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终章(二)(2/3)
接着,奚玉生、霍灼音、顾妄、虞暄、迦萝的声音也接二连三地响起。
“纵是千错万错,那也不该让我来赎罪,我一心为民,处处行善,怎么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大夏皇帝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害得我国破家亡。
月凤的人死尽了,大夏皇帝却能逍遥数十年,这世道当真有‘因果报应’吗?”
“我还没有找到妹妹被困于人偶驯为魔头的真相,我怎么能就这么死在半路?”
“云欢,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我只想活着,怎么活都行,只要活着……”
“我是生于神山的灵种,收取世音报以神明,为民间凡人撒下赐福,从未行过恶事,只求得道飞升。
我只此一命,再没有来生了……”
所有声音交织,拔声尖叫的责骂、仇恨,凄厉哭喊的乞求、自责,一句句话语宛如尖利无比的锥刺,尽数戳进沉云欢的心口。
她只觉得胸膛前破了个巨大的窟窿,没有了任何保护,所有伤害一股脑地涌进,疼得她心脏要爆炸,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以头撞地来缓解。
好痛苦,好痛苦……
为什么是我?
沉云欢想,我也不想承担这些,我不是战无不胜,也不是无所不能。
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应该拥有恩爱的父母,过着平凡的生活,幼时有结伴的好友,长大有心仪的郎君,老了有孝顺的儿女。
我就不能如此一生吗?
“当然可以呀。
”明狸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细哄:“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起,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能给你。
那些你失去的亲朋好友会回来,那些令你痛苦的记忆也消除,还有伤害过你,看不起你的人也都会得到惩罚,我会给你……十全十美的人生。
”
“沉云欢,答应我吧。
”明狸散于空中,只留下一句诱言:“来山上找我。
”
沉云欢身子一颤,猛然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她惊慌地四处张望,并未瞧见明狸,方知方才不过一场大梦而已。
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沉云欢的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东西,立即如惊弓之鸟低头望去,就见枕边竟然有一个巴掌大的木偶。
那木偶身着水青色长衣,长发结辫,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与明狸一模一样。
沉云欢不知是大怒从心中起,还是畏惧得失去理智,下意识抓起木偶,猛地摔了出去。
“师岚野,师岚野!”沉云欢扬声叫喊,见房中没有他,匆匆忙忙地下榻,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散着长发,赤着脚推门而出。
万法殿吵作一团,如市井的菜市场一样喧哗,多方人各执一词,分歧极为严重。
有人主张主动出击,既然趁着天魔还没恢复,又有仙兵相助,现在绝对是进攻的最好时机,大家合力一心攻上山,或能将天魔打回封印里。
而有人则主张谈和,毕竟破封的人是沈徽年,好歹也是仙琅宗的掌门,是凡人出身,总不至于看着人界湮灭于妖邪之手,天魔又是他的剑灵,定然也能听他的,只要满足沈徽年,或可暂时换得人间安稳,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实则这两个方法哪个都不行,谭承志听两边人吵得不可开交,头痛得要炸裂。
北境战神巫枫则坐于角落,并不参与话题,两个仙童子立于他的身侧。
相隔不远处便是雪域山神师岚野,几人在殿中形成了寂静的一角。
神仙的计划非常明确,便是由习得天火九劫的沉云欢打头阵,再有仙兵和其他仙门弟子相助,以人命填补,不计代价地将天魔打败,压回封印。
这似乎是对付那不死不灭的天魔唯一的办法,至于封印还会松动甚至破碎,天魔仍有再出世的机会,但那也都是后世之人要面对的难题,至少当下的人不必考虑那些。
谭承志提出问题:“天魔一代比一代强大,封印又总有破碎之日,到那时人界的覆灭岂非必然?”
而巫枫却漠然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劫难。
”
谭承志听得两眼发黑,很想问问他身上有没有天界的文书,查证他是否真的是神仙,因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为救世下凡的好人。
天界与人间始终隔着九重天,神仙将庇佑人间当作己任,却并不一定会真的体恤凡民。
按照天界的计划,沉云欢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可眼下她却一蹶不振,让计划难以推进,陷入了僵局。
谭承志正烦着,大殿的门猛地被推开,短暂地打断所有人的争吵,让殿中安静下来。
身着赤衣的沉云欢一路疾行而来,发上落了雪,化作水珠滚落。
她在殿中左右张望,无视了一众用奇异目光盯着她的人,精准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师岚野。
沉云欢脸色阴沉,眉头紧拧,惊慌在那瞬间消弭于眸中,快步上前,拽住了师岚野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他拉出了大殿。
沉云欢的脚步很用力,即便是赤着脚,踩在地上也发出咚咚闷响,一言不发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转身对师岚野问:“你方才坐在那殿中是干什么?”
她紧紧盯着师岚野,即便心里已经清楚答案,她抱有一丝侥幸。
师岚野低下头,目光一落,看见她在雪地里踩得赤红的双脚,再往上一看,对上沉云欢的眼睛。
她的瞳孔好似两颗品质罕见的玉,澄净清澈,不含一丝杂质,正隐隐压着怒意逼视他。
却不知这怒意毫无攻击性,落在师岚野的眼中,就充满埋怨的委屈。
师岚野看着她眉眼之间隐隐缠绕的一丝黑气,如实道:“重封天魔的计划,需要我参与。
”
沉云欢方做了一场令她惊恐至极的大梦,神经绷成极致的弦,随时要断:“我不是说了,天魔根本不可战胜,去再多的人都是送死!你为何不听我的?你不是对人间失望了吗?你一个被天枷所困,失了神格的神,何以固执要以身封山,做无谓的牺牲……”
沉云欢越说,声音就越弱,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说得不对。
可是她无法改口说自己错了,她的耳边嗡嗡作响,明狸的话和梦中的声音不停交织响起,叫嚣着让她放弃,离开,就此躲起来,只要万事不管,就清静了。
可她又因此觉得痛苦。
沉云欢声音低下去,茫然无措地想来想去,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让师岚野不去送死,最后只能说:“你身边只有我了,若是你……你不去参与封印天魔的事,我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不再分离。
”
师岚野往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手掌落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着。
他的玉神心在沉云欢的胸腔里跳动了十三年,他看得懂沉云欢的神情含义,也听得出她言下之意。
她的惶恐和痛苦明明都呼之欲出了,却因着好面子,不肯吐露一个“痛”字。
沉云欢说“你身边只有我了”,并非是说他这个自入世起便不融于世,从不与任何人结交往来,始终游离于人世之外的山神。
实则说的是失去了所有人的自己,说的是“我身边只有你了”。
她将脑袋埋入师岚野的胸膛里,第一次觉得这个总是体凉的山神怀抱如此温暖,好似能驱散漫天的寒意,将她冷得指尖都发麻的身躯暖热,能在这天寒地冻之处让她寻得短暂而安宁的庇护所。
师岚野将她抱起来,一路回了寝房,将她放在床榻边,将她冰凉的脚握住,拿出一块锦布给她擦拭满是雪水的脚底板。
沉云欢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虞暄之师留下的。
”
“拿走,拿走!”沉云欢立时叫起来,“他居心不良,送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