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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古龙香水好闻吗> 第一章 恩怨分明

第一章 恩怨分明(1/3)

夕阳西坠,古道苍茫——黄土高原被这深秋的晚风吹得几乎变成了一片混沌,你眼力若不是特别的敏锐,你甚至很难看见由对面走来的人影。

     风吹过时,发出一阵阵呼啸的声音,这一切,却带给人们一种凄清和萧索之意,尤其当夜色更浓的时候,这种凄清和萧索的感觉,也随着这夜色而越发浓厚了,使人禁不住要想尽快地逃离这种地方。

     然而四野寂然,根本连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突然,你可以听到一种声音,那究竟是什么声音,是极难分辨得出的,因为你只能在一阵风过后,另一阵风尚未到来时那一刻时间里听到,是以那是极为短暂和轻微的。

     接着,你可以看到地上有一条蠕蠕而动的影子,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你根本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人影抑或是兽影。

     呻吟的声音发出了,于是你知道那是个人影,但是人影为什么会在地上爬行呢?难道他受了伤?难道他生了病? 而且,他究竟是谁呢?从何而来呢? 这些问题,是很难得到解答的,只是此刻四野无人,根本没有人会看到他,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思索这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他极为困难地又挣扎着爬行了一会儿,呼吸重浊而短促,显见得他无论是受伤抑或是病了,都是非常严重的,严重的程度,已使他将要永远离开这人世了,虽然人世也并不是他值得留恋的。

     此时若有任何一个武林中人看到他此时的情况,都会惊异得叫出声来的,也会不顾一切地来帮助他,只是此刻又有谁会看到他呢? 原来此人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江湖上提起游侠谢铿来,谁不称赞一声:“好男儿!”近十年来,他四处游侠,江湖上没有受到他的恩惠的人,可谓极少,可是他此时此刻,又有谁会来帮助他呢? 风越发大了——谢铿觉得身上麻痹的感觉也越发显著,他甚至连爬都几乎爬不动,然而他却不放弃他最后的希望,仍然在挣扎着。

     因为他生存的目的,尚未达到,十年来他朝夕思切的事,仍未做到,他生存在世上,仍然有极大的价值,纵然他此刻倒真的宁愿死去,也不愿再忍受这么强烈的痛苦。

     该会遇到个人吧?生存的意念,勃勃未绝,他暗忖:“难道真让我死在这里,唉!老天,你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最使他难受的是,到此刻为止,他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暗算,而使自己有了这种几将扩布全身的麻痹。

     他也曾思索过昔日的仇家,然而自山西的太原府一路至此,他却没有碰到过任何一个人呀? 何况即使他有仇家,也是少之又少的,因为他游侠十年,总是抱着悲天悯人的心肠来扶弱,至于锄强呢?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真正恶人,他总是谆谆善诱一番,然后就放走的。

     因为他深切地了解,“仇”之一字,在人们心里所能造成的巨大伤痛,而武林中多少事端,有哪一件不是为了这“仇”之一字引起的。

     这是他亲身所体验到的,没有任何言词能比得上自己亲身的体验感人。

     游侠谢铿出身武林世家,昔日他父亲虬面孟尝谢恒夫便是以义而名传天下,哪知道却因着一件极小的事故,仍被仇家所害。

     那时谢铿还小,但是这仇恨却已深深地在他心中生了根。

     这仇恨使得他吃尽了千百种苦头去练武,艺成后又吃尽了千百种苦头,跋涉万里来寻找他杀父仇人的踪迹。

     这种他亲身体验到的事,使得他再也不愿多结怨仇,所以造成了他在江湖上慷慨好义的名声。

     然他此刻又是受了谁的暗算呢?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然并没有留意提防,但是像他这种人,自然会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本能,使他能避免一些他预料不及的灾害。

     但是这一次,他那种敏锐的能力像是已经不再有功效了,他竟然丝毫不知道他是在何时何地受到的暗算,这在他说来,是绝对可惊的。

     当他到了这黄土高原上的这块旷野,这种麻痹的感觉才像决堤之水,湃然而来,他既没有预料,也无法抵抗。

     以他这么多年的内功修为,竟也再支持不住,而跌在地上,甚至发出呻吟,因为除了麻痹之外,他还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痛苦。

     更严重的是,这种痛苦与麻痹,此刻竟由四肢侵入头脑了,这使他连思索都逐渐困难起来。

     就在他将要失去知觉的这一刻里,他仿佛听到地的下面有人语之声,他暗自嘲笑自己,地的下面怎会有人的声音呢? 但是这人语又是这么明显,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咳嗽的声音,谢铿的心思倏乱,几疑自己已不在人世了。

     他终于完全失去知觉,人语、风声,他都完全听不到了。

     当然,他不知道,在他最后听到的地下的人语,是完全正确的,在他所爬行着的地面下,的的确确是有人住着。

     西北的黄土,有一种特异的黏性,有许多人,就利用这种特异的土性,凿壁而居,谢铿存身之地,恰好是在一个高坡上,在这高坡的下面,就有不少人凿壁而居,这种情形除了西北之外,他地是绝对没有的。

     当谢铿回复知觉的时候,他并不相信自己已由死亡的边缘被救了回来。

     因为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土壁,带着点油的泥黄色,此外便一无所有,生像是一座坟墓。

     他又呻吟了一声,微一转折,那种麻痹的感觉仍存在,却已不如先前那么剧烈了。

     此时他更是疑窦丛生,不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种事倒的确是第一次遇见。

     须知昔日行旅远不及今日方便,谢铿虽有游侠之号,但西北却是第一次来,因为他听到一些风声,那就是他唯一的仇人,手刃他父亲的黑铁手童曈已逃亡到了边塞。

     因此他丝毫不知道西北的风土人情,西北人凿壁而居的特性,他当然更不会知道,此刻他存身之地竟是这等所在,自然难免惊惧。

     谢铿正自惊惧交集,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他更惊,全身本能地一用劲,想跳起来,但仍然是力不从心,无法办到。

     这人来得非常突兀,竟像是从土壁中钻出来的,此情此景,再加上这种人物,谢铿胆力再雄,心头也不禁微微生出些寒意。

     但哪里知道西北的这种土窑,根本没有门户,只不过在入口处多了一重转折,只要行动略为快些,便使人看起来像是自壁中钻出的,尤其是像谢铿这样从未到过土窑的人物,更容易生出这种错觉。

     那人虽仍强自伪装着硬朗,但他脸上的皱纹和佝偻的身形,却都无法掩饰岁月所带给他的苍老。

     只有他一对眼睛,却仍然炯炯发生光彩,毫无灰暗之色。

     是以当人们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所带给人们的感觉,是极不相称的。

     试想一个有着暮年人的身躯和面貌,却有一对年轻人的眼睛,那在别人的心目中,会造成一种怎么样的印象呢? 谢铿努力地收摄着自己的神智,他知道此刻他须要应付一个极为奇怪的遇合,只是他自己却无法推测这种遇合究竟是祸是福罢了。

     谢铿的目光是深邃的,前额是宽阔的,这表示了他的智慧和慷慨。

     然而此刻他却迷惘了——沉默了许久,那老人用一种极为奇特的目光望着他,目光中像是他对这被他冒着狂风救回来的年轻人竟有些恐惧。

     谁也无法解释他此时的情感,他以前做错过一件事,为了这件事,他离开了他所熟悉的地方,抛弃了他原有的名声和财富,来到这荒凉而凄冷的地方,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很偶然的,他发现了这垂危的少年,更偶然的,他竟能看出这少年所受的毒,而花了极大的心思去救了他。

     这不能不说是谢铿的幸运,须知天下之大,除了施毒的人之外,能解开此毒的人,的确可以说得上是少之又少了。

     而这寂寞、孤苦的老年人怎么却能够为他解开此毒呢? 这当然又是个谜。

     终于,老人笑了,虽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强,但总算是笑了。

     谢铿也从惊骇中平复了过来,他想起了他方才的情况,那时候他以为已经绝无活命的希望了。

     而此刻的情况却很明显地告诉他,他已经生还。

     于是他在惊骇之外,开始有了欣喜,欣喜之外,对这老年人也无形中生出了感激。

     老人带着笑容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按了按谢铿的肩头,道:“你不要乱动。

    ”伸手一摸谢铿的前额,脸上竟流露出惊奇之色。

     他双目一张,紧紧盯在谢铿脸上,浏览了一转,道:“看不出你内力竟这么深厚。

    ”他长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你与他结了仇,大约你迟早总有一天会不明不白地死掉的。

    ” 这老人虽然久居西北,但是乡音未改,仍然是一口湖北官话。

     须知年龄越大,学习别种方言也就越难,这几乎是人类的通性。

     谢铿一愕,倏然色变问道:“我和谁结了仇——”他对这老人的话,的确是惊异了。

     那老人两条长眉一皱,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他微一停顿,又接着说,“看你的样子,大约在江湖上闯荡过不少时候,在武林中也有些名声,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 谢铿倒吸了一口凉气,蓦地想起一个人来,脱口而出:“是他?” 那老人微一点头。

     谢铿长叹了一声,道:“这倒奇怪了,我和他素无仇怨的呀?” 一侧头,看到老人一只枯瘦的手正按在他肩头上,色如漆墨,黝黑得竟发出了光彩,心中忽然一动,脸色更是大变。

     他开始静静地调匀体内的真气,因为这时他已预料到将来的事端了。

     “但愿我的预料错了。

    ”他暗自思索,“无论如何,他总算与我有恩呀,如果我真猜中了,”又暗叹了口气,接着想下去,“那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最糟的是我的猜想看来竟对了。

    ” 他再偷窥一眼那老人的手,那老人仰望窑顶,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谢铿费力地澄清自己的杂念,集中了心智来思索这件事。

     “既然我中了‘无影之毒’,而这老人竟能解救,看来我的猜想不会错了。

    ”他暗忖,“何况他的手竟和我听到的符合——” 他将真气极缓地运行了一周,虽然无甚阻碍,但仍然并不流畅。

     于是他气纳丹田,屏除了一切心思,再开始第二次运行。

     那老人低下头来,又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百念交生。

     “真像他,除了父子之外,我相信再也不会有这么相像的人了。

    ”老人的长眉,依然紧皱,像是心里也有个解不开的死结,他暗忖着,“若他真是虬面孟尝之子——” 他望着这静卧在他面前的少年,面色已由苍白而逐渐红润,他当然知道他正在运行着真气。

     “江湖传言,虬面孟尝的儿子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对我的仇怨,也是深如海渊。

    ”他难受得很,禁不住又叹了口气,暗忖,“唉,我昔年一时意气,做错了这件事,但是这二十年来我吃尽了苦且深自忏悔着,人们也该原谅我了呀。

     “他方才看了我的手两眼,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他在运行着真气——此时,只要我手轻轻一伸,便可以点在他的将台穴上,那我就什么事都不必忧虑了,但是我能这么做吗?” 他心中矛盾不已,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为了一件错事,他已付出了他生命中最好的时日来补偿,此刻他能再做第二件吗? 于是,他为自己作了个最聪明、也是最愚蠢的决定:“反正我已老了,对生命,我也看得淡得多了,如果他真要对我如何,那么就让他来吧,昔年我欠人家的债,也早该还了。

    ” 他阖上眼睛,虽然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他也不去管它了。

     等到谢铿觉得自己的功力已恢复了大半,他自信已可应付一切事了,他才睁开眼来,却看到那老人仍静立在他面前。

     老人的双手是垂下的,由手腕到指尖的颜色,的确是黝黑得异于常人。

     “黑铁手!”这名词在他脑中反复思索着,“除了黑铁手童曈之外,武林中谁还能将‘黑铁掌’练到这种地步?” 他对他自己的推测,信心更坚定了,但是他究竟该怎么对付这老人,他自己也无法作一决定,这正和那老人的心理完全一样。

     黑铁手童曈和虬面孟尝谢恒夫之间的仇怨,虽然已过了二十多年,但江湖中人却仍未忘怀,因为那件事在当时所给人们的印象太深刻了。

     何况虬面孟尝的后人,又是江湖人交口称誉的义气男儿,而他为报先人的仇怨,更是遍历艰辛,这是江湖中人所共睹的。

     是以这件事,直到现在,仍被江湖中人时常提起,这件事的结果如何,也是大家所极为注意的。

     二十多年前,正是虬面孟尝盛名最隆的时候,山东济南府的谢园,几乎成了武林中人避难消灾,求衣求食的唯一去处。

     虬面孟尝先人经商,家财巨富,武功传自少林,已有十成火候。

     他仗义轻财,广结天下武林豪士,家中虽然没有三千食客,但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交游之广,一时无双。

     但是他少年任侠时,仇家也结了不少,只是他壮年之后,性情大改,昔日的仇家都被他化解了不少,就算还有些,但自忖之下,知道自己若和虬面孟尝为敌,绝对讨不了好去,也就忍下了气。

     虬面孟尝性情大改,知道他所结下的梁子,都已解开,所以他却再也料想不到,他昔日无意之中侮辱了一个人,却是他致命之由。

     世人之事,每多出乎人们意料之外,虬面孟尝少年时,快意恩仇,在他手下丧生的黑道中人,少说也有十数个,这些梁子,按说都极为难解,然而他却能一一化解开了。

     而他在市井之中无意侮辱了一个无礼少年,虽然只是一掌之辱,但是那少年却紧紧记在心里,多年来刻苦自励,除了学成一身别人很难练成的极为阴毒的武功之外,还得到了当时武林中最大的魔头的青睐,而使得虬面孟尝空有一身武功,竟在片刻之间就丧失了性命。

     这又岂是虬面孟尝所能预料的呢? 黑铁掌掌力既毒且强,但如想练成这种掌力,其艰苦也是常人所无法办得到的。

     童曈少而孤,混迹市井,虽然做的大多是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少年的热血,却使他凡事都以“义”字为先,所以他也算是个无赖中的好汉。

     他无意中撞了虬面孟尝一下,那的确是无意的,他根本看得很淡,正想走开,哪知却被谢恒夫一掌掴在脸上。

     这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也许一天,也许十天,最多一月、两月之后就会忘怀了,但童曈却不然,他将这永远都记在心上。

     于是他刻苦求艺,竟被他练成这种武林中极少有人练成的黑铁掌,他以这武林秘技闯荡江湖,不到两年黑铁手童曈的名字,在江湖中已经大有名气了,虬面孟尝也有耳闻。

     只是他不知道这江湖闻名的黑铁手就是昔年他掌掴的无赖少年而已。

     终于,黑铁手去找虬面孟尝了。

     那是在虬面孟尝庆贺自己的独生儿子十岁生日的那一天。

     山东济南府的谢园里,自然是高朋满座,两河东西,大江南北,成名露脸的豪士,只要是无急事的,差不多全来齐了。

     就在那一天,黑铁手取了虬面孟尝的性命,谢恒夫一生豪侠,死状极惨,在临死前,他还说出一件令人发指的事。

     那就是他的致命之由,并不是中了黑铁手的一掌,而是不知不觉,竟中了江湖闻而色变的无影人的无影之毒。

     黑铁手童曈乘乱走了,又不免有些后悔,这是人们的通病,在事情未做之前,一厢情愿,等到事情过后,却又不免暗怪自己了。

     何况他也知道虬面孟尝在武林中朋友太多,自己也不能在中原武林立足,于是他远奔西北,在这凄冷之地,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这些年来,他闭门自思,心里更难受,原来他本性不恶,只不过气量太狭,将恩怨看得太重。

     这可以有两种说法,恩怨分明,本是大丈夫的本色,但睚眦必报,却有些近于小人行径了。

     此刻,这段二十多年的公案,似乎已到了获得结果的时候,但是事情纷缠,却竟让这寻仇二十多年的孤子谢铿,受了童曈的救命之恩。

     于是杀父之仇,救命之恩,这两种情感在谢铿心中交相冲击着,使得这光明磊落的汉子一时之间也完全怔住了。

     这种情景是极为微妙和奇特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形容得出的。

     “他此刻也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谢铿微微冷笑,暗忖,“二十多年来的追寻,今日总算有了结果了。

    ” 他心中虽然怨毒已深,抬头一望,看到童曈苍老的面容,再想到人家对自己的大恩,这么深邃而久远的怨仇,竟像是冲淡了不少。

     童曈轻轻咳嗽一声,倏然睁开眼睛来,这给他苍老的面容添了不少生气。

     两人四目相对,童曈微微含笑问道:“你是姓谢吧?”虽然这笑容使人看起来,并不能丝毫感觉到有笑意,但他总算是笑着的。

     谢铿可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童曈又一笑,目光远远落在土壁上,说道:“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是谁了。

    ” 他再一笑,笑声中混合了更多的叹息,缓缓说道:“血债血还,这事我童某人知道得最清楚,你既是谢恒夫之后,二十多年前我欠你的,今天就还给你吧。

    ”他双目一张,豪气顿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朗声道:“我可不是怕你,这点你要知道,只不过——” 他颓然长叹了一声,苍老之态,又复大作,接着道:“只是我年纪这么大了,壮志早就消磨殆尽,你要动手,就请快些。

    ” 说着,他又悄然闭起眼睛来,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再关心了。

     没有任何事使得谢铿像此刻这么难受过,这是他平生所遇到的最难解决的事,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解决的。

     他生平唯一的仇人,和他生平最大的恩人,竟然同是一人,他缓缓抬起身子,缓缓地站在地上,此刻他与童曈面面相对,童曈脸上满布着的皱纹,在他看来更为明显而清晰了。

     土窑中又是一阵沉寂——这使人感觉到更像坟墓了,突然——在这极端沉默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笑声,这种笑声和这种情景,的确是太不相称了。

     童曈和谢铿同时一惊,身形半转,眼光动处,却看到这窑洞之内,竟突然多了一人。

     那是个妙龄少女,一眼望去,身形袅娜,风姿如仙,在暗淡的光线之下,令人有突来仙子的感觉。

     她带着一脸轻巧的笑容,望着童曈和谢铿两人,而童曈和谢铿两人,却真正地被她惊骇住了。

     “这会是谁?”两人都有这种想法,在荒凉的黄土高原下,在寒冷的秋夜里,在这种凄冷的土窑中,竟会发现这么个少女,这真的有些近于不可思议了。

     那少女笑容未敛,满头秀发,想是为了外面的风,被一条深紫色的罗帕包住,全身也穿着深紫色的衣服,在这种光线下,任何人都会将她的衣着的颜色看成是黑色的。

     谢铿与童曈非但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而且武功之高,在江湖上都已可数得上是顶尖高手,但此时竟都被这个少女震惊了。

     一来是因为这少女竟在他们毫无知觉之间闯入,轻功之妙,可想而知。

     再者当然是他们都被这少女的来历所迷惑了。

     那少女巧笑倩然,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走得越近,谢铿越觉得她美艳得不可方物,尤其是颊旁的两个酒窝更是醉人。

     童曈的感觉和他大不相同。

     他在心底又升起一分恐惧的感觉,这感觉竟和他第一眼看到谢铿的面貌时完全相同,因这少女的面貌使他想起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也是这昔年曾叱咤一时的黑铁手所深深惧怕的。

     那少女眼光一瞬紧盯在谢铿面上,又是一笑。

     谢铿只觉得心头一荡,他年已三十,闯荡江湖也有十余年,这种心里摇荡的感觉,今日倒的确是他的第一次。

     “你还没死呀?”这是少女的第一句话,虽然仍是在巧笑中说出的,谢铿听了,可全然忘记了这少女笑容之美,心中大骇:“难道我身受之毒竟是这妙龄少女所施的,否则她怎会说出此话?” 哪知这少女一侧脸,又笑着对童曈说:“是你救他的吗?” 童曈心里的惊恐,比谢铿更甚,本已苍白的面色,现在更是形同槁木了。

     那少女依然笑得如百合初放,甚至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

     她轻轻一抬手,春葱般的手指,几乎指到童曈的脸上,道:“你不要说,我也知道是你救他的,我真奇怪呀——” 她故意顿住话,明亮的双眸,滴溜溜在童曈和谢铿两人身上打转。

     童曈忍不住问道:“你奇怪什么?” 那少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我奇怪你,妈妈就是为了你,才叫我跟着这人,跟了几千里路,才下了手,可是你呀——” 她手一转,手指几乎戳到谢铿脸上,接着道:“可是你却将他救了回来,你说,这是不是奇怪呢?” 谢铿一凛,暗忖:“果然是她下的手!”目光仔细在她身上溜了一转,暗忖:“谁想得到这么个女孩子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心念一动,又忖道:“听她的口气,昔年使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七大镖头在一夜之间,都不明不白身死的魔头‘无影人’竟也是个女子了。

    唉,这怎会让人想得到呢?” 童曈脸如死灰,脱口问道:“你妈妈也来了吗?”语气之中,显然是对这少女的妈妈十分惧怕。

     那少女又一笑,道:“瞧你那么紧张干吗,妈妈才不会来呢。

    ” 她走了两步,坐在土炕上,又道:“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妈妈不知道?哼!那你就错了,你的一举一动妈妈哪一样不知道?” 童曈和这少女一问一答,谢铿倒真的糊涂了,他隐隐约约有些猜到这黑铁手昔日必定和无影人之间有些牵缠。

     而这种牵缠,必定又是关系着“情”之一字。

     但奇怪的是这少女最多只有十七八岁,而黑铁手遁迹西北却有二十多年了。

     这么多年来,黑铁手与无影人之间,绝未会面,从这少女和他的谈话中可以听得出来。

     那么这少女当然不会是童曈所生,但这少女之父又是谁呢? 这是第一件令谢铿费解之事。

     再者童曈仿佛对无影人甚为惧怕,一个男人为什么惧怕一个对他有情的女人呢? 难道是他对她有负心之处? 还有二十多年前无影人最多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而已,一个少女怎会如此心狠手辣,而行事又怎会恁地诡秘呢? 最使谢铿难解的是,这无影人对人施毒,究竟是用何种手段,竟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致人于死命,而对方却又大多是武林高手。

     以他自己而论,武功不说,江湖阅历不可谓不丰,但是身受人家的巨创,连对方是谁,在何时何地下的手都不知道,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俯身沉吟,对童曈和那少女的举动,都不甚注意了。

     但土窑外却又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按理说在这种狂风之夜,土窑外的咳嗽声应是很难听见。

     但奇怪的是这两声咳嗽声音虽不大,但却像是那人在你耳旁轻咳一样,一听而知,土窑外的那人内功火候之深。

     谢铿是什么人物,从这声咳嗽里,他极快地就判断出这人功力之高,尤在自己之上。

     他不禁大骇:“此地何来如许多高手,此人又会是谁呢?武林前辈中功力比我高的,并不太多,更从未听说西北亦有如此高人。

    ” 须知谢铿在武林中已属顶尖高手,知道有人功力高过自己,自然难免会惊异,也自然难免会有这种推测。

     童曈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想法,闻声后面色亦为之一变。

     只有那少女,两条长而秀的黛眉轻轻一皱,低啐道:“讨厌,又跟来了。

    ”肩头一晃,也未见如何作势,人已飘然逸出窑外。

     童曈和谢铿面面相对,他们之间恩怨互结,到了此刻,更无法作一了断,童曈尚好,谢铿此时心中的矛盾,是可想而知的。

     尤其是当这事又牵入第三者时,他更觉棘手,就事而论,那少女无疑的是站在童曈一方,自己敌童曈一人,自信还有把握。

     但是如果加上这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又会施毒的少女,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何况童曈又于自己有恩,那么在情在理,自己怎能动手? 若是自己不动手,那又算个什么,自己那么多年来,还不是就为了将父仇作一了断吗? 他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黑铁手幼年混迹市井,壮岁闯荡江湖,什么事看不出来,他当然也知道谢铿此时的心境。

     他轻叹了一声,沉声道:“我已活了五六十岁了,人生什么事都早已看穿,这六十年来我所经历的也许比人家一百年还多,此时我就算一死,也算可以瞑目。

    ”他抬起头,目光紧紧盯住谢铿的眼睛,接着说:“你动手吧,我绝不怪你。

    ” 童曈此时若和谢铿翻脸,谢铿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动手。

     但他这么一说,谢铿却越发难受,这是每一个男子汉所有的通性,一时之间,他怔在那里,脑海中思潮混乱,不能自解。

     人影一晃,那少女又掠了进来,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玉手一扬,带起一阵极为轻柔的掌风飘在谢铿身上。

     谢铿一惊,身形后引,猛往上拔,他怕这少女的一挥掌里,蕴含着那种霸道的毒性。

     哪知他用力过猛,这土窑高才不过丈许而已,他这一往上蹿,头立刻碰着土窑的顶,“砰”的一声,撞得脑袋隐隐发痛。

     那少女扑哧一笑,道:“别紧张!”谢铿落在地上,满面通红,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过如此尴尬的情形,脑袋虽痛,连摸都不敢摸一下。

     童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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