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3)
“魏先生来看您了。
我来帮您穿好衣服。
”阿桂目不斜视地从我床边匆忙走过去,拉开窗帘后径直走向五斗橱,从内衣抽屉中拿了一条棉衬裙和一条尼龙衬裤。
“可不能让年纪一大把的老师爬楼梯到您睡房里来。
”她语带威严,一定是母亲授意的。
“魏先生是老尊师。
您下楼见他很方便,不该让他上来找您。
”
我盯着屋顶,对阿桂的不敬语调心知肚明。
一只壁虎正倒挂在屋顶上四处爬行,似乎完全不受地心引力影响。
我的思绪又飘到那场台风,搜索着记忆中的画面。
不,我不记得有壁虎。
阿桂手臂上搭着件衣服,黄白相间的印花搭配嫩绿色滚边。
“坐起来,少奶奶。
”她边说边伸手托起我的后背。
为什么是今天呢?我思索着。
答案明摆着,当然是今天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丧期已经结束了。
奇怪的是,没有我的指令,大脑依然运转如常。
好比一间自动化工厂,即便无人指挥,也能大量生产出各种念头。
阿桂把被子掀开。
“这对您有好处。
”她说道。
没有了被子,加之睡袍下摆全部往上挤作一团,风裹着寒意吹向我光溜溜的双腿,因悲伤熬得枯槁的皮肤,还有我脆弱的神经。
我想要把头埋进枕头,蜷起身体,攥紧被子,兜脸盖严。
但我没有,我还是保持着阿桂扶起我的姿势。
她把我的腿挪到一边,我任由她双手托着我的手臂,扶我站起来。
“我自己能穿衣服。
”话虽如此说,我还是举着胳臂,让她把睡袍从头顶褪了下来。
帮我穿上衣服,梳好头发,把脚套进皮鞋里,阿桂带着些许得意的目光打量我。
“我冷。
”我说道。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件毛衣。
今天(现在是早上还是下午?)按理我该开口说话了。
虽然我没数过日子——这是我的大脑无法自动完成的唯一任务——我猜想七七已经过完了,现在按规矩我要穿衣说话了。
不能再躺在床上,听魏先生给我念诗。
这种行为在服丧期尚可容忍,但从现在开始,就会显得很不得体。
看到老师,我习惯性地与他客套寒暄。
我请他坐下,感谢他的来访。
“你气色不错。
”他说,“我安心了。
”
我挤出一丝微笑。
要是再客套下去,碰巧轮到我来接下一个话题,我会无所适从。
不过我可以坐下来,这我做得到。
我拖着脚步走到他旁边的椅子,鞋底蹭着地砖。
“请,先生。
”我再次开口道,“请坐吧。
”我该给魏先生倒点茶。
这个念头像一小朵白云般地在我脑中飘浮。
我们两个之间的桌子上是空的,我的大脑又注意到一桩小事,桌子上没有放一本书或是一页诗。
如果他没有东西可读,那两人中总要有人说话的。
我可以问师奶可好,或询问郑惕与范昊甫的近况。
魏先生清了清喉咙。
猛然间,我担心起他要说的话。
拜托,不要,我心想。
别跟我提聿明的事。
请别提我孩子的事。
“先生,”我飞快地说道,睁大眼睛,抑制着泪水涌出。
“先生,跟我说说,您听到范昊甫的消息了吗?”我抹了一下眼角,眯了一下眼睛。
为什么我要问范昊甫的事?
“我想他还活着。
昨天我还碰到一个人,说有个熟人看见过他。
”
昨天。
我的思绪跳跃到另一个时间刻度,三个星期。
我已经三个星期没听到聿明的消息了。
我把手指圈在茶壶把上,然后收紧手臂肌肉,抬起茶壶,倾斜壶嘴,将一股金色茶汤注入魏先生的茶碗里。
他用手指在一边敲敲表示感谢,接着及时地托住我的手腕。
茶水已经倒满,拱了起来,快要溢出茶碗。
他等茶壶安然放回桌上,才接着说。
“据我所知,范昊甫已经成为乔装高手。
今天他是个农民,光脚走在稻田中,明天他就变成要饭的了。
”他用双手捧起茶碗,小心地啜饮着,“我听说了一个故事,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