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3)
他的记忆被迫中断在布塔沙中弹前的那一刻,其余的什么都不记得。
昏迷中好像做了个极冗长的梦,这个梦疯狂、冰冷又温暖,既有血腥气,也有让人迷恋的体温和心跳,甚至直到睁开眼的前一秒他还觉得自己还置身梦中。
再去回忆时只觉得心脏被爬虫噬咬一般,细细密密地发疼,喘不上气,又执拗地想重来一遍一探究竟。
但不管怎么样,他能确定的是,这个梦里一定有谢安存。
“我怎么没在医院里,医生也说我应该在家修养么?”俞明玉微笑。
这人的直觉太准了,准得谢安存每次都要打死十二分的精神应付,他干笑两声,支吾说:
“嗯嗯、是呢……医生说你不用再挂什么药了,挂多了也对身体不好,还不如回家休息……”
俞明玉不说话,盯着他看。
如果一开始就说谢安存是株菟丝子,那倒也没错,这不过这株菟丝子茎叶上带刺,会深深地扎进你的血肉里,啖肉饮血,阴魂不散,直到枯萎尸体也会被死死缠住。
“……”
被看得不自在,谢安存微微扭过脸。
“叔叔,你先回床上吧,好不好,你昏迷太久了,不能一下子站起来。
”
俞明玉摇了摇头,松开谢安存,开始在房间里走动,细细打量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钢琴上多出来的几束鲜花和沙发上堆得到处都是的设计草稿,好像和他离开前没什么变化。
脚上的铁链也绑得恰到好处,买回来藏着掖着那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用上了。
链子像是找人专门定制的,很轻但极牢固,在谢安存来之前俞明玉就仔细拎起来看过,没有密码根本打不开。
长度倒设计得体贴,只要俞明玉想,他就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活动,但也仅此而已了。
被拆穿后谢安存干脆藏也不藏了。
他环顾之时,谢安存一直像个尾巴似的缀在后面,良久才听俞明玉淡声问:“俞青涯呢?”
谢安存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咬牙切齿,这个时候应该好好温存才对,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该死的神经病?
他面上不显,只说:“听说在布塔沙失踪了。
”
“怎么失踪的?易延有派人去找过吗?”
他要朝你心脏上开枪,还找他干什么?谢安存脾气也倔上来了,梗着声音道:“不知道,他爱死不死,死了也......”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忽然停下来,谢安存刹不住脚,撞在俞明玉后背上,疼得鼻子又红了一圈。
俞明玉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安存,你把房间里的摄像头都拆了吗?”
说起这个谢安存气焰立马弱下去,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男人的表情,不喜不怒,好像就是在问今天晚上吃饭了没有。
遗憾的是,这副冷淡的样子和梦境里那个癫狂的男孩儿反差太大了,一举一动之间都将感情隐藏得百密不疏,让谢安存怔然之余心里不甘心似的发涩发痒——难道俞明玉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自己的愿望,也不记得他们之间说过的话?
俞明玉明明说爱他的,现在统统都不记得了吗?
谢安存自顾自发呆,背在身后的手指缓缓攥紧、刺进掌心里,没关系,不记得了也可以再说第二遍。
见面前的人始终低着头不回答,俞明玉还以为他是心虚了,于是蹙起眉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谢安存。
”
“都拆掉了呀,真没再装摄像头了。
”
谢安存这次很快抬起头。
“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
“不对吧,你要是改邪归正了,那我脚上的是什么。
”
俞明玉走两步,铁链立刻跟着哗哗作响,两人对视,对峙,谁也没有往后退一步。
这次谢安存真的是欠教训了,什么荒唐的事儿都做得出来,想靠一根细链子就把他拴在这方寸之地里吗?
俞明玉忽而凑过来,几乎与谢安存面颊贴着面颊,细细细密密的长捷扫过鼻尖,将湿热的吐息也一并带了上来。
他知道谢安存最受不了什么,果不其然,没到一分钟青年的身体便开始战栗起来,盯着他的嘴唇想要攀过来亲吻,但被俞明玉微微侧过脸躲了过去。
“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捕鸟人能永远把捉来的漂亮鸟儿关在自己的笼子里吗?
答案是不可能,就算鸟儿最后郁郁寡欢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水分、体温、灵魂从这个身体流走的那一刻便不再属于自己了。
更何况俞明玉根本不是什么金丝雀,他是个位高权重的掌权者,能有人从他这里剥夺自由么?
可谢安存也不是非要把俞明玉关在这里,他只是要对方的心不再自由罢了。
于是他选择性地避开这个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盯住俞明玉,问:
“叔叔,你不记得落魄的白天鹅和阴沟里的老鼠了吗?”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可俞明玉却听得怔了两秒,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里的谢安存也和现在这样,整张脸占据了大半视线,五官却更青涩,也更稚嫩,血和泪混在一起,从眼眶流出,又狼狈地流进自己嘴里。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是自己的,对方的心脏、呼吸、脉搏、生命和情绪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谢安存被他掐得喘不上气,嘴巴还要一张一合冲他说话。
这短短的几次闪回让俞明玉心悸,他直起身移开眼,难得用一种可以说得上是凌厉的语气对谢安存道:
“安存,你到底在说什么?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
“关到可以从叔叔嘴里听到我想要的回答为止,或者永远关着也可以。
”
立场在这一刻似乎发生了反转,谢安存什么也不装了,笑容消失在嘴角,眼里的情绪沉得吓人。
他和俞明玉真像天平上的两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断加上筹码,却谁也分不出重量与否,直到天平承受不住压力断个粉碎,鱼死网破。
谢安存嘴唇里吐出与俞明玉曾经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
“......”
俞明玉也冷下脸。
“安存,我们不该是这个样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生气么,培养感情的方式那么多,为什么要走最极端的路?”
“我不喜欢你做的那些事,任何人被监视或者跟踪都会觉得不舒服,安存,你可不可以改一下你表达感情的方法?”
不喜欢吗?不是这样的吧,只用那些细水流长的老套路子能抓得住你么?
谢安存闻言呼吸急促起来,他想,如果现在用诊听器贴在俞明玉的胸膛上,一定能听到两种心跳。
能教唆和影响他将水果刀送进恋童癖心脏里的人,现在还要坚持把自己包装成高风亮节的绅士吗?
表是光鲜亮丽,里头却是阴沉腐烂的芯子,为了维持这样的平衡需要做出多大的努力?
谢安存心里忽然没气了,无论对方说再多冷漠的话将自己推远,他都知道,在地上用蜡笔写下那三个愿望的俞明玉才是真正的俞明玉。
“我要怎么改?”
谢安存轻声道,忍不住拉住俞明玉的手腕,在男人腕侧示好似的抚摸。
“我改了你就能喜欢我吗?叔叔,你喜欢我吗?”
俞明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挣开自己的手,疲惫地按了按鼻梁。
“我们两个为什么要在这里答非所问?安存,你先出去吧,晚上不用过来了。
”
这句话说完谢安存竟然出奇得乖巧,只说了一句“叔叔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房间。
只是刚阖上房门,谢安存的脸色如晴转多云般立即阴鸷下来,盯着门把手发呆。
这个情景在俞明玉醒之前他早已设想过无数次,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也不是没想过。
就该早一些就扒开俞明玉外表上的温和伪装,对惯会迷惑人心的欺诈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