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3/3)
帝决定放弃思考,而转为回归到自己最熟悉也是最擅长的路线上——相比起那堆疯疯癫癫不知所云的疯话,还是权谋诡计更让他得心应手、从容自信。
穆祺愣了一愣:“没有人指使,我们是穿越过来解决问题的……”
天子自动忽略了那什么“穿越”之类的屁话,他主动放柔了声音,试图软化态度,说服对手:
“不要怕,只要你们说出背后指使,那朕指高皇帝长陵为誓,一定不会追究你们。
你们犯不着替别人挡着,告诉朕。
”
穆祺尚未开口,刘先生已经不耐烦了:“你听不懂吗?‘没有人指使’!再说,又有谁能把手脚做到这个地步?你也该动脑子想一想!”
天子还是没有理他:“谁指使的你们?谁——谁能对禁中的布置这么熟悉,对朕的起居这么熟悉?难道——难道是淮南王透露的消息?”
“刘安没有那个脑子。
”刘先生道:“再说,我已经明确解释过了,我之所以对禁军的防卫这么熟悉,是因为我就是‘你’。
”
“对禁军的防卫很熟悉……”皇帝费力喘气,抵御残余药物的效力:“是——是丞相叛乱?薛泽,薛泽……”
“薛泽没有这个胆子。
”刘先生翻了个白眼:“况且,就算是薛泽叛乱,也不可能连你藏匕首的位置都知道吧?你怎么就不信呢?”
天子稍稍沉默:
“薛泽确实不可能知道——那是中常侍泄的密?”
“中常侍能知道什么秘密?”刘先生有些不耐烦了,干脆冷笑一声:“你这一回在上林苑生病,一半是因为风寒,一半是因为牙疼;但牙疼是你熬夜吃冰饮自己整出来的病,因为是享乐无度,所以不好对外面说——这也是中常侍能知道的吗?”
天子沉默的更久了:
“……所以送消息的是后宫嫔妃?”
刘先生再也忍耐不住了。
时间宝贵之至,根本不能浪费在这样的闲扯上,他直接爆发:
“还在这里强辩!你左边屁股缝里有个不大的黑痣,夏天经常发痒,这个秘密谁能泄漏?!”
穆祺:…………啊?!
在毅然放了这个绝招之后,大殿里连呼吸之声都听不到了。
两位大将军战战兢兢挤在门边的屏风旁,大概恨不得自己能就地晕厥过去,远离这恐怖之至的修罗场;就连穆祺——就连穆祺都目瞪口呆,一时作声不得。
只有放完大招的刘先生依旧浑若无事,随手拖过来一个小几,一屁股坐了上去。
“别搭理他。
”他告诉三位同伙:“他已经完全明白情况了,只不过死鸭子嘴硬而已。
”
穆祺:???!!
躺在软榻上的皇帝哼了一声,再次抬起头来,脸上的惊惧麻木已经消失无踪,目光灼灼发亮:
“你真是地府里的另一个‘我’?”
“当然。
”
“那所谓长生之术,看来依旧是幻梦一场了?”
“废话。
”
皇帝稍稍怔了片刻,又冷冷道:
“阴阳异途,死生各不相属,你特意从两千年后‘穿越’回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当然是满足自己的野心。
”刘先生曼声道:“以及纠正以往的错误。
”
“什么错误?”
刘先生没有立刻接话,可能是还想着该怎么委婉掩饰,曲笔道来;但穆祺旁观已久,却绝不会放任他随口狡辩:
“大致来说,就是陛下晚年发疯,因为怀疑被巫蛊诅咒,大开杀戒的故事。
史家称之为‘巫蛊之祸’。
”他从容道:“巫蛊之祸牵连数万人,其中包括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两位公主、一位丞相,牵涉其中的列侯显贵更是不计其数;最后太子因不堪受辱而叛乱,禁军于长安短兵相接,死伤无算,血流入沟中,火七日不灭。
祸乱余波,牵连足有数十年之久。
”
天子:…………
天子茫然地左右环视,目光本能扫过缩在角落里的两位大将军。
而卫青霍去病一声不吭,只是默默转过了头——即使经历数千年的消磨,巫蛊之祸仍然是君臣间至为难堪的一道伤疤,轻易不能触及;所以思前想后,亦然只能相当无言。
大汉皇帝的嘴唇微微颤抖了片刻,又看向全程安静吃瓜的穆某人。
“这人又是谁?”
“这是我们在‘现代’的东道主,穆祺穆先生。
”被揭了老底的刘先生漠然介绍:“多亏了穆先生的帮助,我们才能穿越到此时此刻,完成共同的心愿。
”
“共同的心愿?”天子赫赫冷笑:“什么心愿?怎么,你们两个谈笑风生,就把朕的权力瓜分殆尽了?朕算是什么,被你们随意玩弄的活傀儡么?”
“话不能这么说。
”刘先生淡淡道:“好吧我确实很想把你搞成傀儡,但毕竟要顾及现实……总的来说,我们既然愿意和你谈谈,当然是有共同的利益要分享。
只要你愿意合作,收益同样无可计算。
”
虽然口口声声要“换人”,但碍于管理局的严苛规定,实际执行中却最好不要弄得过于酷烈极端,否则吃不了兜着走,两人好不好都要遭重。
所以宫变团队事先百般计算,认为最划算、最合适的方式,还是要尝试逼迫皇帝乖乖就范,双方能达成一个比较稳定的合作——当然,如果至尊始终不就范,他们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摆布对方;只不过某些过于激烈狂躁的办法,只能在万不得已时使用而已。
倒在软榻上的至尊眯起了眼睛:“收益?朕已经是天子了,还能有什么收益?”
“第一,我们可以让你同样穿越到那所谓的‘现代世界’去,享受丰裕充沛的物质生活,增长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见识;就算有些小病大病,也能轻易治好,比方士更为灵验、更为方便——你应该见识过这种医术了。
”
至尊的脸有些扭曲。
显然,比起什么效应如神的医术,令他印象至为深刻的反而是其他的东西……比如所谓的“肾虚”。
“穿越到‘现代世界’。
”他冷冷道:“顺便被你们软禁起来,是吧?”
“第二,我们可以给予你力量,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力量。
”刘先生没有搭理“自己”的讥讽:“另一个世界的力量足以平山填海,足以翻天覆地,足以满足你最狂妄、最庞大、最不可示人的妄想——有了这种力量,你什么都可以尝试,什么都可以做到。
”
“什么是天子?能做成想做事情的人才是天子。
被外力与现实束缚,连自身意志都无法达成的皇帝,和无能为力的囚徒又有什么区别?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
天子的嘴角抽搐了:“……你还想用力量诱惑朕?”
“怎么,难道你没有被力量诱惑过么?”刘先生放轻了声音:“难道你从没有心怀不甘,远眺过疆域外不服王化的跳梁小丑?匈奴凶暴,朝鲜不驯,西南夷阳奉阴违;寇边的蛮夷无穷无尽,永远不能殄灭,内外的掣肘那么多那么可恶,让人倦怠而又厌烦……每每到了那个时候,难道你没有心生狂念,渴望过所向披靡、横扫一切,足以改变秩序的力量?”
他停了一停,声音愈转柔和,循循善诱,耐心解释:
“前年对匈的战争耗时数月、糜费无算,千辛万苦才拿下了河套。
如果用这个成本计算,即使你穷尽一生,又能开辟多少疆域?匈奴的焉支山富饶而又肥美,朝鲜的辽东平原据天下之咽喉,遥远的西域汇集万国之财源……这么多这么好的地方,这么辽阔这么广袤的疆土,难道你真能弃如敝屣,不生出一点点遗憾的欲念?”
“——毕竟,江山如此多娇啊。
”
穆祺眯了眯眼,回头看向循循善诱的刘先生。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刘先生的诱惑非常直白、非常显豁,但在只有诱惑足够大足够强,那再粗浅的表白也会变得不可抵挡。
当注视着千万里江山那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策马奔驰于浩荡北国与浩荡中原,又有多少英雄豪杰能抵挡这致命的引诱,不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压上,全力做此乾坤一掷呢?
如今,可以获取江山社稷的无上伟力就乘放于前,难道真能抵挡毕生孜孜以求的诱惑,置此锦绣前景于不顾么?多么——多么可惜啊!
皇帝的目光有些游移了。
不过,即使在这样的引诱下,天子依然保持了理智。
他沉默片刻,语气略无动摇:
“空口白牙,不足为凭。
就算与你们合作,双方也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这样的盟约,有何意义?”
“信任不信任,都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刘先生悠然道:“项羽覆灭之前,高皇帝为什么可以与诸侯王联手同心,绝无疑猜?因为彼此有共同的利益,彼此也都有制对方于死地的手段。
互相弹压,互相妥协,反而能够维持平衡。
以如今的形势,我们拥有巨大的力量,当然可以随时致‘你’于死地,但你左右权衡,也不是没有反制的办法。
平衡还是可以维系的。
”
天子冷冷道:“朕有什么反制的办法?”
“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刘先生道:“只要你一头撞死,那就是所谓的‘恶性错误’,算是我们严重违背了那什么‘系统’的规则,肯定会遭遇极为严厉的处置。
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
天子:…………
皇帝愕然不语,实在吃不准那个死鬼“自己”是在发疯还是在说真话。
于是干脆望向缩在一边的卫青霍去病。
这两位将军彷徨片刻,被逼无奈,只能顶着至尊诧异之极的目光,小心点了点头。
皇帝:……行吧。
他思索片刻,又道:“就算如此,那位穆——穆祺,又是为什么要与你们合作?他不是什么‘现代人’吗?按照你的论调,他应该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轻松完成自己的欲求。
”
愿意主动关心对方的欲求,说明皇帝态度转软,已经开始思考那些妖娆动人的诱惑了。
刘先生微微而笑,心情大好。
“现代世界的力量不是什么神秘方术,而是复杂高明的技术。
”他曼声开口,现学现卖,炫耀自己刚刚学到的知识:“这些技术需要大量的物质基础——广袤肥沃的土地、品种繁多的矿石、充沛优质的劳动力;没有这些物质基础,穆先生也不过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凡人而已。
他必须与我们合作,才能兑现自己的知识和技能,解放出真正的力量,完成心愿。
”
他笑吟吟转过头去:
“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呢,穆先生?”
穆祺:“……陛下真是活学活用,举一反三;我自愧不如。
”
“承蒙夸奖,不胜惶恐之至啊。
”刘先生欣然道:“开诚布公,略无隐瞒——怎么样,我们够有诚意了吧?我还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的合约可以经过那什么‘系统’公证,反有触犯,必遭重谴。
”
皇帝:朕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们?
他瞪了“自己”片刻,眼见对方洋洋自得,略无改悔的迹象,终于慢慢开口:
“你们说自己很有力量,可以翻山倒海,可以随时致人于死地。
那么,朕要先看看你们的力量——这应该也算‘开诚布公’的范畴之中吧?”
“当然可以。
”刘先生微笑道:“事先验货是个谨慎认真的好习惯,值得表扬,值得夸奖……那么,就有劳穆先生了?”
穆祺哼了一声,在宽大的衣袖中掏了一掏,摸出一个小型投影仪来:
“麻烦两位将军挪一挪屏风。
”他道:“这东西在白天效果可能不会太好,需要挡住光线才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