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红炭谋衡(权谋线)(2/3)
上的暖帽,几步抢出正堂,趋至滴水檐下,深深打躬下去。
“哎哟哟!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知令嫔娘娘凤驾亲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娘娘快请里面暖和暖和,这外头风刀子似的,可别冻着娘娘玉体!”秦立的声音又急又亮,脸上堆起的笑容几乎能刮下一层蜜油来。
魏嬿婉眼风淡淡扫过他,并不急于挪步,只立在穿堂风猎猎的檐下,任由那寒气拂动她斗篷上滚镶的银狐风毛。
“秦总管不必多礼。
本宫奉皇后娘娘懿旨,查核今冬炭例支应之事。
去岁冬炭账簿,并今岁采买、库存、支领各项细目,即刻取来本宫过目。
”
秦立心头一凛,面上谄笑不减:“嗻!娘娘吩咐,奴才即刻就办!只是……”他搓着手,腰弯得更低,“那账簿堆山填海,腌臜得很,娘娘金尊玉贵,何苦亲看这些劳什子?奴才斗胆,已按皇后娘娘先前示下,拟了个稳妥法子,正要呈报娘娘裁夺呢!无非是……那些位分低微的小主并上了年岁的老太妃处,份例略匀一匀,换些次炭顶上,先解了这燃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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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魏嬿婉唇角微弯,眼神却倏地锐利起来,“秦总管倒是个‘妥帖’人。
只是皇后娘娘心系太妃玉体康宁,听闻内务府竟有‘以次充好’之议,寝食难安。
娘娘懿旨明示,此事关乎天家体统,六宫安宁,一丝一毫也错不得。
账册,本宫此刻便要。
一册,一页,皆不得少。
”
秦立不敢再辩,连声应着“嗻、嗻”,一边抬袖揩汗,一边回头厉声呵斥:“蠢材!耳朵塞了鸡毛?还不快滚去把娘娘要的账册底档,一应俱全地捧来!紧着些!”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气喘如牛,抬着几大摞沉甸甸、蓝布封面蒙尘的账簿进来,重重地撂在堂中一张紫檀大条案上,激起一片呛人的浮尘。
秦立亲自上前,翻开最上面一本,肥短的手指急切地点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娘娘请看,这是去岁冬炭总档。
今岁采买的红萝炭,实到数目俱在此登记造册。
库房那边报来的实存数,”他手指急切地戳着几个墨字,“喏,也在这儿。
娘娘明鉴万里!这红萝炭一项,库里……实在是见底儿了!奴才们纵有通天的本事,也变不出炭来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魏嬿婉不再多言,径直走到条案后的太师椅上端坐。
早有伶俐的宫娥奉上热腾腾的盖碗茶,又在她脚边悄然置下一个精巧的錾花紫铜手炉,炉内银霜炭烧得正旺,散着暖意。
她伸出染着蔻丹的纤指,一页一页,不疾不徐地翻阅起来。
堂内一时静极,只闻纸张翻动的“沙沙”细响,以及手炉内银霜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
秦立垂手侍立在一旁,眼珠骨碌碌转着,不时偷觑魏嬿婉的脸色。
她目光如梳篦,细细滤过凭单上的朱批日期、商号钤印、经手人花押。
红萝炭一项的去岁采买总数、入库签收数量、库房盘存记录、各宫支领签押细册,以及今岁新炭的入库凭证,更是审视的重中之重。
账面上的数字环环相扣,乍看严丝合缝。
然而,当她的指尖划过那本‘库房盘存’底簿时,微微一凝。
那底簿上登记的盘存数字,墨色簇新,透着一股未干透的躁气,笔迹虽极力模仿,但与前后记录的笔锋走势、墨色浓淡,皆存着难以言喻的微妙差异,像是后来匆忙补入。
再看今岁新炭入库签收单,其中一张签收的日期,竟赫然在盘存底簿登记日期之后!这账造得仓促,连时序先后都顾不上了。
魏嬿婉不动声色地捻起盘存底簿那一页,指尖触感微糙,纸张边缘较它页明显毛躁,装订线处亦有新近拆解重缝的痕迹,显然是硬生生塞进去的一页。
她面上波澜不惊,目光反复逡巡于那页伪造的‘库房盘存’底簿,与那张时序颠倒的签收单上。
心中默念,将负责盘存记录和签收单的经手人名讳牢牢刻下。
秦立仓促补账,必然已将原始真实的盘存记录和签收凭单销毁或匿藏。
若能寻得那些原始单据,抑或是被替换下来的旧账簿残页,便是铁板钉钉的死证!
此外,秦立贪墨的炭,断无可能尽数自用,必有部分流出宫外变卖渔利。
若能查到内务府相关人等,近期银钱出入有异,或与宫外炭商存有不明勾连,亦是凿凿的旁证。
“这账——”魏嬿婉忽而拉了个慵懒的长音,以手轻揉额角,眉宇间透出几分倦怠与困扰,“数目也忒繁杂,看得本宫眼也花了,心也乱了。
秦总管,皇后娘娘要的是万全之策,本宫瞧着这账面……倒也算‘分明’,短缺确是实情,倒叫你等为难了。
”
她声音软了下来,仿佛真被这如山账册磨去了锋锐。
秦立忙不迭地躬身,笑容更深:“娘娘体恤下情!奴才们日夜悬心,只恐伺候不周。
这短缺……唉,实在是……”
“罢了,”魏嬿婉打断他,语气不耐,“本宫瞧这一时半刻也理不清头绪。
皇后娘娘等着回话,本宫也不能空手而归。
这样罢,”她指尖随意点了点案上几册,“去岁盘存底簿、今岁所有红萝炭入库签收凭单、并各宫支领的总档册,这几样紧要的,本宫先带回去细核。
其余的,你好生整理归置,以备皇后娘娘随时垂询。
”
秦立心中“咯噔”一声,但觑着魏嬿婉眉目间确是一片困倦之色,并无深究之意,连忙连声应喏:“嗻!嗻!奴才这就让人给娘娘仔细包好呈上!”他转身厉声催促手下,某个小太监却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后角门。
魏嬿婉抱着几本关键的账册离开内务府,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王蟾,”她压低声音,将贴身内侍唤至身侧,宫道寂寥,唯有风声呜咽,“即刻去办三桩事,须得隐秘周全。
”
“奴才听着。
”王蟾躬身,屏息凝神。
“其一,遣最得力、最不起眼的影子,给我死死盯住张书吏、李库丁,还有方才秦立使眼色支走的那个小太监!三人行踪,事无巨细,尤其是库房重地、签押房存旧档处,务必探明他们见了何人、去了何地。
另,细察其居所炭火用度,是否远超其份例所得。
若有异动,即刻密报。
若情势危急,便寻个由头,将他们‘请’到稳妥处严加看管!手脚务必要快,痕迹务必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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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速寻进忠。
令他动用宫外埋下的暗桩,详查近三个月来,秦立及其心腹爪牙家中,或与他们勾连密切的宫外炭商,可有不明钱财骤增?抑或大批量私贩宫炭的蛛丝马迹?一丝一缕,皆不可放过!”
“其三,寻几个口风紧、手艺精的老账房,将此盘存底簿——尤其是新补入的那一页,连同这张日期颠倒的签收单,原样不差地临摹下来。
摹本收好,原本即刻封存,遣专人严加看守!再令老账房们细细回想,此类补账,那些被替换下的旧页或原始凭单,最可能匿于何处?抑或,毁于何地?”
“嗻!奴才省得,定如影子般贴着他们,绝不露半分痕迹。
”王蟾神色凛然,深躬一礼。
三日后的午后,他蹑足回到永寿宫暖阁,身上犹带着外间的凛冽,低声禀道:“主儿,果然有鬼祟行迹,且狡诈异常。
”
“讲。
”魏嬿婉搁下手中的青玉盏。
“张书吏告病是假。
咱们的人趁夜潜至其后院,自窗隙窥得真切。
他哪里是卧病?分明是就着烛火,用极细的刻刀,小心翼翼刮削一本旧账簿上的墨迹!刮得极缓极轻,每刮净一处,便以湿布洇压,再蘸极淡的墨,重新书写。
观那账簿形制色泽,似是库房日常流水底档,非关总账要害。
应是在伪造或篡改旁证、经手记录,欲将假账的链条修补得‘天衣无缝’,而非直接销毁主证,引人疑窦。
”
魏嬿婉唇角勾起一丝冷峭:“这倒是比付之一炬来得聪明。
然则,墨色新旧有别,刮痕触手可辨,岂非欲盖弥彰?盯紧他刮改之处,所涉人物、条目,一一详记。
待他‘病愈’,那本刮改过的账簿,不是悄然归位,便是‘意外’现于人前了。
”
“是。
李库丁那边,”王蟾继续道,“后半夜,他换了身粗布短褐,并未去废料房,反绕至宫墙根下,北三所后那片荒僻得连野猫都嫌的去处。
奴才远远瞧见他蹲在井边,怀里掏出几卷东西,四下张望足有半盏茶功夫,方把那几卷东西用油布裹了,系上石头,沉进了那渗井深处!奴才便等他走远,试着用长杆绑了钩子探了探,井深水浊,根本捞不着。
只是这般行迹,奴才揣测,许那就是他们贪墨宫炭时,用来替换登记造册的原始签收凭单。
”
“至于那个小太监,”王蟾的声音更低了,“此人溜出内务府后,未曾他往,径直钻进了西六宫后头太监们聚居的‘安乐堂’大通铺。
进去后便再未露面。
奴才扮作送炭杂役混入,见他蜷缩在最角落的铺位上,蒙头大睡,鼾声如雷,倒似累脱了形。
但奴才总觉得不对,已加派了两班人,日夜轮换,死死盯住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