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书阁

首页 足迹
字:
关灯 护眼
首页> 高山流水假山效果图> 第三十四回 岛上巨变

第三十四回 岛上巨变(1/3)

黄蓉飞舞正急,忽然“咦”的一声低呼,跃下树来,向郭靖招招手,拔步向林中奔去。

    郭靖怕迷失道路,在后紧紧跟随,不敢落后半步。

    黄蓉曲曲折折的奔了一阵,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地下黄鼓鼓的一堆东西,问道:“那是甚么?” 郭靖抢上几步,只见一匹黄马倒在地下,急忙奔近俯身察看,认得是三师父韩宝驹的坐骑黄马,伸手在马腹上一摸,着手冰凉,早已死去多时了。

    这马当年随韩宝驹远赴大漠,郭靖自小与它相熟,便似是老朋友一般,忽见死在这里,心中甚是难过,寻思:“此马口齿虽长,但神骏非凡,这些年来驰驱南北,脚步轻健,一如往昔,丝毫不见老态,怎么竟会倒毙在此?三师父定要十分伤心了。

    ” 再定神看时,见那黄马并非横卧而死,却是四腿弯曲,瘫成一团。

    郭靖一凛,想起那日黄药师一掌击毙华筝公主的坐骑,那马死时也是这副神态,急忙运力左臂,搁在马项颈底下一抬,伸右手去摸死马的两条前腿,果觉腿骨都已碎裂,松手再摸马背,背上的脊骨也已折断了。

    他愈来愈是惊疑,提起手来,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满手是血。

    血迹已变紫黑,但腥气尚在,看来染上约莫已有三四天。

    他忙翻转马身细细审视,却见那马全身并无伤口,不禁坐倒在地,心道:“难道是三师父身上的血?那么他在哪里?” 黄蓉在旁瞧着郭靖看马,一言不发,这时才低声道:“你别急,咱们细细的查个水落石出。

    ”拂开花树,看着地下,慢慢向前走去。

    郭靖只见地下斑斑点点的一道血迹,再也顾不得迷路不迷路,侧身抢在黄蓉前面,顺着血迹向前急奔。

     血迹时隐时现,好几次郭靖找错了路,都是黄蓉细心,重行在草丛中岩石旁找到,有时血迹消失,她又在地下寻到了蹄印或是马毛。

    追出数里,只见前面一片矮矮的花树,树丛中露出一座坟墓。

    黄蓉急奔而前,扑在墓旁。

     郭靖初次来桃花岛时见过此墓,知是黄蓉亡母埋骨的所在,见墓碑已倒在地下,当即扶起,果见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一行字。

     黄蓉见墓门洞开,隐约料知岛上已生巨变。

    她不即进坟,在坟墓周围察看,只见墓左青草被踏坏了一片,墓门进口处有兵器撞击的痕迹。

    她在墓门口倾听半晌,没听到里面有甚响动,这才弯腰入门。

    郭靖恐她有失,亦步亦趋的跟随。

     眼见墓道中石壁到处碎裂,显见经过一番恶斗,两人更是惊疑不定。

    走出数丈,黄蓉俯身拾起一物。

    墓道中虽然昏暗,却隐约可辨正是全金发的半截秤杆。

    这秤杆乃镔铁铸成,粗若儿臂,这时却被人生生折成两截。

    黄蓉与郭靖对望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心中却知能空手折断这铁秤的,举世只寥寥数人而已,在这桃花岛上,自然除了黄药师外更无旁人。

    黄蓉拿着断秤,双手只是发抖。

     郭靖从黄蓉手里接过铁秤,插在腰带里,弯腰找寻另半截,心中只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又盼找到,又盼找不着。

    再走几步,前面愈益昏暗,他双手在地下摸索,突然碰到一个圆鼓鼓的硬物,正是秤杆上的秤锤,全金发临敌之时用以飞锤打人的。

     郭靖放在怀里,继续摸索,手上忽觉冰凉,又软又腻,似乎摸到一张人脸。

    他大惊跃起,蓬的一声,在墓道顶上结结实实的撞了一头,这时却也不知疼痛,忙取出火折晃亮,只叫得一声苦,脑中犹似天旋地转,登时晕倒在地。

     火折却仍拿在他手中,兀自燃着,黄蓉在火光下见全金发睁着双眼,死在地下,胸口插着另外半截秤杆。

     到此地步,真相终须大白,黄蓉定一定神,鼓起勇气从郭靖手里接过火折,在他鼻子下薰炙。

    烟气上冒,郭靖打了两个喷嚏,悠悠醒来,呆呆的向黄蓉望了一眼,站起身来径行入内。

    两人走进墓室,只见室中一片凌乱,供桌打缺了一角,南希仁的铁扁担斜插在地。

    墓室左角横卧一人,头戴方巾,鞋子跌落,瞧这背影不是朱聪是谁? 郭靖默默走近,扳过朱聪身子,火光下见他嘴角仍留微笑,身上却早已冰凉。

    当此情此境,这微笑显得分外诡异,分外凄凉。

    郭靖低声道:“二师父,弟子郭靖来啦!”轻轻扶起他身子,只听得玎玎琤琤一阵轻响,他怀中落下无数珠宝,散了一地。

     黄蓉捡起些珠宝来看了一眼,随即抛落,长叹一声,说道:“是我爹爹供在这里陪我妈妈的。

    ”郭靖瞪视着她,眼中如要喷出血来,低沉着声音道:“你说……说我二师父来偷珠宝?你竟敢说我二师父……” 在这目光的逼视下,黄蓉毫不退缩,也怔怔的凝望着他,只是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愁苦。

     郭靖又道:“我二师父是铁铮铮的汉子,怎会偷你爹爹的珠宝?更不会……更不会来盗你妈妈墓中的物事。

    ”但眼看着黄蓉的神色,他语气渐渐从愤怒转为悲恨,眼前事物俱在,珠宝确是从朱聪怀中落下,又想二师父号称“妙手书生”,别人囊中任何物事,都能毫不费力的手到拿来。

    难道他当真会来偷盗这墓中的珠宝么?不,不,二师父为人光明磊落,决不能作此等卑鄙勾当,其中定然另有别情。

    他又悲又怒,脑门发胀,眼前但觉一阵黑一阵亮,双掌只捏得格格直响。

     黄蓉轻轻的道:“我那日见你大师父的神色,已觉到你我终是难有善果。

    你要杀我,就下手罢。

    我妈妈就在这里,你把我葬在她身边。

    葬我之后,你快快离岛,莫让我爹爹撞见了。

    ” 郭靖不答,只是大踏步走来走去,呼呼喘气。

     黄蓉凝望壁上亡母的画像,忽见画像的脸上有甚么东西,走近瞧时,原来钉着两枚暗器。

    她轻轻拔了下来,交给郭靖,正是柯镇恶所用的毒菱。

     她拉开供桌后的帷幕,露出亡母的玉棺,走到棺旁,不禁“啊”的一声,只见韩宝驹与韩小莹兄妹双双死在玉棺之后。

    韩小莹是横剑自刎,手中还抓着剑柄。

    韩宝驹半身伏在棺上,脑门正中清清楚楚的有五个指孔。

     郭靖走过去抱起韩宝驹的尸身,自言自语:“我亲眼见到梅超风已死,天下会使这九阴白骨爪的,除了黄药师还能有谁?”把韩宝驹的尸身轻轻放在地下,又把韩小莹的尸身扶得端正,迈步向外走去,经过黄蓉时眼光茫然,竟似没见到她。

     黄蓉心中一阵冰凉,呆立半晌,突然眼前一黑,火折子竟已点完,这墓室虽是她来惯之地,但现下墓内多了四个死人,黑暗之中不由得又惊又怕,急忙奔出墓道,脚下一绊,险些摔了一交,奔出墓门后才想起是绊到了全金发的尸身。

     眼见墓碑歪在一旁,伸手放正,待要扳动机括关上墓门,心中忽然一动:“我爹爹杀了江南四怪之后,怎能不关上墓门?他对妈妈情深爱重,即令当时匆忙万分,也决计不肯任由墓门大开。

    ”想到此处,疑惑不定,随即又想:“爹爹怎能容四怪留在墓内与妈妈为伴?此事万万不可。

    莫非爹爹也身遭不测了?”当下将墓碑向右推三下,又向左推三下,关上墓门,急步往居室奔去。

     郭靖虽比她先出,但只走了数十步,就左转右圈的迷失了方向,眼见黄蓉过来,当即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言不发的穿过竹林,跨越荷塘,到了黄药师所居的精舍之前,但见那精舍已给打得东倒西歪,遍地都是断梁折柱。

     黄蓉大叫:“爹爹,爹爹!”奔进屋中,室内也是桌倾凳翻,书籍笔砚散得满地,壁上悬着的几张条幅也给扯烂了半截,却哪里有黄药师的人影? 黄蓉双手扶着翻转在地的书桌,身子摇摇欲倒,过了半晌,方才定神,急步到众哑仆所居房中去找了一遍,竟是一个不见。

    厨房灶中烟消灰冷,众人就算不死,也已离去多时,看来这岛上除了她与郭靖之外,更无旁人。

     她慢慢回到书房,只见郭靖直挺挺的站在房中,双眼发直,神情木然。

    黄蓉颤声道:“靖哥哥,你快哭罢,你先哭一场再说!”她知郭靖与他六位师父情若父子,此时心中伤痛已到极处,他内功已练至上乘境界,突然间大悲大痛而不加发泄,定致重伤。

    哪知郭靖宛似不闻不见,只是呆呆的瞪视着她。

    黄蓉欲待再劝,自己却也已经受不起,只叫得一声“靖哥哥”,再也接不下去了。

     两人呆了半晌,郭靖喃喃的道:“我不杀蓉儿,不杀蓉儿!”黄蓉心中又是一酸,说道:“你师父死了,你痛哭一场罢。

    ”郭靖自言自语:“我不哭,我不哭。

    ” 这两句话说罢,两人又是沉寂无声。

    远处海涛之声隐隐传来,刹时之间,黄蓉心中转过了千百种念头,从儿时直到十五岁之间在这岛上种种经历,突然清清楚楚的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但随即又一晃而回。

    只听得郭靖又自言自语:“我要先葬了师父。

    是吗?是要先葬了师父吗?”黄蓉道:“对,先葬了师父。

    ” 她当先领路,回到母亲墓前。

    郭靖一言不发的跟着。

    黄蓉伸手待要推开墓碑,郭靖突然抢上,飞起右腿,扫向碑腰。

    那墓碑是极坚硬的花岗石所制,郭靖这一腿虽然使了十成力,也只把墓碑踢得歪在一旁,并不碎裂,右足外侧却已碰得鲜血直流,但他竟似未感疼痛,双掌在碑上一阵猛拍猛推,从腰间拔出全金发的半截秤杆,扑上去在墓碑上乱打。

    只见石碑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突然拍的一声,半截秤杆又再折断,郭靖双掌奋力齐推,石碑断成两截,露出碑中的一根铁杆来。

    他抓住铁杆使力摇晃,铁杆尚未拗断,呀的一声,墓门却已开了。

    郭靖一呆,叫道:“除了黄药师,谁能知道这机关?谁能把我恩师骗入这鬼墓之中?不是他是谁?是谁?”仰天大喊一声,钻入墓中。

     断碑上裂痕斑斑,铺满了鲜血淋漓的掌印。

    黄蓉见他对自己母亲的坟墓怨愤如此之深,心意已决:“他若毁我妈妈玉棺出气,我先一头撞死在棺上。

    ”正要走进墓去,郭靖却已抱了全金发的尸体走出。

     他放下尸体,又进去逐一将朱聪、韩宝驹、韩小莹的尸体恭恭敬敬的抱了出来。

    黄蓉偷眼望去,只见他一脸虔诚爱慕的神色,登时心中冰凉:“他爱他众位师父,远胜于爱我。

    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去找爹爹!” 郭靖将四具尸身抱入树林,离坟墓数百步之遥,这才俯身挖坑。

    他先用韩小莹的长剑掘了一阵,到后来愈掘愈快,长剑拍的一声,齐柄而断,猛然间胸中一股热气上涌,一张口,吐出两大口鲜血,俯身双手使劲抓土,一把把的抓了掷出,势如发疯。

     黄蓉到种花哑仆的居中去取了两把铲子,一把掷给了他,自己拿了一把帮着掘坑。

    郭靖一语不发的从她手中抢过铲子,一拗折断,抛在地下,拿另一把铲子自行挖掘。

     到此地步,黄蓉也不哭泣,只坐在地下观看。

    郭靖全身使劲,只一顿饭工夫,已掘了大小两坑。

    他把韩小莹的尸体放在小坑之中,跪下磕了几个头,呆呆的望着韩小莹的脸,瞧了半晌,这才捧土掩上,又去搬朱聪的尸身。

     他正要将尸体放入大坑,心念一动:“黄药师的肮脏珠宝,岂能陪我二师父入土?”于是伸手到朱聪怀内,将珠玉珍饰一件件的取了出来,看也不看,顺手抛在地下,取到最后,却见囊底有一张白纸,展开看时,见纸上写道: “江南下走柯镇恶、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全金发、韩小莹拜上桃花岛岛主前辈尊前:顷闻传言,全真六子过信人言,行将有事于桃花岛。

    晚生等心知实有误端,唯恨人微言轻,不足为两家解憾言和耳。

    前辈当世高人,唯可与王重阳王真人争先赌胜,岂能纡尊自降,与后辈较一日之短长耶?昔蔺相如让路以避廉颇,千古传为盛事。

    盖豪杰之士,胸襟如海,鸡虫之争,非不能为,自不屑为也。

    行见他日全真弟子负荆于岛主阶下,天下英雄皆慕前辈高义,岂不美哉?” 郭靖眼见二师父的笔迹,捧着纸笺的双手不住颤抖,心下沉吟:“全真七子与黄药师在牛家村相斗,欧阳锋暗使毒计,打死了长真子谭处端。

    当时欧阳锋一番言语,嫁祸于黄药师,这黄老邪目中无人,不屑分辩,全真教自然恨他入骨。

    想是我六位师父得知全真教要来大举寻仇,生怕两败俱伤,是以写这信劝黄药师暂且避开,将来再设法言明真相。

    我师实是一番美意,黄药师这老贼怎能出手加害?” 转念又想:“二师父既写了这封信,怎么并不送出,仍是留在衣囊之中?是了,想是事机紧迫,全真六子来得快了,送信已然不及,因此我六位师父也匆匆赶来,要想拦阻双方争斗。

    ”随即又想:“黄老邪啊黄老邪,你必道我六位师父是全真教邀来的帮手,便不分青红皂白的痛下毒手。

    ” 他呆呆的想了一阵,折起纸笺要待放入怀中,忽见纸背还写得有字,忙翻过来,心中怦的一跳,只见歪歪斜斜的写着:“事情不妙,大家防备……”最后一字只写了三笔,想是祸事突作,未及写完。

    郭靖叫道:“这明明是个‘东’字,二师父叫大家防备‘东邪’,可惜来不及了。

    ”顺手把纸笺捏成一团,咬牙切齿的道:“二师父,二师父,你满腔好心,却全教黄老邪看成恶意了。

    ”手一松,纸团跌在地下,俯身又去抱朱聪的尸身。

     黄蓉当他观看纸笺之时,见他神色闪烁不定,心知纸上必有重大关键,见纸团落下,便慢慢走近拾起展开,正反两面看了一遍,心道:“他六位师父到桃花岛来,原是一番美意。

    恨只恨这妙手书生为德不卒,生平做惯了贼,见到我妈这许多奇珍异宝,不由得动心,终于犯了我爹爹的大忌……”正自悲怨,见郭靖又放下朱聪的尸身,扳开他左手紧握着的拳头,取出一物,托在手中。

    黄蓉凝目看去,见是一只翠玉琢成的女鞋,长约寸许,晶莹碧绿,虽然是件玩物,但雕得与真鞋一般无异,精致玲珑,确是珍品,只是在母亲墓中从未见过,不知朱聪从何处得来。

     郭靖翻来翻去一看,见鞋底刻着一个“招”字,鞋内底下刻着一个“比”,此外再无异处。

    他恨极了这些珍宝,呸的一声,抛在地下。

     他呆立一阵,缓缓将朱聪、韩宝驹、全金发三人的尸身搬入坑中,要待掩土,但望着三位师父的脸,终是不忍,叫道:“二师父、三师父、六师父,你们……你们死了!”声音柔和,却仍是带着往昔和师父们说话时的尊敬语气。

    过了半晌,他斜眼见到坑边那堆珍宝,怒从心起,双手捧了,拔足往坟墓奔去。

     黄蓉怕他入墓侵犯母亲玉棺,忙急步赶上,张开双臂,拦在墓前之门,凛然道:“你待怎地?”郭靖不答,左臂轻轻推开她身子,双手用力往里摔出,只听得珠宝落地,琮琤之声好一阵不绝。

    黄蓉见那翠玉小鞋落在脚边,俯身拾起,说道:“这不是我妈的。

    ”说着将玉鞋递了过去。

    郭靖木然瞪视,也不理睬。

    黄蓉便顺手放在怀里,只见郭靖转身又到坑边,铲了土将三人的尸体掩埋了。

     忙了半日,天渐昏暗,黄蓉见他仍是不哭,越来越是担忧,心想让他独自一人,或许能哭出声来,当下回到屋中找些腌鱼火腿,胡乱做了些饭菜,放在篮中提来,只见他仍是站在师父的坟边。

     她这一餐饭做了约莫半个时辰,可是他不但站立的处所未曾移动,连姿式亦未改变。

    黑暗中望着他石像一般的身子,黄蓉大是惊惧,叫道:“靖哥哥,你怎么了?”郭靖不理。

    黄蓉又道:“吃饭罢,你饿了一天啦!”郭靖道:“我饿死也不吃桃花岛上的东西。

    ” 黄蓉听他答话,稍稍放心,知他性子执拗,这一次伤透了心,这岛上的东西说甚么也不吃的了,于是缓缓放下饭篮,缓缓坐在地下。

    一个站,一个坐,时光悄悄流转,半边月亮从海上升起,渐渐移到两人头顶。

    篮中饭菜早已冰凉,两人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就在这凄风冷月、涛声隐隐之中,突然远处传来了几声号叫,声音凄厉异常,似是狼嗥虎啸,却又似人声呼叫。

     叫声随风传来,一阵风吹过,呼号声随即消失。

    黄蓉侧耳倾听,隐约听到那声音是在痛苦挣扎,只不知是人是兽,当下辨明了方向,发足便奔。

    她本想叫郭靖同去,但一个念头在心中一转:“这多半不是好事,让他见了徒增烦恼。

    ”身当此境,黑夜独行委实害怕,好在桃花岛上一草一木尽皆熟识,虽然心下惊惧,还是鼓勇前行。

     走出十余步,突觉身边风声过去,郭靖已抢在前面。

    他不识道路,迅即迷了方向,只见他掌劈足踢,猛力摧打拦在身前的树木,似乎又失了神智。

    黄蓉道:“你跟我来。

    ”郭靖大叫:“四师父,四师父!”他已认出这叫声是四师父南希仁所发。

     黄蓉心中又是一凉,寻思:“他四师父见了我,不要了我性命才怪。

    ”但这时她早已不顾一切,明知大祸在前,亦不想趋避,领着郭靖奔到东边树丛之中,但见桃树下一个人扭曲着身子正在滚来滚去。

     郭靖大叫一声,抢上抱起,只见南希仁脸露笑容,口中不住发出荷荷之声。

    郭靖又惊又喜,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四师父,四师父。

    ” 南希仁一语不发,反手就是一掌。

    郭靖全没防备,不由自主的低头避开。

    南希仁一掌不中,左手跟着一拳,这一次郭靖想到是师父在责打自己,心中反而喜欢,一动不动的让他打了一拳。

    哪知南希仁这一拳力道大得出奇,砰的一声,把郭靖打了个筋斗。

    郭靖自幼与他过招练拳也不知已有几千百次,于他的拳力掌劲熟知于胸,料不到这一拳竟然功力突增,不由得大是惊疑。

    他刚站定身子,南希仁跟着又是一拳,郭靖仍不闪避。

    这一拳劲力更大,郭靖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险些就要晕去。

    南希仁俯身拾起一块大石,猛往他头顶砸下。

     郭靖仍不闪避,这块大石击将下去,势非打得他脑浆迸裂不可。

    黄蓉在旁看得凶险,急忙飞身抢上,左手在南希仁臂上一推。

    南希仁连人带石,摔在地下,口中荷荷呼叫,竟然爬不起来了。

    郭靖怒喝:“你干么推我四师父?” 黄蓉只是要救郭靖,不提防南希仁竟如此不济,一推便倒,忙伸手去扶,月光下见他满脸笑容,但这笑容似是强装出来的,反而显得异样可怖。

    黄蓉惊呼一声,伸出了手不敢碰他身子。

    蓦然间南希仁回手一拳,打中她的左肩,两人同声大叫。

    黄蓉虽然身上披着软猬甲,这一拳也给打得隐隐作痛,跌开几步。

    南希仁的拳头却被甲上尖刺戳得鲜血淋漓。

     两人大叫声中夹着郭靖连呼“四师父”。

    南希仁向郭靖望了一眼,似乎忽然认出是他,张口要待说话,嘴边肌肉牵动,出尽了力气,仍是说不出话,脸上兀自带着笑容,眼神中却流露出极度失望之色。

    郭靖叫道:“四师父,你歇歇,有甚么话,慢慢再说。

    ” 南希仁仰起脖子,竭力要想说话,但嘴唇始终无法张开,撑持片刻,头一沉,往后便倒。

    郭靖叫了几声“四师父”,抢着要去相扶。

    黄蓉在旁看得清楚,说道:“你师父在写字。

    ”郭靖眼光斜过,果见南希仁右手食指慢慢在泥上划字,月光下见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道:“杀……我……者……乃……” 黄蓉看着他努力移动手指,心中怦怦乱跳,突然想起:“他身在桃花岛上,就是最笨之人,也会知道是我爹爹杀他。

    可是他命在顷刻,还要尽最后的力气来写杀他之人的姓名,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吗?”凝神瞧着他的手指,眼见手指越动越是无力,心中不住祷祝:“如他要写别人姓名,千万快写出来。

    ”只见他写到第五个字时,在左上角短短的一划一直,写了个小小的“十”字,手指一颤,就此僵直不动了。

     郭靖一直跪在地上抱着他,只觉得他身子一阵剧烈的抽搐,再无呼吸,眼望着这小小的“十”字,叫道:“四师父,我知道你要写个‘黄’字,你是要写个‘黄’字!”扑在南希仁身上,纵声大恸。

     这一场捶胸痛哭,才把他闷了整天的满腔悲愤尽情发泄,哭到后来,竟伏在南希仁的尸身上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悠悠醒来,但见日光耀眼,原来天已大明。

    起身四下一望,黄蓉已不知去了哪里,南希仁的尸身仍是睁着双眼。

    郭靖想到“死不瞑目”那句话,不禁又流下泪来,伸手轻轻把他眼皮合下,想起他临终时神情十分奇特,不知到底受了甚么伤而致命,于是解开他衣服全身检视。

    说也奇怪,除了昨晚拳击黄蓉而手上刺伤之外,自顶至踵竟然一无伤痕,前胸后心也无受了内功击伤的痕迹,皮色不黑不焦,亦非中毒。

     郭靖抱起南希仁的尸身,要想将他与朱聪等葬在一起,但树林中道路怪异,走出数十步便已觅不到来路,只得重行折回,就在桃树下掘了个坑,将他葬了。

     他一天不食,腹中饥饿之极,欲待觅路到海滨乘船回归大陆,却愈走愈是晕头转向。

    他坐着休息片刻,鼓起精神再走,这时打定主意,不管前面有路无路,只是笔直朝着太阳东行。

    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一片无法穿过的密林,这林子好不古怪,每株树上都生满了长藤钩刺,实难落脚,寻思:“今日有进无退!”纵身跃上树顶。

     只在树上走得一步,就听嗤的一声,裤脚被钩刺撕下了一块,小腿上也被划了几条血痕。

    再走两步,几条长藤又缠住了左腿。

    他拔出匕首割断长藤,放眼远望,前面刺藤树密密层层,无穷无尽,叫道:“就算腿肉割尽了,也要闯出这鬼岛去!”正要纵身跃出,忽听黄蓉在下面叫道:“你下来,我带你出去。

    ”低下头来,只见她站在左首的一排刺藤树下。

     郭靖也不答话,纵下地来,见黄蓉容颜惨白,全无血色,不由得心中一惊,要待相问是否旧伤复发,却又强行忍住。

    黄蓉见他似欲与自己说话,但嘴唇皮微微一动,随即转过了头。

    她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走罢!”两人曲曲折折向东而行。

     黄蓉伤势尚未痊愈,斗然遭此重大变故,一夜之间柔肠百转,心想这事怨不得靖哥哥,怨不得爹爹,只怕也怨不得江南六怪。

    可是自己好端端的,干么要受老天爷这等责罚?难道说老天爷当真妒恨世人太快活了么?她引着郭靖走向海滩,心知他此去永无回转之日,两人再难见面,每走一步,似乎自己的心便碎裂了一块。

    待穿出刺藤树
热门推荐

书友正在读: 被男神意外标记了 小翻译讨薪记 星星为何无动于衷 过分尴尬 怀火 放不下 全员黑莲花 方寸 卡哇伊也是1吗?[娱乐圈] 夏日长 玄学大佬回到豪门之后 单恋画格 反派病美人开始养生了 烽火1937 煎饼车 方圆十里 前炮友的男朋友是我男朋友的前炮友,我们在一起了 你听谁说我讨厌你 怀了总裁的崽 伺机而动 游弋的鱼 春生 巨星是个系统 非典型NTR 阻流 深处有什么 离婚后我和他成了国民cp 新来的助理不对劲 怀火 结婚以后 总裁的混血宝贝 直播时人设崩了 方圆十里 前炮友的男朋友是我男朋友的前炮友,我们在一起了 直男室友总想和我贴贴 跌入温床 巨星是个系统 被抱错的原主回来后我嫁了他叔 暴躁学生会主席怼人 根音(ABO) 有只海豚想撩我 国色天香 恶魔总监:亿万独宠小男友 老大,你情敌杀上门了 听说,你要娶老子 流量小生他天天换人设 我还喜欢你[娱乐圈] 八十年代发家史 穿女装被室友发现了怎么办 悲惨大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