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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宾利在宛若游龙的车流中艰难挪动,午间时的绿意盎然早已被夜色尽数掩藏。
驶离最忙碌的路段,宾利拐进了来时的道路,黑色的宾利融进黑夜,天地间只剩车灯和风吹树叶作响的声音。
摘下口罩的周景池将脸偏向车窗,静默闻嗅着争先恐后涌进的夜风。
太安静,夜色催人疲,赵观棋腾出手去开音乐,副驾却蓦然出声。
“我梦见许愿树了。
”周景池看着一片漆黑,说。
忙着开音乐的手顿住,片刻后,开始随机播放粤语歌。
“是吗。
”赵观棋问,“在哪里?”
“老房子。
”周景池将车窗彻底降下,听着风声,缓缓说:“我梦见那颗樟树变成许愿树了,飘着好多我没见过的红丝带,像苹果一样红。
”
赵观棋正想问问他许愿了吗,便听见他说:“我想许愿来着,可是一阵风吹过来,那些红丝带都不见了......”
他的声音顿住,随后说:“变成好多颗心脏,各种颜色,跳动着,像看着我似的,我就许不出了。
”
周景池一眼也没有看赵观棋,却向他提出问题:“你说,这算噩梦吗?”
“不算。
”赵观棋说,“算你迷信。
”
周景池没觉得是坏话,问他:“你会做梦么?”
赵观棋想了一想:“很少。
”
“那你记得自己做的梦吗?”周景池继续问。
“很少会有人记得吧,偶尔一两次。
”赵观棋回答,随后又问他:“那你呢,记得吗?”
片刻,周景池回答:“全部。
”
意料之外的答案,意料之外的平静。
车间风中飘散的粤语金曲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破碎成只言片语,裹挟着周景池的回答没入黑夜。
“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赵观棋升起副驾一半车窗,对他说。
没有拒绝,周景池靠在颈枕上阖眼。
对话彻底消失,明明还在回程路上,赵观棋却平白生出一种临近终点的怪异感。
似乎下一秒,副驾的人便会跟着窗外袭来的夜风飘走,片刻不停歇,片刻不停留。
他比谁都明白,周景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动物,任何一株植物都渴望完美无瑕的自由与洒脱。
而关键在于,真正的再见是不用宣之于口的。
只需要一个转身,一个不知何时降临的决绝的、直白的转身。
周景池完全能做到,周景池差一点就做到。
赵观棋忽然想起那首被听了一千三百多遍的粤语歌来。
周景池那么喜欢那首歌,他还有妹妹,有汤圆,有朋友……也许会不忍心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