹氏、夏侯氏宗族不算,于禁不啻为曹营众将之魁首。
在场众人多加劝慰,于禁这才拭去眼泪,与群臣一起护卫车驾,同归长安。
行了一阵子,刚望见长安城阙,又见远处尘土飞扬,继而有人来报,前方有一彪军马。
众人面面相觑还在五里雾中,却见两骑奔驰而来,当先一人金盔金甲虎背熊腰,正在盛年,颔下黄须飘扬,正是鄢陵侯、骁骑将军曹彰。
曹操见儿子跳下马给自己行礼,不禁诧异:“吾儿为何前来?”
曹彰更不解,气喘吁吁道:“不是父王征调儿臣吗?”
“哦。
”曹操这才想起,前番在阳平关愤于刘封,因而急调曹彰前来助战,要跟刘备斗斗气。
其实那是一时气愤所致,事过之后连他自己也忘了。
但曹彰可苦了,从蜀中到河北万里之遥,接到召令立刻提兵动身,没日没夜往这边奔,哪知曹操已收兵,因而在长安相遇。
曹彰身后那员小将也过来行礼,乃是骁骑司马夏侯儒——这夏侯儒乃夏侯尚之从弟,也是亲睦太子之人,召曹彰提兵助战曹丕不敢不放,但又怕这个弟弟再建奇勋,甚至拥兵在外趁势坐大,因而通过台阁临时任夏侯儒为军司马,名为辅佐,实是牵制曹彰。
曹操看着满面风尘的儿子,也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你来了也好,为父身体不佳,要在长安休息几日,顺便观望西路诸郡形势。
你既来了就与诸将一同处置营中之事吧。
”
“诺。
”曹彰虽答应了,但没能再上战场还是有些失望,又去给母亲问安;夏侯儒回去喝止人马,就在长安城外扎营。
长安城乃汉之西都,经王莽、赤眉之乱焚于大火,董卓迁刘协于西京之际虽稍加修复,毕竟不成体统。
城西的建章宫几乎破败成瓦砾场,城内东侧长乐宫、明光宫还像个样子,不过已为官衙所据,至于东面的未央宫、桂宫已不复存在,昔日李傕、郭汜等逆臣的宅邸、产业也归于他人,多有西京老臣致休后在此闲居,加之钟繇、卫觊等人的经营,虽不比昔日的宏伟,倒也不至于市井萧条。
曹操也不愿惊扰黎民,未下令警跸,干脆把王驾留于城外,上了卞氏夫人的马车,入城休息,营里的事就交给曹彰打理。
卞氏见丈夫上下车步履愈加艰难,心情亦甚沉重,老夫妻并坐一处,劝道:“大王实在不宜再征战了,即便不为自己想,也恳请为我母子想想,一把年纪还在外面打打杀杀,叫我和孩子们如何放心得下?倘有一差二错,难道要让孩子们担不孝之名吗?”
这次曹操再不抗辩,木然点头:“不打了……打不动了……”也不知他是说身体衰迈打不动了,还是刘备根基已稳打不动,或许两者兼有之吧。
卞氏见他自暴自弃,也不免伤感,却道:“你们男人家毕竟不如我们想得开,成败不就那么回事吗?一辈子图个心安理得便罢,子孙祸福谁可测?”这种话即便只是私下说,恐怕也只卞氏有资格。
“唉……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有些事还真说不清好坏。
”曹操语重心长,“还记得昔年官渡之战吗?刘备汝南作乱,抄掠沛国,张飞掳去夏侯氏一女,没想到竟名正言顺娶其为妻。
妙才死在汉中,多亏此女出面讲情,刘备才将他父子收敛安葬。
你说这是善缘还是孽缘?”
卞氏听他道“善缘孽缘”,猛然想起两件事,见丈夫满面苦笑这会儿似乎不便提起,却又忍不住想说,踌躇再三还是道:“前日丕儿来信,说均儿病死了。
”她所言“均儿”乃周姬所生之子曹均,已经成年,两年前受封樊侯,出继曹操幼年夭折的兄弟曹彬,变成了侄子——其实曹彬死时曹操也才三四岁,根本没什么印象,此举不过是要为曹氏充实宗族。
曹操又是一阵嗟叹:“妙才走了,文谦走了,连儿子也走了。
”
“还有,听说夫人也……”能被卞氏尊称为“夫人”的只一人,那便是曹操分居多年的正妻丁氏。
曹操眼神一亮:“她怎么了?”比之那个不怎么疼爱的平庸儿子,他更关注曾经的妻子。
卞氏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曹操沉默了——走了,她也走了。
到最后也没原谅我,不尴不尬病死在民间。
是她活得太执拗,还是我太放不下面子?同患难而不能同富贵,或许这就是常说的“有缘无分”吧……不知不觉间,曹操的眼睛模糊了,隐约看见丁氏的身影浮现,那是一个背影,坐在织机前穿梭,无论如何呼唤都不肯回头。
卞氏眼见丈夫垂泪,忙掏出锦帕为他拭去;哪知曹操却一把攥住她手,靠着她肩膀放出悲声:“我一生行事,于心未曾有所负。
倘若死而有灵,有朝一日我魂归九泉与昂儿相见,他若问,‘我母所在?’我将何辞以答?我的妻儿啊……”这会儿曹操已忘了魏王的尊贵,只是个失败的丈夫、未尽责的父亲。
这还在长安大街上呢,所幸卞氏的香车垂有珠帘,外面的人看不见,但左近侍从之人谁听不见?不知道他们老夫老妻怎么回事,谁也不敢问。
卞氏却也顾不得体面了,揽着痛哭的老伴,陪着默默垂泪。
那隐约的幽咽和“吱吱”的车轮声交织一处,回荡在长安大街上。
过了一阵,车至明光宫前,曹操毕竟还要有君王的体面,在车里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整理衣冠下车;卞氏也早已拭去眼泪。
老夫老妻由内侍搀扶着下车,还在抬头瞻望仪门,又闻不远处士兵有呵斥声:“哪来的野老?没见来了贵人吗?绕开走!”
曹操毕竟没乘王驾,卫兵这么训斥行路百姓似有些不公,便想叫他们收敛,哪知侧目一望,那被拦住的老叟竟是杨彪——此时杨彪已年近八旬,白首皓髯,弯腰驼背,双眉耷拉着,手里拄着根青竹杖,不住唉声叹气。
杨彪闲居长安,近来又丧子,时常心中愁烦街上散步,不料今日与曹操不期而遇。
若杨彪得知曹操到来,必定关门闭户,怎能与杀子仇人相见?偏巧曹操未曾警跸乘銮,冤家路窄。
他不愿见曹操,其实曹操更不愿见他,见面说什么?况且因惑乱军纪之罪处死杨修,现在自己却撤兵回来了,脸上好看吗?
四目相对僵了片刻,还是曹操不尴不尬先开了口:“明公清瘦了不少啊。
”这本是句客气话,但此刻说出却不甚合适——你不把人家儿子杀死,人家何至于这么憔悴?
杨彪混沌的老眼闪过一丝怨咒的光芒,嘴角皱纹轻轻抽了几下,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苦笑道:“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
”说罢再不瞅曹操一眼,拄着竹杖笃笃去了。
先朝孝武帝宠信匈奴王子金日磾,他儿子也受到武帝宠爱,养于宫中用为近臣,后来其子与宫女淫乱,金日磾一怒之下将儿子杀死,后人往往称道金日磾大义灭亲,有先见之明,能为家族消弭祸患。
杨彪自称“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自是冲着曹操先前给他写的那封信说的,什么若不处死将延足下尊门大累,巧言令色虚伪至极。
曹操心下茫茫然有些不是滋味;卞氏自然瞧得出来,忙搀扶他迈入宫门。
长安宫中虽陈设简略,倒也空旷好纳凉,一应盥洗卧具早就备好,草草进些饭食,在李珰之一再唠叨下又灌了碗汤药,曹操躺下歇息,叫众夫人也各自安歇,连内侍都不声不响退了出去——自严峻死后,这些寺人一见曹操睡觉,莫说上前照顾,连这屋都不敢停留!
一路奔波本已疲乏,可这会儿曹操又失眠了,只要一闭眼就看见丁氏的背影,反复萦绕忘也忘不掉,这个遗憾已终身无法弥补;推枕辗转间又不禁想起杨彪。
杨家虽为四世三公,现在也跟败落差不多,杨彪这耄耋老叟也不可能掀什么风浪,倒是方才那番话招人同情。
他时至今日还在为曹昂伤痛,却亲手扼杀别人的子嗣,还写下一封挖苦人的信,这事做得太差劲了。
自己这六旬老翁尚舐犊情深,何况八十老叟,情何以堪?
曹操再无睡意,披衣漫步,寺人侍卫欲过来搀扶,却被他斥退,独自一瘸一拐在破败的宫廷里转来转去。
夏日午后骄阳正烈,越发晒得心绪不宁;不知不觉走到殿西一处偏阁,正是卞氏暂居之地,百无聊赖手挑碧纱帘向里观望,卞氏正斜坐案前搦管沉思。
曹操跟卞氏过了一辈子,从不曾见她写什么东西,也不禁好奇,悄悄溜进去凑到她身边。
卞氏早见他进来,却也没说什么,依旧低头思忖。
曹操随之观看,原来是一份竹板手启,上书“汉丞相、魏王妇卞氏致书谏议杨公夫人袁氏”,立时豁然——原来是给杨修母亲的信。
曹操一笑一颦怎逃得过老妻眼睛?卞氏见他闻听杨彪之言面色凝重,便知他心内怏怏。
但曹操毕竟好面子,身为一国之君也不好对杨家表示愧疚,因此卞氏修书一封给杨彪夫人袁氏,软语抚慰以示补过。
这位杨门袁氏也非同寻常,乃汝南袁氏,袁术长姊,昔日嫁与杨家,也是知书达理之人。
卞氏以内眷身份致书杨家内眷,既不失礼数又保全了曹操的脸面,这办法倒妥当。
曹操心内感激,却也不动声色,倒要看看妻子如何做这篇文章。
卞氏思考良久提笔而书,虽说写写停停,终究还是圆圆满满写完了。
其书曰:
卞顿首:贵门不遗,贤郎辅位,每感笃念,情在凝至。
贤郎盛德熙妙,有盖世文才,阖门钦敬,宝用无已。
方今骚扰,戎马屡动,主簿股肱近臣,征伐之计,事须敬咨,官立金鼓之节,而闻命违制,明公性急忿然,在外辄行军法。
卞姓当时亦所不知,闻之心肝涂地,惊愕断绝,悼痛酷楚,情自不胜。
夫人多容,即见垂恕,故送衣服一笼,文绢百匹,房子官锦百斤,私所乘香车一乘,牛一头,诚知微细,以达往意,望为承纳。
曹操看罢不住点头——这信措辞甚是妥当,哀哀婉婉深表同情;如果说他先前那封信是堂而皇之结怨气,卞氏便是卑躬屈膝求谅解,相较之下倒比他更近人情。
虽说她无正室名分,毕竟天下无人不知她是曹家主妇,能顿首以拜,恳请“垂恕”,也算仁至义尽了。
“没想到夫人有这等文采。
”曹操看看书信,看看妻子,难相信这是她写的东西,更难得的是一笔字也珠圆玉润,似是没少用功,他竟丝毫没察觉过。
卞氏自谦:“有何文采可言,不过女人家东西。
”
曹操凝望老妻渐渐了然——是啊,天下最有才情便是歌伎,唱的是诗文歌赋,观的是世情百态,怎会做不出文章?遥想四十年前与她初次见面,翩翩丽影、绰约丰姿,一见倾心爱不能释,现如今人老珠黄两鬓如霜,韶光易逝、红颜易老啊!曹操伸手摸着她斑白的鬓发:“妻啊,你这笔好字若不能落于懿旨之上当真荒废了,我封你为后。
”
卞氏一怔:“大王取笑。
”
“不是说笑。
”曹操的语气越发爱怜,“我早该封你为后了,只因丁氏始终让你屈居偏室,真委屈你了。
咱孩子都这么大了,若再不给你正位,实在于心有愧。
”
“无所谓,我不在乎。
”
“不!”曹操断然道,“我已对不起一个女人,再不能对不起你了。
”
卞氏焉能真不在乎?她这几十年间有正妻之实,却无正妻之名,嘴上虽不说,心里不知几千几万次埋怨老冤家薄情。
直至今日才圆这心愿,霎时情不能抑,口上虽道:“无所谓,真无所谓……”却早已热泪盈盈。
刘备称王
《易传》有云:“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
”宫闱规制是礼法的一部分,帝王为一国男子之表率,王后便是一国女子之魁首,谓之“母仪天下,德配坤灵”,历朝历代无不重视立后之事。
曹操偏偏例外,屈指算来曹魏建国已六年多,王后位置却还空着。
他之所以这么久不立王后,很大程度是因为原配丁氏,虽然夫妻长期分离,已无感情可言,但曹操仍无法否认丁氏的地位,毕竟她是结发正妻;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有感汉室衰败的前车之鉴。
自孝安帝以来造成王纲不振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外戚干政,曹操青年时亲眼目睹窦氏、何氏的权势,而他本人现在也是国丈身份,操纵天子于股掌,怎能不防备自己的国家被外戚擅权?如今
太子曹丕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