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3/3)
起这一句话。
他想,在刘钦说出这句话时,如果其中有一分两分真意呢?又想,他为刘钦,能做什么?不是将军对陛下,而是一个人对他的爱人。
他打胜仗,是职分所在,寻医访药,也是忠臣所为,甚至每日写信嘘寒问暖,也是许多人会为刘钦做的事。
那么,以爱人的身份,他还能再做什么?
再想下去,他心中一凉,惊觉自己好像爱着刘钦,其实什么都做不得。
进而他便忽地想到,或许刘钦仍爱他,或许不爱,但无论如何,于他而言,自己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不再是长城、是泰山,而重新变回了地上的石头,石头下的草和草上的露水,他是鸿毛片羽,无足轻重。
那样下去,他又是谁呢?
漫长的分离,无数封来往的信件,模糊着刘钦的眉目,也模糊着他的,他什么都无法确定了。
大约刘钦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轻轻摸他的腿了。
清晨,从梦中醒来的陆宁远拥被坐在床上,向膝盖瞧了半晌,慢慢伸出手去,自己在那上面摸了一摸。
“你的腿现在可碰不得……”刘钦神色寻常地道,“只有脸还能摸摸。
等之后夹板取了,我给你上药,至于现在……”
他伸手,像上午时那样,也想象着刚刚将陆宁远从牢中救出,第一次看见他膝盖时的样子,又摸了摸他的脸。
“来之前不知道……”他拿手指摸摸陆宁远的颧骨,又拿两根指头夹了夹他脸颊上的肉,“你都瘦了这么多了,比刚把翟广带回来的时候又瘦了。
”
陆宁远怔怔看着他。
刘钦的手又放得很轻,像是什么鸟的羽毛在轻拂着他。
他垂着两只那样美丽的眼睛,把熟悉的爱惜、珍重,还有一点歉意向着他滚滚倾倒下来,好像大浪拍下,陆宁远这一叶扁舟被拍到水底,倏忽又浮上来,在忽然的海雨天风、惊涛骇浪当中被扯得东倒西歪。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忽然回到那天的崖壁上面,腰间只一根绳子牵着他的性命,近在咫尺的铁钎一次次从他身前荡过,他看着它,恍惚间好像刘钦站在身前,于是他道:“我走了。
”又道:“你要保重。
”
那时他没有抓住它,可现在它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向下直坠,呼呼风声掠过,它却一直在手边上,在他伸手一够就能够到的地方。
满身的血涌了上来,他抓住它,把它抱进怀里,听自己呜咽了声,然后他的头不受控制,向着刘钦的手指依恋地偏了一偏。
他真想碰一碰他。
刘钦单手捧着他的脸,循着他的嘴唇又吻一阵,“不弄你了,睡觉吧。
”
陆宁远应了一声,声音忽然变得柔软,几个字之后,他才找回自己本来的声音,“你也好好休息。
”
可是刘钦坐在床边,脱起了鞋袜,让人打热水进来。
陆宁远惊讶地看着他洗过了脸、洗过了脚,躺在自己边上,好一阵才道:“不行……我……夜里还要吃药,而且喝水多了,会需要……需要便溺,你可不可以……”
帮他便溺的事情,大约就要交给军中的仆役做了。
刘钦把被子盖好,在陆宁远右手边平躺下来,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吩咐朱孝吹灯。
朱孝依言而行,马上,屋中就只剩下一盏火了,在远远的地方静静烧着。
在陆宁远无声的焦急之中,刘钦忽然问:“很疼吧?摔得这么厉害。
”
陆宁远张了张口,随后点点头,枕头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你的遗表我见到了,”黑暗中,刘钦向他转过头,“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之后,伤不伤心?”
好半天,陆宁远只是无声以对。
“对不起……”终于,熟悉的三个字又响起来,陆宁远低声道:“我想你、你可能……”
“我会非常、非常伤心。
”刘钦几乎从不会这样直言,但这会儿他与陆宁远都隐在夜色里面,连这样的话竟也能出口,“来的路上,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要是真见不到……”
“陆宁远,你敢让我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