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不去的故乡 故乡二三事(3/3)
到处走走拍拍,不确定下次看到这些画面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是我害怕很难再遇到雪天,还是害怕以后冬天回家的机会太少。
童年记忆里必有冬天,冬天里必会下雪。
那时苏北的寒冬,河里能跑人,路上能溜冰。
常常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白了,推开门看到院里一片白茫茫。
这是我童年无声又盛大的礼物。
父亲总是很早起床,扫出一条通往大门口的小路。
偶尔我会跟姐姐、弟弟堆出一两个不成形的雪人,鼻子插上一个干瘪的尖椒,脑袋戴着一个破旧的草帽,这是下雪时最期待的事,尽管每次都会被爸妈骂回屋。
面对雪,仿佛每个人都干净纯洁起来。
昨天踩在雪地里,吱吱作响声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可爱的。
一走在雪里,久违的少女心立马被激起。
想在雪地里狂奔、打滚,跟美好的男人谈恋爱。
电影里许多抒情桥段都离不开雪。
我常想起《情书》里的雪。
日本的雪,纯美而温柔。
无论是对着空山大喊“你好吗?”“我很好”的渡边博子,还是刚参加完葬礼在雪中奔跑的藤井树。
只要她们往雪里一站,就是最好看的风景。
是的,站在雪里的人,都能被原谅。
而中国的雪,总是背负着隐忍和荒芜。
念念不忘宝玉最后的出走,白茫茫的一片旷野,并无一人。
贾家烈火烹油、穿花着锦、富贵荣华,宝玉却“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中国北方的雪,厚重得很,跟北方的人一样。
我一直喜欢萧红笔下的北方,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
民国时期的女作家,萧红和张爱玲是我的最爱。
一个写北方的苦,一个写南方的毒,冷静克制,字字珠玑。
一直喜欢下雪天。
喜欢冷、喜欢静、喜欢透。
那白皑皑的一片,仿佛是世间最冰冷无情的东西。
一片片把旧世界掩埋掉。
它才不管你那么多呢。
昨夜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第二天早晨掀开窗的那刻消逝不见。
一切都跟没有发生似的,无声无息,理直气壮。
美好的事物都是斑驳的。
“彩云易散琉璃脆,水仙已乘鲤鱼去。
”一切像存在,又不存在。
等中午吃了饭,外面的雪慢慢化掉。
晚上我赶车回上海。
新的火车站离我家将近40千米,我花了2小时换了3辆公交车才抵达。
我在市区的车上看向外面,路面上没有雪,房屋顶上也没有雪,有的只是汽车行人、霓虹闪烁。
听着满车的方言,坐在同一辆公交车上,他们回家,我离开家。
在家时,我跟母亲说:“我不想回去了,还是在家里舒服。
”我妈回我:“可你不能舒服一辈子啊。
”
夜幕下,公交车行驶着。
家乡也有很高很高的楼,我在想着如果留下来在这里生活,某栋楼某个房间里的某个座位应该是我的。
可这并不能让我有多兴奋。
村子以外的一切地方,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不管我去什么城市,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那就去最不像家乡的那个。
其实我明白的,雪景之所以好看,是因为不常看到。
在火车上,看完一部小说已经凌晨2点,周围的乘客都睡了,这时我又看向窗外。
想起2015年4月6日我在微博写的一段话:想去睡深夜的火车卧铺,谁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谁,被广播声吵醒,在一个个城市停留,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向窗外,仿佛已经过了几生几世。
我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不过我知道,我的心从未真正在哪里停留过。
我也知道,以后故乡与我之间的问候,就像除夕那天,留在老家的旧友发来短信:“你还好吗?”我盯着手机,鼻子一酸,立马回过去:“我很好。
”
从此我们不再提世事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