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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水怀珠的悍将> 第六章

第六章(1/3)

一 谢光沂忍无可忍谢大福日益惊人的体型,连拖带拽地将大肥猫弄到二楼休息室,将它往跑步机上一丢,自己则紧跟在做完广播体操的庄聿身后抢占到电视机,打算看完压在茶几下落了多年灰尘的《马达加斯加3》——若非不速之客到访冬木庄公寓,这本该是一个如此闲适惬意的周六清晨。

     谢光沂用手支住脸颊,望着对面沙发上泣不成声的丁小卯,只觉得头疼欲裂。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

    她刚把DVD塞进影碟机,连梦工厂那半分钟的过场动画都还没看完,门铃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哭成泪人的丁小卯扑进她怀里,大声控诉未婚夫连日拖延约会的可耻行径,说着说着又自乱阵脚:“他是不是嫌我烦啦……光沂姐,快帮我想想办法……”谢光沂当然惊奇丁小卯究竟从哪里得知冬木庄公寓的地址,隐隐预感到自己宝贵的周末极有可能因此泡汤,但又终究无法狠心将悲痛少女扫地出门,只得领着哭哭啼啼的丁小卯回到二楼休息室。

     谢大福如有神助地研究出了跑步机的操作方式,切断电源后仰躺在履带上晒肚皮。

     丁小卯哭累了,顶着双红肿的核桃眼时不时抽泣一声。

    谢光沂以十五秒一次的频率抽纸巾递过去,心中感慨,自己这边还摆着烂摊子,哪有资格为别人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不过,丁小卯才二十岁出头,成天无忧无虑的样子,没想到她竟已与人谈婚论嫁了呢。

    话说回来,或许这样的人生节奏才算正常,自己反而是异类吧?谢光沂叹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晨浴完毕回到休息室准备开工赶稿的庄聿,忙朝他招手。

     所谓“术业有专攻”,恋爱问题,找职业泼狗血的剧作家房东大人就对了。

     但谢光沂还没来得及把丁小卯的窘境概括一番,两眼肿成核桃的少女回头望见新鲜出浴的房东先生,头顶一颗小灯泡叮地亮了起来。

     “光沂姐!” 她尤为激动地攥紧谢光沂的双手。

     谢光沂被惊得一个哆嗦:“怎、怎么了?” “小颜老师知道吗?” “什么?” 丁小卯严肃地指着走到近前的庄聿:“你在和这么帅的男人同居!” 谢光沂愣了一下,然后松下一口气:“房东啦。

    ”尽管本质上是个和谢大福不相上下的死宅,懒到往电脑前一蜷就能十几个小时不挪窝,但只要闭上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庄聿的皮相还是很能骗人的。

     丁小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姓名?年龄?职业?结婚了吗?有女朋友了吗?她将这一连串问题朝毫无提防的房东先生丢了过去,有如职业婚介人员般娴熟。

    要不怎么说年轻万岁呢,刚才还哭得天崩地裂,仿佛被男友放了几次鸽子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但转头被更新鲜的东西吸引去注意力,眨眼间便能把方才痛哭的理由抛到九霄云外。

     见丁小卯缠着庄聿兴致高昂,谢光沂杵在一旁纳了会儿凉,决定出卖房东先生,转头拎起谢大福回屋。

     之前小福拜托的事情,她刚从颜欢那里得到答复,要趁周末去给孩子通风报信才行。

     P市的冬天总是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

    一夜之间气温陡然上升,穿件薄外套走在炽烈日头下都会出汗。

    谢光沂一边扯起拉链一边匆匆绕过楼前,与疾驶过街口的布加迪擦肩而过。

     房客? 没见冬木庄里有谁开这么昂贵拉风的车啊。

     谢光沂好奇地回头多看了一眼。

    只见布加迪呼啸着停在公寓楼正门前,一双长腿跨出车门,男生取下墨镜,露出年轻英俊却不掩桀骜之气的侧脸。

    丁小卯的未婚夫?猜测刚在心里冒出个头,男生就应着她的目光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瞪起眼睛。

     毛躁狂暴的小屁孩。

     谢光沂秒速为他下了定义。

     资深社会人当然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谢光沂为丁小卯同学暗道一句“自求多福”,抬手指了指二楼,甩甩背包,大步走人。

     她赶着去见另一位年纪与智商、情商成反比的小朋友。

     小福还在老地方,却没有像往常般静坐读书,而是环着手臂守株待兔。

     谢光沂被那阴沉的脸色唬得心头一跳,跨坐墙头犹犹豫豫地问:“怎、怎么啦?” 小福闻言挑起眉头,唰地抽出两张明信片:“还敢问!我在院里装闷声打酱油的乖巧小孩一年多,突然有两张盖着富士山邮戳的明信片指名道姓地寄过来。

    你倒是帮我想一想,我该怎么向别人解释?!” 谢光沂被她吼得缩起脖子。

     由于暴风雪过后山路封锁,观光巴士只能开上富士山一合目。

    为弥补行程遗憾,胖子导游和亚弥把大家带到了山脚下的资料馆。

    馆内提供代寄明信片的服务,谢光沂象征性地买了两张,但把熟人名单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发现其中并没有情分深到能背出对方地址的——祁奚是个J-POP发烧友,一年要跑东京十几趟,富士山明信片对他来说根本不稀奇。

    琢磨到最后,只能一张写上“小星星孤儿院”“小福”,另一张写上“冬木庄公寓”“庄聿”。

     她蹲在窗下写明信片,颜欢恰巧经过,瞥见小福的名字时笑道:“你们感情真好啊。

    ” 当时她已扛起冷战的大旗,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颜欢把视线投向另一张:“邻居?” “房东。

    ” “名字很特别。

    ” “男人叫‘聿’字很奇怪?” “也对。

    ”颜欢顿了一下,“老先生多大年纪了?” 这家伙的脑神经没短路吧?她虽不知道庄聿确切的岁数,但看着不过二十八九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有一位年轻富裕的房东先生,并且交情深厚到出国旅行也不忘给对方写明信片,这个情报让颜欢大为吃醋,以至于做出买下和你一模一样的明信片并且同时寄到我这里来刷存在感的幼稚行为?”小福总结并评价道,“我还在想颜欢怎么会做如此失水准的事。

    妒火中烧的男人,好吧,可以理解。

    ” “啊?” “啊什么啊。

    颜欢和我能有多少交情,他会在出国旅行的时候还记着给我写明信片?不过是跟你的风罢了。

    ” 把“吃醋”的大帽子扣到颜欢头上,谢光沂想象着便觉得汗毛倒立:“其实,颜欢对你还不错啦……之前你提过的事,我去跟他讲啦。

    他说没问题,当场就给院长打电话了呢。

    ” “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 “唉?” “我直接去求他,他绝不会答应的。

    ” 谢光沂垮下嘴角:“别这么悲观……”丁小卯这么说过,现在小福也这么说。

    答应拍写真是因为她,帮小福向孤儿院请假去给父母扫墓也是因为她,她在颜欢那里究竟能有多大的面子? 不对,应该反过来说,她目光所及之处以外的颜欢,到底有多凉薄和冷漠,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如此以为? “抱歉。

    ” 谢光沂不明白小福为何突然道歉。

     “因为我的事,让你欠了颜欢一个人情……给你添麻烦,很对不起。

    ”孩子埋下头,闷声道。

     谢光沂看着那小小的发旋,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头发绵软,那触感极易让人上瘾。

    内心仿佛有某个角落跟着柔软起来,她笑着敲敲小福的脑壳:“终于找到一件可以教你的事。

    这种情况下,有比‘对不起’更好的说法,想不想知道?” “什么。

    ” “你可以说,‘谢谢’。

    ” 二 春天果然会发生好事。

     谢光沂觉得人生从未如此舒心过,简直每一个毛孔都迎向暖风张开,里头满满盛着爽快。

     和小福的交往终于进入蜜月期——至少她一厢情愿地如此以为。

    尽管小福依然把“白痴”“笨蛋”挂在嘴边当发语词,但显然已解除戒备,也肯放下那些人间凶器般的大部头和她好好聊天。

     谢光沂握紧拳头,认定两人亲密玩遥控飞机的美好未来就在前方。

     至于谢大福,第一千零一次卡进衣橱并奋战大半夜才得救后,它终于肯节食减肥了。

    谢光沂霎时削减掉一大笔口粮开销,用这笔钱买回了渴求已久的新款相机。

     工作同样顺风顺水。

     总编遵守了“涨工资”的诺言,顺带大笔一挥又给她升了职。

    编辑部的实习生换了一批,新来的几个女生都勤恳又努力,谢光沂渐渐能放心将部分工作交到她们手中。

    但遇上重要事件,她还是要全程跟进的。

    回到编辑部时已筋疲力尽,谢光沂把自己撂进椅子里,感觉到屁股下面压了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是本装帧很精致的硬壳书。

     《浮春之乡》。

     名作中的名作。

    文艺部门前不久刚斥巨资买下版权,推出官方译本。

    只以为这又是祁奚送来的睡前读物,谢光沂没多想,随手往包里一揣。

     仍旧忙碌,却很惬意充实。

     笼罩了P市一整个冬天的灰霾终于在和煦春风中散开。

    如若没有某人的捣乱,那么这个阳春三月真是无可挑剔。

     谢光沂冲到楼下文艺部门,一掌拍在祁奚的办公桌上:“快告诉我向无良作者催稿的制胜之道!越冷酷越无情越无理取闹的越好!” 正专心校对画稿的祁奚吓了一跳:“Joan不常拖稿啊……”他窥视着谢光沂的脸色,“还是颜欢?每周一次专栏而已,不至于吧?” 谢光沂把指关节掰得咔嚓响。

     小小的专栏稿当然不能逼迫她至此,但百密一疏,没算计到己方有个猪队友。

    早在总编提出要办文艺增刊时她就该料到,这老头的奇思妙想绝不仅限于此。

    “颜欢老师的专栏大受欢迎,咱们趁机给他做个单行本吧!对,自己做,才不把这好处白送给文艺部呢。

    ”总编一边嚼蚕豆一边得意地嘿嘿直笑。

    她再三反抗无果,只得原样把话传给颜欢。

     回复邮件的是丁小卯:“小颜老师说没问题。

    但是,他最近在忙一个学术论坛,时间很紧张哦。

    ” 总编的突发奇想当然要给人家的正事让道。

    夹在中间的可怜小责编在声势上就先弱了一截,单行本被拖稿拖成悲剧,就是可想而知的事了。

     祁奚提供的两种方案大同小异。

     要么在酒店开个房间,把贪玩的作家关进去让他写到昏天黑地。

    祁奚说着,热心借出了手下作家常被迫光顾的那家酒店的会员金卡。

     谢光沂想都不想就否决了方案一。

     财大气粗的文艺部门才能使出这等损招。

    小气如总编,怎么可能拨出开房预算? “要么就是方案二了。

    ”祁奚点点头,竖起第二根指头,“以不变应万变,又名守株待兔,又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杀到他家去。

    ” 生计大业当前,一切纠结的私人情感都得让道。

    尽管心中千万个不情愿,谢光沂终归采纳了这个方案。

    走到文艺部门口,她想起另一件事,又回过身:“《浮春之乡》那种书下次别给我啦,又厚又重,又费脑筋。

    还是Joan之类的绘本最好了。

    ” 祁奚茫然地张大嘴巴:“《浮春之乡》?那是第二编辑室做的,我自己都没样书啊……” 不是祁奚给的? 谢光沂回到办公室一问Anna,才知道罪魁祸首又是总编。

     “他偷偷放到你椅子上的。

    ” 总编希望她去给《浮春之乡》的译者顾长庚做个专访。

     谢光沂面目森然:“过劳死这种死法太没效率了,传出去还抹黑咱们社的名声。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二话不说就会跑到《新晨报》顶楼往下跳的。

    ” 《新晨报》是他们《城市晚报》的死对头。

     总编笑得一脸讪讪:“年纪轻轻,说什么死不死的……专访很轻松啊,而且顾长庚年轻有为,我希望你多接触优秀的适龄男性嘛。

    老人家一片苦心……”说着竟然哽咽起来,卷起袖口揩拭莫须有的泪珠。

     莫名有种往事重演的感觉。

     “您上次也说了一样的话。

    ” 她轻信的后果是,一不留神栽进了无底的深渊。

     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低级错误。

     “好啦,好啦。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回总编竟就此鸣金收兵,“你手下不是刚来了几个不错的实习生吗,给她们做也可以。

    ” 如愿推诿了工作,感觉却很糟糕。

    总编话语中那种她的存在可以轻易被取代的意味让她极为躁郁。

     三 把样书交给实习生中最踏实可靠的小周,当晚八点,谢光沂一脚踏进颜欢家玄关时,脸色阴沉肃杀。

     前来应门的屋主露出几分吃惊的神色:“怎么了?” 谢光沂面无表情地抱着两箱罐装咖啡:“我来督工。

    ” 多年后重逢,见惯衣冠齐整、一丝不苟的颜欢,乍看他身穿浅色宽松家居服、脚下套一双条纹棉拖鞋的造型,实在是相当新奇。

    微湿的黑发散落在额前,发尾柔软而服帖,再加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整个人霎时间倒回了高中时代。

     意识到谢光沂盘桓了片刻的目光,颜欢伸手推推眼镜,笑道:“刚洗完澡,没戴隐形。

    ” 他接过谢光沂手中的咖啡,脱下拖鞋:“穿我的可以吗?家里不常来客人,只有这双。

    ” 上回拿喜糖的时候来去匆匆,这次细细一看才发现这间公寓简直无处不充满独居的气息。

    仅此一双的拖鞋,茶几上孤零零的水杯,散落满沙发的文稿和随意放在地板上的笔记本电脑……对单身人士而言,书房没有任何意义,她自己也常坐在茶几前赶工。

     无意间瞥到一眼文稿的页眉,是丁小卯提过的学术论坛。

     “还在忙?” “嗯。

    抱歉,客厅有点乱。

    ” 颜欢拾起沙发上凌乱的文稿,想要清扫出一个角落招待她坐。

    谢光沂摆摆手,拖过抱枕直接盘腿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板上。

     “是我打扰了。

    ” “说不上打扰……”见她如此,颜欢也不再忙活,倒过一杯果汁来,跟着坐回了文稿堆里,“倒不如说,我很惊讶,你竟然肯来。

    ” 还不是为生计所迫。

     “第一次主持论坛,日程表很杂乱,专栏的事就疏忽了。

    这些是今天的工作,忙完就可以开始写专栏。

    ” 无论如何,还是要以颜欢的本职工作优先。

    谢光沂放缓了口气:“还有多少?” “校对一篇讲稿,然后做PPT。

    ”颜欢把手边的文稿递给她。

     “有很难的专业术语吗?” “不……这份是面对学生的演讲稿,只是很基础的内容。

    ” “那我帮你做吧。

    你不介意的话,PPT也交给我。

    ” 颜欢的表情仿佛卡了一帧,半秒后把讶异掩饰过去:“可以吗?” “校对而已,请不要小看文字工作者的职业素养。

    ”至于PPT,对《城市晚报》新闻部门无往而不胜的选题小达人而言,自然也不在话下。

     “那就拜托了。

    ”卡帧的神情重又变得流畅生动,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但是——” 谢光沂沉着脸,伸出右手,掌心迎向对方,五指张开。

     “以此为交换条件,今晚务必写满五千字。

    ” 成交。

     于是隔着低矮冰冷的玻璃茶几,一个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十指如飞,另一个则手执红蓝铅笔在文稿上迅速勾画。

    不多时便把几十页文稿校对完毕,谢光沂转身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电脑,开始做PPT。

    等待电脑启动的短暂间隙,她无意间将目光投向茶几的另一侧。

    颜欢敲击键盘的声音很好听,频率和缓,十指用力均衡,不至于像她一样对待回车键犹如万死不解心头之恨的仇敌——这一点,还是没变啊。

     他们竟然能如此相安无事地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端。

     仿佛时间倒回了多年前的某天放学后。

    傍晚的阳光在图书馆内切割出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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