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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潘海天浙江工业大学> 第八章火环蛇牙

第八章火环蛇牙(1/3)

每个鼠骑兵的座辇上,都挂着一个灯笼,它们摇摇晃晃。

    火焰射到夫环结实的红色胡须上,他的整个下颌都在燃烧。

    谁都知道夫环的威名和勇力,他瞪着血红的大眼喝道:『哪怕剩我一个人,我也要独自挖出你的心,把你的身体留给深渊!我在烛阴之神面前向你挑战,让神来判定我们谁对谁错。

    来吧,夜盐,我的镰刀和盾牌在等着你。

    』阿络卡的眼睛好像麦芒一样锋利:『我不害怕,夫环。

    你要爱,我就给你爱;你要仇恨,我就给你仇恨。

    但是在开战之前,你真的想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1 地火节即将来临。

     火山河络的这个古老节日源自遥远寒冷的印池纪,那时候,火山河络依循气候变化在地面和地下过着双重生活。

     在夏季结束的最后一天,太阳沉入地平线,河络们的地面劳作会全部结束,他们躲入地下,开始漫长的地下冬季生活。

     地火节就是纪念夏日的逝去,纪念地下之火带来的光明和生命。

    河络在地下获取了新世界,但从此也背离了星空。

     星眼陆脐默默地向天空观望,无边无际的夜空里是一炉打翻的炉火,万顷碎火,璀璨无比。

     巡夜师是河络中仅存的观星者。

     他看了五十多年的星星,对星空可谓再熟悉不过了,但每次抬头,依然会想起初次与星空相见时的激动。

    此时,星星比他记忆中要大多了。

     缠绕的双月正在沉入暗色的森林顶部,而湖绿色的密罗升至天顶,把天空渲染得青色一片,星象、星环和星簇是散落的大小钻石,它们的阴晴圆缺、光晕长消、升降沉浮,与大地上的种种变化生灭遥相呼应。

     有些奥秘,只有巡夜师的慧眼才能看得分明,可是另有些奥秘,天底下无人能解。

     传说星辰诸神在混沌的大地之神上设下了一个无比庞杂、精巧繁复的封印,来阻止荒的复苏。

    上万年来,最有才智的人一直试图揭秘,但连门径都摸不清在何处。

     星眼陆脐觉得有点儿茫然。

     巡夜师在河络族中,早已无人尊重,被人遗忘,即便他能解开巡夜师每晚守望的那惊世奥秘,又能去找谁述说呢? 过去的时光里,每隔四年,有一场盛大的巡夜师聚会。

     从边远的越州南部,从澜州的沼泽地,从北邙山另一侧的荒漠,他们骑着骆驼、香猪、大象和巨鼠,乘坐舟楫、马车、将风和伏翼鸟,还有种种你们想象不到的交通工具而来,最终汇集到无诺峰脚下。

     每次都有些巡夜师在路上会被土匪劫杀,有些巡夜师会掉入山洪被冲走,有些巡夜师会被饿兽吞食,但他们依然不惧危险,长途跋涉只为相互交流知识。

     正是通过巡夜师艰辛而又坚持的脚步,才将许多远古的知识通过纸张、书籍和口耳相传,保留了下来。

     现在这样的聚会已经无人组织了,甚至保留巡夜师这一职位的河络部族都越来越少,河络王们和阿络卡们更愿意从火焰和梦里寻求神示,他们越来越深地陷入地底,不与外界交流。

     得到知识的法门,只剩下耗费巨资购买龙渊阁的图书。

    然而近来又有传闻,龙渊阁的智者投靠了蛮舞月奴。

    这些追求智慧、与世无争的智者,怎么也会投向蛮舞月奴,令人颇为不解。

     购买图书的渠道断绝,藏书塔又被莫名烧毁,陆脐无处可获帮助,只能在那间被离奇烧毁的小屋里搜寻星点儿遗存,看能否帮助自己破译地图上的文字。

     大火可以烧毁羊皮古卷、帛书、木简,但不能烧毁铁器和石刻、玉简,河络们有许多典籍是刻在石头和金属上的,星眼陆脐的收藏品里也包括了大量的石刻。

     他忙活了数日数夜,终于将那些年代久远的亘夜朱书一一注明,只是仍有许多未解之字。

     那张地图乃是一张夜蛾河络所做的城舆全览图,图上的记述描述了夜蛾部的最后时光,由幸存者带出,上面确实提到了王冠沙虫和它的杀戮,看上去正是夜蛾部的灭绝原因。

     只是巡夜师依然心神不宁,这张图背后还有一些东西,让他感受到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的险恶。

     熊悚已经把这张地图上的危险警告全忘了,那时候他还有所顾忌,现在则甩开所有羁绊,将一台又一台巨大的掘进将风运到地下,全力开凿出一条又一条新矿道。

     巡夜师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还有机会去发现地底的秘密。

     这几天里,不管是喝水还是吃饭,巡夜师都有点儿心不在焉,只要某只手有空闲,就会在地上写画字形,有时候用墨笔,有时候用清水,有时候就是用手指在空中比比画画。

     那些字刻满了石头岩壁和他脚下土地,把他围绕在其中,好像一所象形的监狱。

     精神紧张让他白天总是做噩梦,醒来时都要慌忙检查一遍身上的那些写着“御免”的木牌子,全数都在才稍微心安。

     这天晚上,他口渴难耐,喝光了身边的酒壶,却还是莫名烦躁,于是星星也不看了,晕乎乎地爬起来,想去大厨房找点儿喝的,走到铁兵洞处,却一头撞在小铁匠阿瞳身上。

     阿瞳蹲在路边,两眼赤红,皮肤焦干,望着手里的一件物什发呆,像块石头般没有生气,难怪巡夜师差点儿被绊倒。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小家伙?”“对不起,我走神了。

    ” “嗯,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巡夜师借着炉火的光芒,看见那是一对翅膀,闪动金属的光芒,却轻盈得难以想象。

    每只翅膀都是由上万根羽毛组成,好像缭绕着缥缈的月光。

     “金属的东西打成这样很不错啊,你可花了不少工夫,是准备参加夜魄之月地火节的吗?” “找不到可以穿的人了,”小铁匠腼腆地笑了一笑,将羽衣折叠好,放入那只梧桐木的箱子,“不一定参加了。

    ” 铁炉边上,矗立着的巨大战斗将风的影子落在阿瞳的身上,不停地抖动着。

    阿瞳眨了眨眼,把目光放回到那台暴风吼虎上。

     他踮起脚,摸了摸将风巨大暴戾的前肢,说:“师傅门罗让我专心把这台将风修好。

    我也觉得,应该把它修好。

    ” “嗯,好好工作,才会有前途。

    ”陆脐含糊地点着头说。

     他刚想离开,小铁匠突然又问:“巡夜师,爱情是什么?”“什么?” “你是巡夜师,他们说你见识多广,我想问问,河络怎么看待爱情?” 陆脐皱了皱眉头,他的烦心事多着呢,可不想随便被什么人绊住,但是,今晚这个小河络的哀伤打动了他。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有酒吗?” 阿瞳愣了一下。

     “有,门罗师傅有两瓮酒。

    ” “多拿些酒来!让我来告诉你,爱情就是乌有!”老河络嚷着说。

    “我也要一杯,”阿瞳犹豫了一下,“老怪眼,我们来喝两杯吧。

    ” 他们在一张石桌子旁对蹲下,对饮起来。

    老河络酒到杯干,阿瞳则皱着眉头,一点一点地吞咽杯中苦酒。

     “爱情早晚要输。

    天底下没有持久的爱情,对它的痴迷最多只能维持七年。

    ”“这么短吗?” “大多还要更短!河络之祖麻瓜努努发现了这条铁律,所以河络不组成家庭,他们自由相爱,在每一个地火节找到合适的对象,一夜狂欢,然后再也不必为之伤怀。

    河童殿会收养那一夜欠下的风流债,将孩子抚养成人,所以你看,河络的体系才会如此稳定。

    喂,你这杯不喝也给我吧。

    ” “可我觉得,爱情像是一条船,停在你们地下河的船,它一旦闯入,在你心里靠上了岸,就不能将它轻易推走。

    这和杀死船上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 “你病得不轻,异族人常犯这种迷糊。

    ”巡夜师同情地看看他,“情杀、爱恨、殉情、相爱相杀,甚至一个国家的覆亡,不都是源自于这一恶疾吗?你要切掉那如毒瘤一般长在心上的人。

    ” 阿瞳摸着自己的胸口说:“要是割掉了,就会倒地死去啊。

    ” “这怎么可能嘛,”巡夜师陆脐放声大笑,“河络就应该有河络的生活方式。

    ”他一口喝干了自己杯里的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这里真热啊,我走啦。

    ”阿瞳仍然是愣愣地蹲在当地,问:“你在桌子上画的是什么?” 巡夜师一低头,看见自己在石桌子上用酒水画满了没人认识的怪字,他脸一红,连忙去找抹布:“不好意思。

    我又开始乱写乱画了。

    ” “这些画我见过啊,像被刻在脑子里一样清晰。

    ”阿瞳说。

    “什么?” “那些岩石上都画着这些小人,还有些别的字,我看不懂。

    ” 巡夜师又蹲了下来,伸手去拿酒壶,他连对了三次,才把酒倒到杯子里:“什么地方看到的?” “地下河,以前我和她……” “够了。

    ”星眼陆脐再次纵身跳了起来,将莫明的阿瞳扔在原地,拎起一盏大号的獾油矿灯,趔趔趄趄地往火环底部跑去。

    速度之快,令人大吃一惊。

     他跑得太急了,没有听到阿瞳背后的半句话:“那里很危险……” 2 星眼陆脐心不在焉地一路念叨,直到坑口值班的河络叫住了他:“喂,怪眼,在这里换防热服。

    ” 看来怪眼这个名字已经传遍火环城了,被人改外号对河络来说可是件仅次于死亡的大事,但这次陆脐浑然不觉默然忍受。

    对于保护矿工的那些烦琐的防护措施,他也没有显露出抗拒的迹象,甚至自己动手,往头上扣了顶只露眼口的防护帽,扳动道旁的木柄,兜头给自己浇下一盆冷水,然后拎着矿灯,全身滴着水就跑入黑暗中去了。

     最后几名见过巡夜师的河络,回忆起他那副风风火火、魂不守舍的神情,都不禁想起俗语里常提到的“赶着去死”就是这样的。

     矿工们肩膀上的矿灯沿着荒凉的悬崖向远处延伸,恐怖的黑暗中晃动着巨大的人影,沉重的矿车轧得木轨道嘎吱作响。

    在遥远的深处,到处都有灯火通明的巨大掘进将风的身影。

     自从毒鸦营山的部队在石塔林里遭遇屠杀后,河络们无力发动更大的进攻,只能派遣更多的虎喝弩手守在地穴口,精锐的执镰者也被派遣来当守卫。

    凭借沙王短笛的制衡,他们与沙虫群相持不下,但许多品质优良、开采方便的大矿脉就都得放弃了。

     巡夜师拎着一盏孤灯跌跌撞撞前进,熊脸矿道内空无一人。

    矿道离岩壁后流动的岩浆很近,很多地方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四面开裂的岩壁。

     偶尔会有一根支撑木被流出的岩浆点燃,之后又熄灭,暗淡的余光照亮了星眼陆脐的脸。

    只有火苗舔着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这声音很容易就传到两三里开外去。

     星眼陆脐尽量扭头不去看那处明火,根据河络的传说,火有催眠术,如果看多了火就无法从蔓延的火中逃走。

     巡夜师对地下地形并不熟悉,本来很容易错过岔道,但是这次陆脐跌跌撞撞,却摸对了方向,一路走到了简易码头处,他找到了阿瞳他们曾经用过的小船,顺流而下,果然看见了那些古老岩壁上的壁画。

     那些顽童看到的是画,在巡夜师的眼睛里,这些画却是一行行的文字,从古流淌到今,和历史交相辉映。

    他乘着小舟,路过了一幅又一幅岩画,看到那些画上的小人在战斗,也在膜拜。

    他举着提灯的手在不断颤抖。

     此时此刻,他就好像在翻看一本厚厚的书,本该被烧毁的书。

     王冠沙虫是他们的守护神,同时也是他们的敌人。

    这些沙虫躲藏在地下,是活的神灵,一代又一代沙虫吞啖死河络的灵魂,而活着的河络吞噬它们的肉体。

     世界周而复始,这就是衔尾盘蛇的真正含义吗? “够了。

    ”他说,看到壁画上画着一扇圆形的门,门上布满一圈又一圈的图腾。

     他把矿灯放在圆盘中心。

    灯没什么用,红色的熔岩溪流就是熊熊燃烧的巨烛,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图腾之门上那一圈圈的图像。

     他认出了门上的那些图腾符号。

    那是象征春夏秋冬的青阳、朱明、西颢、穷阴,象征东西南北四向的陵阴、蛰虫、盖藏、四貉,象征四德的角亢、尾箕、斗牛、井鬼,象征四灵的玄枵、大梁、鹑火、析木,象征地火水风的诹訾、降娄、鹑首、大火,象征四方星辰的虎蛟、白虎、朱雀、玄武,圆环上的图像石渐趋紧密,神兽首尾相布,逐渐排布出一幅密密麻麻的封印图。

     它们依据各自的生物属性,相生相克,悄声低语,排列出一个无穷无尽的组合。

    每个组合就是一道咒语,而无穷的咒语,则正如这个无穷尽的世界。

     “神用咒语来创造整个世界,”巡夜师喃喃自语,“够了。

    ” 大门已经洞开,他寻找到创造之神在越岐山下留藏的最后秘密。

     岩石后面传来一阵空洞的声响,好像一面被遗忘上千年的大鼓被敲响。

    巨大的圆门像是羊皮鼓面,不断战栗着、抖动着,发出哭泣般的哀叫,尘土和碎石纷纷掉落,三百多面画像石向石门内部退却,它们之间的缝隙消失了,好像时间消失在历史中。

     这里很危险,在他明白答案之前,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再往前走,他会发现更多的答案。

     巡夜师好像被贪婪魇住了,继续提灯往下行走。

     在最后的岩画中,图腾之门被打开了,从里面喷吐出可怕的火焰。

    所有的小人都在奔逃、在哭号,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提灯里的獾油在静悄悄地燃烧,可是巡夜师的脑袋烧得更厉害,这火因酒劲而烧,也为领悟而烧,为启示而烧。

    他无法摆脱周围世界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的感觉。

    他们都被河络王的地火之梦耍了。

    世界将葬身于烈焰和灰烬中。

     答案一直都在,它一直都深埋在火环城的地下一千尺深处。

    毁灭世界的不是王冠沙虫,而是洞开的地火之门! 一层云烟般的金色粉末,好像火之精灵,从门后腾起,升上空中。

     巨大的风向外吹来,但是这些风和地面风截然不同,那风是闷热的、沉甸甸的、隐藏邪恶气息的风,让他面对这通往地心深处的洞穴油然而生一种恐惧。

     这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他一手抖抖索索地翻捡起自己身上的护身符,却发现“大火御免”那一块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绳圈。

     巡夜师喃喃自语:“我们可以关上这扇门了。

    ” 他大声对自己说:“我们必须关上这扇门。

    ” 一个念头突然跳入他的脑海,一时间,不禁让他毛骨悚然。

    或许,这是星辰诸神在九州上留下的一处封印,为了封闭黑暗之神荒的封印,就这样经过他之手被打开了。

     陆脐大声吼叫道:“我们要立刻关上门。

    ” 他们将陷身于神之间的争斗,成为神之磨盘上坠下的可悲的粉末。

     陆脐刚想明白这中间的道理,就听到了呼呼的声响,有很大的一股风掠过他的后脖颈,其强度与山顶的旋风不相上下。

     地下世界里也会有这么大的风吗? 他这么想,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一双冷酷的黑色巨灯正在黑暗中升起。

     那是一对庞大得无法想象的眼睛,既无情又残忍。

    它头部的庞大铁王冠上挂着炎热的白芒,它那庞大的身躯力图要挤入狭窄的通道里,坚硬的岩石在它的身躯下好像豆腐一样稀软,不停地被摧毁。

    它游荡在地底已有数千年了,是被什么召唤而来的呢? 星眼陆脐毫不怀疑,这只神兽是为地火之门的洞开而来的,也许在更早之前,它始终在为阻止愚蠢的族人打开这扇大门而努力,它驱使自己的族类守卫领地,也许它正是大门封印的一部分,驱赶着擅入的河络离开。

     它是河络的守护神。

     但某个时候,它又是邪恶本身。

     影子总是和光明相伴。

    所有的河络都早就明白这点。

    火可以带来光明和温暖,也会吞噬肉体和灵魂。

    它们曾经引领河络制伏了地下的寒冷和黑暗,但就连神本身,也无法完全制伏来自地下的恐惧。

     它和上古河络定下了什么样的契约?烛阴为什么要掌管烛火,把光明带给河络呢?或许,封印打开,它就已经获得了某种许可,契约就此结束了。

     大火一旦失去控制,将会是河络最可怕的敌人,沙虫王也不会再是他们的保护神了。

     铁冠沙虫王张开大口,它的口中不是利齿,而是燃烧的火焰,仿佛是液态的火喷涌而出,又滴落在地,四下流淌。

     巡夜师陆脐不再闪避大火了,他直视着逼近的沙虫王,露齿狂笑。

     “谁给我传个话,”他吼叫道,“这里有人没有?你们要快逃!快逃!快逃!”他扯下自己头上的矿灯和帽子扔向那双眼睛,然后又捡起地上的提灯朝它扔去。

     庞大如山洞的布满针牙的咽喉毫无表情地接纳了陆脐的最后馈赠,嚼都不嚼就将它们吞咽下去。

    它的身躯如同不可遏制的命运继续逼近。

     他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梦。

     “死于大火,是我的命运。

    ”巡夜师陆脐苦笑着想,他唯有闭上眼睛,迎接最后的裁决。

     3 出事的时候,火掌舒剌正指挥锯木狗抢修一条木拱桥。

     自从他们得到那支沙王短笛以来,关于沙虫的袭击事故果然少多了,只在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死亡:一块斜顶岩从岩床上滑落下来,砸死了一名矿工,把安全帽砸进了他的脑袋里。

    此外还有一名打瞌睡的推车工从栈道上掉落,摔碎了骨盆。

     火掌舒剌让人把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

     “要让那些远在天启的达官知道,这些矿石带着我们河络的血。

    ”他说。

     他们只要日夜不停地苦干,就能在地火节前把云胡不贾需要的矿石采运完毕。

     在火掌舒剌的内心深处,依然存在强烈的疑忌,觉得这样的平静不会长久,他希望能尽早满足云胡不贾,好打发那个贪婪的商人离开。

     把这样的人留在火环城里,就好像把老虎养在自己的家里。

     “干得好,小伙子们,把铁钉敲结实了,好的木桥得像蝴蝶那样飞舞在水面上。

    ”他正在那里大声吼叫指挥,突然感觉到风向变了。

     那不是简单的变向,流向和大小都在皮肤上剧烈波动。

     有经验的矿工都知道,风向剧烈变化,是坑道烈火爆发的前兆。

     炭石毒气聚集过多的地方,一个火星就能引发火灾,很多时候,火灾并不厉害,只是在缺乏氧气的坑道或采空区里静静地闷烧,但火风压会造成风流逆转、滚退,火焰上下风侧炙热的烟流四处流动,一旦与新鲜风流混合,就会发生爆燃。

     火掌舒剌怀疑地嗅了嗅空气,刚说了一声“不好”,就听到一声爆响,闷雷一样在四通八达的坑道里朝着远方滚去。

    要找到出事地点很容易。

    呜呜的风声正朝着一个方向涌去,那是风在补充被爆燃消耗完的空气。

     他们赶往简易码头,还没赶到河道口,就发现裂谷里多了一条火花四溅的熔岩之河,汹涌的地火熔岩,正是从敞开的熊脸洞穴中滚滚而出,它截断了一条地下河支流,占据了它的河道,扑向深黑的地穴,向着绝壁之下飞泻而下。

     火河在黑暗中流淌,播撒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热量。

     “是石中火发怒了?”赶到他身后的矿工铁岩苏玛说,铁岩是名身体粗壮的矿工,就像一块巨石雕刻而成。

     “不是石中火,是有人触怒了王冠沙虫。

    ”火掌舒剌沉着脸说。

    他们隐约能看见出口处,一名老河络躺在岩壁边,已经死了。

     死者面向内侧蜷缩,死者的头部、颈部尚有皮肤完整,胸腹背臀及四肢却都已炭化了。

     “记下来,”火掌黑沉着脸对身边的文书说,“第四十一名,星眼陆脐,死于大火。

    我们也许应该考虑撤离这个矿区了。

    ” “不,恰恰相反!这是神的恩赐!”一个声音打断了火掌。

    火掌恼火地回过头去,却看见夫环熊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

     “大人。

    ”火掌恭敬地点了下头。

     熊悚的面容被熔岩河照耀得如同紫铜般闪亮,白牙在蓬松的胡子下闪亮,他看上去精神焕发,甚至有点儿亢奋:“熔岩之河是带给我们的启示!沙虫们怕火,不是吗?这么猛烈的熔岩喷发,没有生物可以在那样的热量下生存。

    我们早该想到,这是个好办法,可以挖开更多的熔岩河来阻隔沙虫,使它们再无法妨碍我们作业。

    ” “火将重新拯救我们的生活,”河络王熊悚挥舞胳膊,向其他河络宣称,“我们要向解开这一谜语的巡夜师致敬,他拯救了我们的矿工城。

    ” “怎么挖掘?”火掌舒剌担忧地问。

     “看这条火瀑布,它的流量还不够大,”熊悚说,“我要你派出四十名矿工,沿途挖掘运河,再砸开阻挡地火之眼的岩壁,挖掘出更大的喷口,让地火之眼里的熔岩海倒流出来,冲向石塔林,灌入沙虫的巢穴。

    我们要彻底打开地火之眼!” “那我们的地火之眼怎么办?它会消失,不见了。

    ”火掌嘀咕说。

     “笨蛋!它将会在那儿,在一个新的地方,也就是我们城市的新中心,形成一个崭新的、更大的熔岩海!” 4 云胡不归静悄悄地走过地火神殿的广场,上百根木架、灯笼投射出的光晕后,蹲伏着那尊巨大孤寂的烛阴神兽铜像,状若神龙,有一座山丘那么庞大,似乎与火环城同样古老,它有着弩张刀戟般的胡须,头颅上仰,阴沉沉地开口而笑。

     云胡不归凝视了它一眼,突然跃上烛阴的脊背,像枚松果挂在张开的鳞甲上。

    两名手持巨大镰刀的铁鼠部巡哨走了过来,疑惑地东张西望了一下,又提着灯笼走了。

     云胡不归像是片孤独的影子,在陡直的岩壁上跳跃前进,在柱廊的阴影里安静地行走,逐渐靠近了市集洞。

     那匹巨大的六牙白象就站在入口睡觉,呼吸好似阵阵大风拂动洞穴。

     附近一个守卫的踪迹也没有看见,但云胡不归没有着急潜入,他知道,这儿比他偷入的任何一个营地都更危险。

    此地防卫外松内紧,其中人员几乎个个都是偷袭和夜行的行家。

     云胡不归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也不去复命,那他很可能就变成了天罗的敌人。

     直接逃出火环城自然更容易,他可以在外面的山坡上找到自己的夜语,但如果要带上师夷,他必须再搞到一两匹新坐骑。

     河络的巨鼠只适合身材矮小的骑手骑乘,云胡不归想要躲开可能存在的追踪,就得选用耐力更强的马匹,才能尽快地带着师夷脱离此地,离这支天罗队伍越远越好。

     权衡利弊,云胡不归还是想冒险从商队这里偷到马匹。

     他耐心等待了半个时辰,看着路边灯笼的油慢慢熬干,烟气逐渐消散,一个个确认了黑暗中的暗哨,这才趁隙步步潜行。

     那里共有三个临时马厩排成一列,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云胡不归最后朝四周张望了一眼,确保自己没有被人看见,迅速闪入马厩暗处。

     他挑了两匹年轻的雄马,用藏在手中的干豆饼讨好它们。

    凭着蛮族人的本事,他给它们上了鞍子,小心地挽了缰绳,马儿轻点头颅,亦步亦趋地跟他走了出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没有原路返回,却挑选了一条阴暗的支路,小心地绕开守卫,带着马走了出去。

    他心里很焦急,但却压制着自己,走得尽量慢,以免惊动他人。

     在那道隐秘幽暗的通道里行进了半里多路,云胡不归却猛然停住脚步——通道正上方的岩石上站了一个黑影,正是顶替天罗弑站在云胡不贾身后的乌衣仆从。

     云胡不归心头一寒,他知道自己一直忽视了这个人,而在一个刺客集团里,最被忽视的人,或许才是最危险的。

    他努力地回忆关于这个人的点点滴滴,却只想得起他的名字叫飞廉。

     “是云胡叔叔让你在这儿等我的?” “他可没空管这么多,天罗弑死了,于是有一些紧急的事需要处理。

    ” “天罗弑死了?”云胡不归不免有些震惊,“他本来该是我的对手,是谁杀了他?” 飞廉温厚地一笑:“得了吧,从走过来的脚步就可以听出,你现在杀心尽失,打听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云胡不归不得不承认飞廉的眼光确实如刺。

    此刻他的心里一半是阴燃的青色火焰,另一半充塞着寒冷的冰块,而他的手指一直在颤抖,无法凝聚力量。

     飞廉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让云胡不归丝毫也不敢转开目光。

    “你想去哪儿呢?”飞廉问。

     “别挡我的道。

    ”云胡不归虽然知道胜算不高,却想都没有想过转身逃跑这回事。

     他不知道是否有一张无形又锋利的网,已在悄悄收紧,汗水顺着云胡不归的下巴滴答流下,如果天罗刀丝已经布下,他走出这条通道的机会就已微乎其微了。

     云胡不归手里只有一把很短的刀,那是师夷借给他的。

     或许他能找到一次机会将它射出,就像他上次中伏时,曾想用来对付毒鸦那样——在这么近的距离投掷飞刀,对霸府狼骑来说,都该百发百中——只是此刻面对这个乌衣人,云胡不归心中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飞廉抛开兜帽,他隐藏在高眉梁下的眼睛十分明亮,难以形容,但那张脸却非常普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能让人察觉此人存在威胁。

     “即便我不挡着你,你也走不了。

    ” “我必须离开,绝无其他可能。

    ”云胡不归紧紧地捏住匕首说。

     “你可是费了很大工夫才到了这儿,为什么又要走呢?”飞廉沉思着说,他的声音很轻,但又故作惊奇,“噢,或许是为了爱?” 云胡不归沉默以应。

     “你不会真的这么愚蠢吧,为了某件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放弃自己的一切。

    ”“为了它我可以毁灭一切。

    ” “包括杀了我吗?” “包括杀了你,”云胡不归压着声音说,“我已经尽力了,我为天罗做了很多,就算是皇帝本人在此,也无法责难我,现在我决定为自己活了。

    ” “谁告诉你是皇帝派我们来的,”飞廉终于暴露出毫不掩饰的微笑,“天罗一直以来不是龙噙者的死对头吗?” 云胡不归愣了一愣:“难道我们受蛮舞月奴的派遣来此?” “你学到的东西还真是少,”飞廉的笑声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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