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有一年农忙时,三姑父运输粮食时从车上摔下来,送进医院。
那天,只有三姑和大书在家,我去他们家借木锨,看到正在脱粒的他们,机器“唝唝唝”叫着,尘土草屑满天飞。
明显忙不过来,大书一边抱着麦捆给三姑,一边清理机器下面的碎草,还要时不时给机器里面加点水。
我不忍心,主动过去帮忙,一直干到结束,吹得我满脸灰尘。
父亲在这期间来过两次,他在旁边转了又转,就是没有上前来。
我想问他找我有事吗?还是想过来帮忙?但机器作业的声音太吵了,根本听不见。
结束后,我因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等着父母亲夸我。
刚走进家门,母亲板着脸,她有点生气地说:“你去他家干什么活,我们自家的都没忙完。
” “这孩子不晓好歹。
”父亲在旁边帮腔,我快气死了。
到了中午,三姑提着篓筐经过我家,喊我:“今天感谢你啦,到我们家来吃个饭吧。
” 脱粒结束,每户人家都要大吃一顿庆祝丰收。
我猜三姑的筐子里装着刚从村头小店买来的肉菜,激动地说:“好啊好啊,等会儿我跟爸妈一起过去。
” 她表情有点难堪,说:“这样啊,那我让大书多煮几个人的饭。
” “不用了,就她去吧。
”我爸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忘记那顿饭具体吃的什么,就记得全程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我还记得第二天我家脱粒,大书听到脱粒机声响,马上过来帮忙了。
06
“如果他们不种地,会觉得生活没意思的。”我继续跟他们闲扯这个话题。
不常联系的旧熟人,除了闲扯过去,也不会为了一个新的话题较真。
大书接着我的话,说:“忙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消停几天。
我们这年纪,压力才叫大啊!在外面打工,本来就很累!虽然我住在厂里,不用交房租,但孩子眼看就大了,还是要买房子的。
去年我托关系把这个小鬼送到当地好学校,也是花了我一大笔钱的!”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旁边的大嫂面露尴尬,想要阻止,也作罢了,还是让他继续说,不过大书却突然不说了。
因为这时二书一家也过来串门了。
二书的命,在外人看来是要好点。
中专毕业后,也是去了常州工作,遇到了本地女生,没多久两人就在一起了。
女方家本来在市区就有一套房子,结婚的时候他只出了一点装修费。
“也就是一个倒插门。
”父亲经常在我面前讽刺人家。
二书带着老婆孩子进门,外面雪已经开始化了,地板上被他们踩出了许多脚印。
房间里热闹起来,一时间沙发坐满了,孩子在上面蹦蹦跳跳。
大书妻子说:“别跳了,小心坏掉了,这个沙发贵的。
” 二书妻子说:“呀,这沙发不错,正好家里的旧了,回去也换一套。
” 我问大书、二书:“你们什么时候回常州啊。
” 二书说:“再过几天。
” 大书说:“今晚就走,过了12点,走高速不收钱咧。
” 说完大书起身要走,拉着还在皮闹的孩子。
外面的雪已经化了许多,门口堆的那个雪人,还立在那儿。
不久之后,路上将满是泥泞,踩一步陷一步。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远,大书牵着孩子的手,妻子跟在他身后。
每走一步,脚下的雪片“嘎吱嘎吱”作响一回。
从前的种种,像是一场只有我记得的梦。
07
我还想到一件事。当年脱粒那天,在三姑家吃饭。
席间,三姑讲起一件趣事:“最近一直接到一个女的打来的电话,有时白天,有时是夜里一两点,接通了又不说话,奇怪咧,以为是鬼!” 有一次三姑急了,骂对方。
对方说:“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 三姑更急了,莫名其妙,直接回她:“我还想跟你聊聊咧,有病吧!” “我是有病,所以才跟你聊天的。
”三姑听完,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我和大书都当笑话听着,哧哧笑着这打错电话的姑娘。
没过多久,大书在城里的初恋女友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