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3/3)
蒙保持着阴郁的沉默,在戴项圈过程中没说什么,但武器师傅给分妮戴项圈时她哭了。
“这太沉了。
”她抱怨。
提利昂捏捏她的手。
“纯金的哟,”他撒谎,“在我们维斯特洛,贵妇人做梦也想拥有这样的首饰。
”项圈至少比烙印好,项圈可以摘下来。
他不由得又想起雪伊,想起他用金手项链用力勒她喉咙。
当项链勒得越来越紧时,就是这样金光闪闪的。
戴完项圈,保姆将乔拉爵士的链子拴在营火旁的木桩上,自己带两个侏儒进了主人的帐篷,去找住处——那是一个用层层黄丝帘与主帐隔开,铺了地毯的小角落。
他们跟亚赞的其他珍藏同住,包括一个有扭曲多毛的山羊腿的男孩,一个玛塔里斯来的双头女孩,一个长胡子的女人和一个弱不禁风、外号“甜心”的人,此人的裙服上装饰着月长石和密尔蕾丝。
“你们猜咱家是男是女呢?”介绍到甜心时她问侏儒们。
接着她掀开裙子,让他们好好瞧瞧她的下身。
“咱家又男又女哟,主人最亲咱家了。
”
这是个怪物马戏团,提利昂意识到,不知诸神躲在哪里哈哈大笑。
“你真可爱,”他赞美紫发紫眼的甜心,“但离我们两个还有点距离。
”
甜心听了吃吃傻笑,保姆却没被逗乐。
“把你那点笑话留到今晚为高贵的主人表演时再说。
若你能逗他开心,自然重重有赏,如若不能……”他扇了提利昂一巴掌。
“你们得防着保姆点儿,”管家离开后,甜心告诫,“他是这儿真正的魔鬼。
”长胡子的女人操一口他无法理解的变种吉斯卡利语。
山羊男孩用的是水手间的粗嘎喉语,即所谓“贸易黑话”。
双头女孩是个弱智——她的一颗头只有橙子大,根本不具备语言能力;另一颗头长着尖牙利齿,无论谁靠近她的笼子,那颗头都会趋前咆哮。
但甜心精通四种语言,包括高等瓦雷利亚语。
“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呀?”分妮急切地追问。
“他长了对黄眼睛,身上很臭。
”甜心答道,“十年前他去了索斯罗斯,之后内脏就开始腐烂。
只要能让他忘掉自己正慢慢死去的事实,哪怕是一小会儿,他也会重赏你的唷。
记住,千万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
他们只有一下午时间准备。
亚赞的贴身奴隶在澡盆里倒满热水,让侏儒们洗澡——分妮先来,然后是提利昂。
洗完后,另一名奴隶为他背上的鞭伤敷了一种很刺激的油膏,以防坏疽滋生,上面又盖上一层凉膏。
分妮的头发被剪短了,提利昂也修了胡子,他俩还得到软拖鞋和新衣服。
衣服样式朴素,但很干净。
夜幕降临后,保姆回来吩咐他们穿上表演用的全身甲。
亚赞要宴请渊凯大元帅,高贵的亚克哈兹·佐·亚扎克,而他们将上场表演。
“需要我把狗熊放出来吗?”
“今晚不用,”提利昂说,“我们今天先为主人比武,跟狗熊有关的演出留着下次吧。
”
“就是这样。
你们蹦跶完后,就负责倒酒服侍。
千万不能洒在客人身上,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
晚宴上首先上场的是个变戏法的,接着是一组三人翻筋斗,随后是羊腿男孩。
他伴随一位亚克哈兹带来的奴隶吹的骨笛,用蹄子跳了段怪舞。
提利昂半心半意地想询问那奴隶是否会吹《卡斯特梅的雨季》。
在等待期间,他把亚赞及其宴请的客人们瞧了个清楚。
坐在荣誉高位左顾右盼的人形梅干无疑就是渊凯大元帅,此人的威严程度跟一坨稀屎不相上下。
他左右有十几位渊凯将领,还有两个佣兵头子列席,这两人都带了十几个佣兵。
其中一位是文雅的灰发潘托斯人,一身丝衣,但破烂的披风是由几十条撕扯下来的染血布条缝成;另一位就是今天上午打算买他的棕肤佣兵,有灰白相间的胡子。
“棕人本·普棱,”甜心报出他的名字,“次子团团长。
”
不仅是维斯特洛人,还是普棱家的,越发妙了。
“接下来轮到你们上,”保姆嘱咐,“我的小亲亲呀,制造点气氛哟,不然你们一定会悔不当初。
”
提利昂的技巧尚不及已故便特的一半,但至少他懂得如何骑猪,也知道在该摔下去时从猪身上摔下去,打个滚再跳起来。
事实证明这就够了。
对于这帮名义上指挥大军围困弥林、实际百无聊赖喝得醉醺醺的渊凯将领们而言,欣赏两个小矮人拿木制武器比画,就跟维斯特洛贵族在君临城中乔佛里的婚宴上看到类似表演时一样愉快。
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的悲惨之上,提利昂心想,算是人类少有的共通语言。
每有侏儒从坐骑上摔下,或吃了一记打,他们的主人亚赞笑得最响也最久,而他一笑整个巨大的身躯就开始颤抖,好似一坨地震中的板油。
其他客人会先看亚克哈兹·佐·亚扎克的反应。
大元帅如此衰弱,以至于提利昂担心他笑一笑就可能没命。
当他打飞分妮的头盔,头盔掉在一位穿着绿金条纹托卡长袍、脸色阴沉的渊凯将领膝上时,亚克哈兹发出小鸡般的咯咯笑声。
那将领抓向头盔,结果抓碎了一个大紫瓜,于是更生气了,喘着粗气的脸涨成紫色。
他转向东道主,低语了几句,亚赞得意地朝他笑,还舔了舔嘴唇……但提利昂发现,那对狭长的黄眼睛里有一丝怒意闪过。
之后侏儒们脱去木盔甲和里面汗津津的衣服,换上崭新的黄色上衣,担任席间侍酒。
提利昂负责倒紫色葡萄酒,分妮倒水。
他们端着壶子奔来跑去,拖鞋轻擦在厚厚的地毯上。
这工作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没多久他的腿就酸得厉害,背上的某道伤口又开始渗血,鲜血渗透了亚麻布料。
提利昂咬住舌头,继续倒酒。
大多数客人当他们是一般奴隶,毫不在意……但某位醉得不轻的渊凯人建议亚赞让两名侏儒当场交配,另一人则要提利昂讲述丢鼻子的故事。
我把它插进你老婆那个洞里,却被她夹掉半边,提利昂几乎冲口而出……但船上经历的风暴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想死,所以他改口答道:“是为了惩罚我的傲慢,大人。
”
接着一位穿虎眼流苏的蓝色托卡长袍的大人回忆起提利昂曾在拍卖台上自吹席瓦斯棋艺。
“让我来测试一下。
”这人宣布。
于是棋桌棋子很快摆上来,但没下几回合,这人就满脸通红地掀了棋桌。
他恼怒地一挥手,撒得棋子满地都是,其他渊凯人哄堂大笑。
“你该让他赢的。
”分妮悄悄告诉他。
棕人本·普棱笑呵呵地扶起棋桌。
“跟我试试吧,侏儒。
我年轻时,次子团和瓦兰提斯有合约,我在那里学会了下棋。
”
“我只是个奴隶,我高贵的主人才能决定我何时陪谁下棋,”提利昂转向亚赞,“主人您的意思?”
高贵的黄胖子似乎颇感有趣。
“你下什么注,团长?”
“我赢,这奴隶归我。
”普棱说。
“不行,”亚赞·佐·夸格兹立刻回答。
“但你若战胜我的侏儒,可以获得我买他的价钱。
用金币支付。
”
“一言为定。
”佣兵答应。
地上散落的棋子被拾起来,他们坐下对弈。
提利昂赢了第一局,普棱赢了第二局——佣兵在第二局将赌注翻了倍——到第三局摆棋时,提利昂抽空仔细研究了对手。
此人一身棕肤,脸颊和下巴被剪得极短的灰白粗硬胡须覆盖,沟壑交错的皱纹和几道伤疤点缀在他脸上,令他看起来面相和蔼,笑起来更显慈祥。
他模样就像个忠实的家臣,提利昂意识到,像人人都爱的可靠叔叔,总是态度温和,装满了奇妙的故事和长辈的智慧。
可惜全是伪装,微笑并未触及普棱的眼睛,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他贪婪的本性。
这个人是饥渴而又警觉的。
佣兵的棋艺其实不比刚才的渊凯将领高出多少,但他定力很强,城府极深,不若先前那人鲁莽躁进。
他的布局每次都不同,但实质一致——思想保守,被动防御。
他下棋并非一心求胜,提利昂发现,首先追求不输。
这个策略在第二局奏了效,当时提利昂分散力量轻率出击,结果铩羽而归。
但在第三局、第四局和第五局时,提利昂已适应了对方的战术,于是连续获胜。
第五局末尾,提利昂摧毁了对方的要塞,屠杀了对方的龙,又用大象和重骑兵前后包围。
普棱抬头笑道:“耶罗又胜一局。
四连胜。
”
“是三连胜。
”提利昂用龙完成致命一击。
“我只是比较幸运,团长大人,或许下次比试前您该摸摸我的头,沾上我的好运气。
”不过呢,你别想胜过我。
他咧嘴笑着从席瓦斯桌边退开,重新拿起酒壶给大家倒酒。
比试的结果是亚赞·佐·夸格兹发了笔横财而棕人本·普棱损失惨重,但他那巨胖无比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黄胖子看到第三局就已醉到不省人事,高脚杯从他黄色的手指中滑落,酒液浸湿了地毯。
或许他醒来时会高兴的。
一对魁梧的奴隶扶着亚克哈兹·佐·亚扎克大元帅离席后,其他客人也借机纷纷告辞。
等人走空,保姆回来通知奴隶们可以用主人吃剩的饭菜饱餐一顿。
“快点儿吃,你们睡觉前要全部打扫干净。
”
提利昂跪在地上,努力擦拭高贵的亚赞在他高贵的地毯上留下的那块酒渍。
他的腿酸痛得要命,背上的鞭伤更是火辣辣的。
管家用鞭柄轻拍他的脸。
“耶罗,你干得很好。
你和你老婆都是好样的。
”
“她不是我老婆。
”
“那就是你的婊子喽。
你们两个,都给我起来。
”
提利昂摇摇晃晃地起身,一只腿不住打颤。
又抽筋了,多亏分妮伸手扶住,这才没倒下。
“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干得很好,”管家说,“保姆我不是保证过吗,只要你们讨得父亲欢心,就重重有赏?现在机会来了,瞧啊,高贵的亚赞对他的小珍藏一见钟情,但亚克哈兹·佐·亚扎克说,如此滑稽的好物竟由他独享,未免太自私。
于是你们欢呼吧!为庆祝和平协议签署,你们有幸在达兹纳克的大竞技场里比武,在数千观众面前演出!不,是数万名!噢,到时候大家该笑成什么样呀!”
提利昂·兰尼斯特,TyrionLanni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