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3/3)
不是只有宫闱中有,有什么好考的?再说他大字不识一箩筐,谁考谁还不一定呢,万一这人随便拿话糊弄他,他也未必能听出来。
他抬手抓了把胡子,手劲儿大了,捻断两根胡须,索性放在手指肚间搓来搓去。
在他思索的功夫,两个幕僚看过了符节,附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刘钦看着秦良弼,从他那张黑黢黢的方脸上看不出什么,随后就见他把自己的符节捏在手上,在另一只掌心里面拍了拍,对他道:“本帅听说太子善射,这样,你来露上一手瞧瞧,就用你自己带来的弓箭。
把他的弓还他。
”
刘钦方才缴械,弓箭也被收走,这会儿又递还给他。
刘钦掂了掂,又试试弦,四下打量,见营中种着一株柳树,这时正值寒冬,上面已经没有半点绿色,只有一根根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当中瑟瑟。
他一手持弓,一手上指,“我就射断最长的那条。
”说着另一只手按在弦上。
这时北风阵阵,枝条不住摆动,没有片刻止歇。
况且就算没有风,柳条垂下不动,可那么细细的一条,又隔着数丈远,要是真能射断,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他话音落后,附近便响起一阵抽气声,秦良弼也暗自咋舌,想:要是真射中了,这小子即便不是太子……
这念头还没转完,刘钦身形忽然一动,张满了弓,却不是射箭,反往他身边抢来,趁他全无防备、又反应不及的片刻功夫,竟然把弓套在他脖子上,用力向后一拉,秦良弼没站稳,踉跄着退出一步,正撞在他身上,待站定脚时,弓弦已卡紧在喉咙上面。
原来刘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对他展示什么射技。
他知道秦良弼压根不信自己是太子,所谓考校不过是托词,他射中一箭,秦良弼还会让他再拿别的验证,必须先威吓住他,落了他的胆,才能让他相信。
刚才那几句话交谈下来,他已看出秦良弼不是熊文寿那般为求上进,将态度放得格外卑下之人,在他身上有股骄横之气,即便真证明了自己就是太子,可压不住他,一切也都白费。
刘钦紧了紧弓,对秦良弼道:“如此,将军可信了?”
周围各个将领、押送刘钦的士兵忽然遭此变故,不由得全都愣住,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忙要一拥而上。
秦良弼右手摸上腰刀,正待拔出,可眼睛瞥见弦槽上镂的丝丝缕缕的金纹,心中犹豫,刀就没拔出来。
可下一刻,刘钦就自己松开了手,把他往前一推,忽然作色,怒斥道:“秦良弼!孤正在江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是夏人也一清二楚,所以才一连数月派兵围剿,你却推说不知,分明是有意为之!”
“孤此来是代父皇监军,前些日刚发来圣旨,江北众将皆需奉孤节度,共御夏人。
你却逡巡不进,坐视孤几次危难,只是在旁观望胜败,其心何在!孤尚未问你的罪,可你倒好……”
“孤身后之人,虽然只有二十三个,可却是朝廷羽林与东宫僚属,无不是天子近臣,却各个被你绑缚着,甲兵森严,陈于两侧,你更是言语倨傲,大失臣节!你要做什么,莫非是要谋反不成!”
他这一番话砸下来,不由将秦良弼砸得蒙了,哪敢接这大帽子,下意识两膝一弯跪倒在地,忙道:“臣绝无此意!”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换一口气的功夫,已被刘钦打断。
“绝无此意?”刘钦冷笑,“孤此来乃是因睢州十万火急,旦夕不保,怕旁人请不动你,这才亲身至此来调你的兵马。
可孤到你军中半晌,你却始终东攀西扯,夹缠不清,若说不是与什么人勾结,有意贻误军机,沮坏大事,还能因为什么?”
秦良弼头上冷汗涟涟,完全忘了一张弓还挂在脖子上,连忙叩首道:“不是,臣实无此意,实无此意啊!”
刘钦问:“果然如此?”
秦良弼忙答:“果然如此!”
“既然这样,”刘钦双目如电,直扫过来,“为什么还磨磨蹭蹭,不肯出兵?”
“这……”秦良弼脸现为难之色,“但凡军队调度,都要先定计划,做部署,安排好各营,还要事先准备好一应军需,也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刘钦缓和了脸色,“孤也知道难处,自然不是让你马上就出兵。
”说着弯一弯腰,扶他站起,问:“一日之后可能派出先锋?”
“一日?”秦良弼惊道,“就是赶集也没有这么急的。
”
他见刘钦这会儿语带温和,还亲手扶他,变脸好像翻书似的,正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偷眼瞧见旁边幕僚对自己连打眼色,略略反应过来,便打算推拒一番,回去后再与幕僚几个从长计议。
刘钦早知道他随时都能拔营,只差人推上一把,哪能给他反覆的机会?当即又沉下脸,好像结上一层寒霜,两眼当中怒意凛然,实在威严难犯。
秦良弼见他眨眼间又翻一页,心中吃惊,还没反应过来时,竟然已脱口答应,“那就明日出兵!”
“那好。
”刘钦当即道:“给孤准备一顶帐篷,再打几桶热水,孤要洗沐一番,明日同你一道去。
”
秦良弼自然全无异议,忙着人安排。
等送走了刘钦,与两个幕僚,几个下属大眼瞪小眼时才发觉不对。
怎么他刚才一直让人牵着鼻子,人家说什么是什么,明明刚刚是在让刘钦自证身份,可怎么好像一眨眼,就给人跪下不说,稀里糊涂连出兵的事都答应了下来?连睢州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没来得及细问。
一个高高瘦瘦的幕僚揩了把头上的汗,在一旁凉嗖嗖道:“大帅,属下看太子应该不会有假。
”
秦良弼觉出自己头上也有汗,可是端着大帅威严,不愿像他这样直接抬手就擦,闻言讪笑两声,不知道是给自己解围还是怎么,也点点头道:“小太子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给本帅说得没了计较。
也罢!睢州总归要救,不能老干看着,早出兵是出,晚出兵也是出,还是先议一下明日如何调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