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我一直沾沾自喜,在全家人面前炫耀。
三姐在一旁表情冷冰冰的。
奥数竞赛实行淘汰制,100个学生中最后再选出5人,代表学校去镇上比赛。
我在20强绝杀中惨遭淘汰,没好意思跟家人说。
决赛那天,父母亲在饭桌上问起哪天比赛,有没有把握进决赛时,我支支吾吾地说:“有的。
”三姐心直口快,当场拆穿我:“瞎说,今天就是决赛了。
” 我脸色难看,骂了句:“关你屁事。
” 说完愤而离桌,躲在家里四壁透风的废旧隔间里。
13
那时候正值冬天,零下十几摄氏度,我穿了件衬衫在里面冻到凌晨。母亲找到我时,我全身颤抖嘴唇发紫。
第二天我就生了一场大病,父母亲轮流骑着自行车,冰天雪地里载我去10千米外的诊所,3个月后才好起来。
由于激素使用过多,我胖了几圈,更不敢跟邻班小男生告白。
三姐不知怎么看出来了,跑到男生班门口,五大三粗地喊着:“喂,喂,那谁谁,出来下。
” 三姐把男生带到我面前,让我说话。
我无地自容,慌得眼泪掉下来,更讨厌她了。
14
三姐成绩越来越差。父亲提议让她留一级,跟我一个班,可以共用教材。
她打死也不愿意。
小学毕业后,她就去了镇上中学读书。
母亲每周给她5元钱生活费,家里宽裕点的时候也能有10元。
她每周五下午回家,不坐“跑人载”的三轮车,宁愿走15千米的路,为了省下一元钱路费。
她会把剩下的钱用来买肉,吃肉这种好事一年也不会遇上几次,所以每次她一回来,我跟弟弟就跟过年似的。
15
我生病那段时间,不但没有落下课程,成绩还突飞猛进。后来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并顺利入学,为此爸妈走在村里背挺得更直了。
我那几年读书很顺利,从县里最好的初中,考到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想起小学毕业那天,校长站在校门口,被一堆人围拥着。
他拿着我的成绩单,郑重地指着我说:“你以后肯定是大学生!比你三姐强。
” 他说完,我还有一点点难过。
16
三姐在镇上中学念了3年书,考上了南京一家中专。这成绩虽不算很差,但父亲觉得不读大学去读什么中专,都是没意义的。
为了不让三姐去读书,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们把那张可能改变三姐命运的单子,偷偷塞到了厕所旁边的水泥砖里。
后来父亲坐在门口抽着烟,很久才抬头,对三姐说了句:“你下来吧!” 三姐默不作声,再也不读书了。
17
只能承担两个人学费的家庭,让三姐成了贫穷的牺牲品。母亲后来跟我说,那段时间三姐每天都在屋顶上哭。
三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们班成绩没我好的,都读高中去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母亲心疼她,怕她想不开,经常跑上去看看,怕她跳下来。
18
我在县中读书,三姐在县城宾馆当服务员。跟许多早早“下来”的女生一样,她很早就开始做起了劳力工作。
单纯说当服务员是劳力工作有点不公平,因为三姐觉得每一种工作都是学问。
比如餐桌上的餐具如何摆放是有讲究的,给客人上菜从哪个位子端上去是忌讳的,客人嫌弃菜不好吃时该怎么办也很考验能力的。
三姐默默地说:“这些都是你们在学校学不到的。
” 说这话时并没有抬头看我。
19
有一回她把我带到网吧,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碰电脑这玩意,当时学校里的电脑课都还没有开放。三姐说:“你玩QQ吗?” 我说:“听过,但是没有。
” “我也是才有,初中同学给我申请的。
”三姐说完还一脸得意。
后来三姐每次提到第一个QQ,就会讲到这个初中男同学。
她每年春节回家参加同学聚会还能见到他,在我们面前提过几次,每次都笑着讲。
再后来,那个男生读完高中出去打了几年工,就结婚了。
隔着手机屏幕,三姐嘲笑着新娘子又土又丑。
此后再没听到她说起那个男生,她也没再用那个QQ。
20
服务员没做几个月,远房阿姨把三姐推荐到县城里的公交车上售票。一个月400元工资,用我爸的玩笑话讲:“她的工作,一睁眼就是要钱。
” 为了省钱,她在公交车售票那一年,我们全家进出县城,都会等三姐的车。
我一个月放一次假,每每在校门口等上一两小时。
她那列车一来,我就赶紧跳上去。
21
坐在车上,偶尔会遇到几个蛮不讲理的乘客。有嫌票价贵的,三姐说那你下去。
也有嫌司机开不稳的,三姐说那你下去。
还有嫌车太拥挤的,三姐说那大家都下去吗? 她很凶。
我躲在一边,看她在人群中吵闹,惊觉一起长大的姐姐跟我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看她常常面红耳赤,我不敢再嫉妒她。
我在学校里学知识,她在社会上赚钱。
不知那些日子,公交车每次驶过我学校门口时,她心里有没有失落。
或许从那时起,我跟她的人生在分岔口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
22
有时周末不回家,三姐就让我去她那里住。她当时借宿在城里远房阿姨家的阁楼上。
房间阴暗,气温有点低,白天光线照射不到。
我爬到楼上,只看到空空一张床。
等我坐到床上,听见床吱吱作响。
一米二不到的宽度,两个人还有点挤。
房间里很冷,那一晚我的脚没热起来过。
23
有一段时间我厌学,常常逃课,去网吧玩上半天。三姐找到我,把我从网吧揪出来,痛骂我:“你以后一定要考上大学,不要像我一样住在那种地方。
”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24
在车上卖票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妇女,上车后就跟老司机各种插科打诨聊荤段子。三姐偶尔会跟我说谁和谁有一腿,谁和谁暧昧不清,说完还一脸鄙夷。
在县城公交车上售票的经历,成了她最不愿回想的记忆。
我们后来在陌生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