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书阁

首页 足迹
字:
关灯 护眼
首页> 凤歌鸾舞打一动物> 第二章 紫禁深深

第二章 紫禁深深(3/3)

击落。

     朱微原地不动,笑吟吟伸出剑鞘一拨,乐之扬只觉虎口一热,笛子偏出尺许,眼睁睁望着剑鞘乘虚而入,啪的一声,打中他的左腿。

    乐之扬只觉中招处热辣辣生痛,登时怪叫一声,飞腿踢向朱微的小腹,谁知少女飘然一转,轻轻躲开,口中笑道:“学马儿踢人么?”说话声中,乐之扬的腿上连挨三下。

    她看似娇弱,这几下却是痛入骨髓,乐之扬收回脚时,痛得连蹦带跳。

     朱微站在不远处,笑道:“乐之扬,你服不服?”乐之扬叫道:“服你爹!”朱微皱眉道:“又骂人,该掌嘴!”拎起剑鞘,点向乐之扬胸口。

    乐之扬慌忙举起笛子格挡,谁知朱微不过虚晃一招,剑鞘嗖地扬起,左右开弓,打了他两个嘴巴。

     乐之扬只觉双颊剧痛,口中发咸,眼前隐隐迸射金光,不由倒退两步,盯着朱微满心诧异。

    朱微笑道:“这一下服了吧?”乐之扬怒道:“服个屁!”纵身上前,笛子虚晃一下,左脚忽地扫出,挑起一张镂花圆凳,嗖地飞向朱微。

    少女闪身让过,忽觉疾风涌来,乐之扬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朱微轻轻一笑,纵身跃起,轻如柳絮,落在一边的圆桌上面。

    乐之扬一头扑空,“咚”地撞在桌子腿上。

    桌子本是紫檀,质地十分坚硬,乐之扬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他摇晃着爬起身来,抬头一看,朱微俏生生立在桌面上,一身水红衣裙,好似芍药怒放。

    她双颊含笑,背负双手,剑鞘横在身后,眼里透出一股顽皮。

     乐之扬怒气上冲,长笛一挥,扫向少女足踝。

    还没扫中,忽见朱微轻轻一晃,跟着虎口剧痛,啪,笛子不知怎的,竟被少女踩在脚下。

    乐之扬奋力一夺,笛子纹丝不动。

    朱微一边踩住笛子,一手举起剑鞘,来回敲打乐之扬的脑袋,边打边问:“服了么?服了么……” “不服,不服!”乐之扬连挨数下,深感屈辱,眼里又酸又热,几乎淌下泪来,一时间蛮性发作,放开笛子,大喝一声,掀翻了桌子。

    朱微身轻如燕,桌子翻倒之前,她已飘然落下,飞也似绕到乐之扬身后,啪啪啪连环三下,击中了他的臀部大腿。

    乐之扬嗷嗷怪叫,回头来抓,她又绕到后面,只听击打之声不绝,一转眼,乐之扬挨了十下不止。

     乐之扬痛怒发狂,忘了对手身份,咬牙切齿,只想扳回一局。

    朱微却如一团清风,抓不住,摸不着,明明见她在前,晃眼之间又没了影子。

    乐之扬团团乱转,气喘吁吁,突然双脚一绊,横着摔了出去,撞翻了两把靠椅、一架编钟,四肢一阵抽搐,忽地不再动弹。

     朱微吃了一惊,她本想乐之扬认输作罢,谁知小太监倔强过人,非但不肯服输,挨了敲打,反而越发凶悍。

    朱微骑虎难下,只好与之纠缠,起初出手甚重,到后来心软手软,早已轻柔了许多。

    忽见对手失足摔倒,忍不住叫道:“乐之扬,你没事么?” 叫了一声,不闻动静,朱微担忧起来,走上前去,俯身查探,冷不防乐之扬翻身跃起,一手抓住剑鞘,向下狠狠一拽。

    朱微性子天真,不似乐之扬出身市井,全不知这世上还有诈败装死、诱敌深入的诡计,身子骤失平衡,一头撞向地面。

     朱微剑法厉害,可是一旦到了地上,比的不是剑法,全是死缠烂打的本事。

    她只觉乐之扬一手拉扯剑鞘,一手拦腰抱来,心中惊慌不胜,使劲想要夺回剑鞘,但乐之扬死攥不放,两人纠缠之际,双双翻滚在地,朱微在下,乐之扬在上,两人四片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一下出乎意料,两人四眼相对,呼吸可闻,身子却似中了定身法儿,硬邦邦的无法动弹。

    这情形持续了一盏茶的时光,乐之扬只觉身下的少女软了下去,云絮似的身子温热滚烫,一股潮湿芬芳的气息扑面涌来,定眼看去,朱微双眼紧闭,两行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乐之扬如梦方醒,纵身跳了起来,可是还没站稳,一股剧痛从心口蹿起,上至头顶,下至会阴,整个人似被刀斧劈开。

    乐之扬不由惨哼一声,扑通摔倒在地。

     朱微也是惊慌失措,爬起身来,只听拍门声更急,再看四周,桌凳歪倒,一片狼藉,处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微儿!”拍门声稍稍一歇,一个苍劲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快开门!” 来人竟是朱元璋,朱微眼前发黑,几乎昏了过去,再看乐之扬,少年双眼紧闭,面孔涨红发紫,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刹那间,她只觉口中苦涩,想要出声答应,偏偏唇舌发抖,说什么也不听使唤。

    她心里明白,父亲一贯冷酷严厉,又因为出身卑贱,得志之后,对于尊卑之分看得极重,如果知道自己与小太监嬉戏,纵不责罚自己,也非得把乐之扬剥皮抽筋、碎尸万段不可。

     想到这儿,她纵身跳出,拾起那口长剑,跟着推开窗户,正想去扶乐之扬,忽听“砰”的一声,门闩断成两截,中门大开,朱元璋一脸怒气地跨了进来,身后跟着姓冷的老太监。

     扫视屋内情形,老皇帝大为惊疑,转眼看向女儿,朱微脸色苍白,两眼失神,身子阵阵发抖,好似风中之叶。

    朱元璋疑心更重,方要盘问,老太监忽地抬头,两道冰雪似的目光刺在乐之扬身上。

    他一晃身,抢到少年身前,伸手一摸脉门,蓦地直起身来,尖声高叫:“张天意!” 朱元璋被这一声打断了思路,盯着老太监大皱眉头。

    老太监一晃身,旋风般绕着内殿转了一圈,回到原处,两簇白眉紧紧皱起。

    朱微以为他看出此间奥妙,不由心往下沉,一股绝望涌遍了全身。

     “冷玄!”朱元璋徐徐开口,“你发现了什么?”老太监应声一颤,仿佛失去操控的人偶,垂头弯腰,轻轻咳嗽两声,说道:“陛下,张天意来过!” 朱元璋双眉一挑:“何以见得?”冷玄指着乐之扬:“这个小子中了他的‘夜雨神针’!” “夜雨神针?”朱元璋沉吟道,“你是说那种金针?”说到这儿,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女儿一眼,少女眼神茫然,似有余悸,不由心头一紧,冷冷道,“若是飞针射人,微儿怎么没事?”冷玄叹道:“这就得问公主殿下了!” 两人的目光投向朱微,少女呆呆愣愣,仍是一言不发。

    朱元璋不觉有些担心,忽听冷玄叹道:“陛下勿怪,公主料是受了惊吓,故而短暂失神。

    依臣下猜想,张天意此来,本是对公主不利。

    不料公主是席真人的关门弟子,‘奕星剑’造诣不凡,凶手一时无法得逞,又听见陛下敲门,心中惊慌,故而发出飞针,翻窗逃走,小太监情急护主,挡在公主身前,挨了一记飞针!” 朱元璋听得不耐,锐声道:“冷玄,我前晚命你杀掉此人,怎么人没死,还藏在宫里作乱?”冷玄不动声色,慢慢说道:“陛下见谅,那人的‘龙遁’身法小有所成,宫深夜浓,捉拿不易,我怕他去而复返,再对陛下不利,所以不敢追得太远。

    ” 朱元璋神色稍缓,点头说:“他藏在宫里,总是祸胎!”冷玄道:“陛下不必担心,他为我的‘扫彗功’所伤,脏腑受了重伤,要不然,公主和小太监都难活命。

    我看过小太监的伤势,飞针并未正中心脏,足见张天意伤势未愈,力不从心!” 朱元璋将信将疑,目光一转:“微儿,果真如此吗?”朱微的怀里好似揣了一只小兔,双鬓渗出细密的汗珠,看了看乐之扬,忽地把心一横,低声说:“全、全如冷公公所说……”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她从小到大,从未向父亲撒过谎,这泪水一大半倒是出于羞愧。

     朱元璋当她后怕,心生怜惜,又问:“那为何关着门?”朱微道:“我跟乐、乐公公在研读琴谱,怕人打扰,故而、故而合上门闩!”朱元璋皱了皱眉,说道:“此事可一不可再,奴才总是奴才,万一祸起萧墙,门外人如何施救?”朱微低声说:“孩儿会剑术,所以托大了!” “谨记我言,不可再犯!”朱元璋的疑心并未尽去,可是乐之扬中了金针、性命危殆,他不信活人,对于将死之人却不便怀疑,想了想,神色缓和了一些,漫不经意地说,“微儿,我昨日太忙,没来给你庆生,本想今天补上,谁知遇上此事,足见你福缘深厚。

    ”说着转向冷玄,“小太监舍身护主,可嘉可勉,冷公公,你看他还有救吗?” 冷玄摇头说:“难!”朱微应声一颤,冲口叫道:“冷公公,你千万要救他!”冷玄叹道:“公主见谅,‘夜雨神针’不比寻常暗器,本是从百年前的大高手‘穷儒’公羊羽(按,见拙作《昆仑》)的‘碧微箭’化来,发射时用了阴阳二劲,阳劲为弓背,阴劲为弓弦,射入人体,立刻扭曲弯转,勾住骨肉经脉。

    必须知道发针的劲力几分阴、几分阳,以阳制阴,以阴克阳,将金针逼直,方可从容取出。

    ” 朱微忙道:“冷公公,你神功盖世,一定可以取出!”冷玄摇头道:“金针蓄积阴阳二劲,如果用劲不当,非但不能起出,反而会向体内钻入。

    我若强行取出,一旦失手,金针刺破心包,小太监死得更快。

    ” 朱微急得快要落泪:“那谁能救他?”冷玄道:“一是发针之人,他知道阴阳二劲的虚实,二是小太监自己!”朱微诧道:“他自己?!”冷玄道:“他若是内家高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凭借内功尝试,或能化解针上的劲力!” 朱微喃喃道:“可他不会内功啊!”冷玄接口说:“是啊,所以难救!”朱微只觉手脚冰冷,眼鼻发酸,前方模糊一团。

     殿里沉寂时许,朱元璋忽道:“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冷玄轻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朱元璋冷冷道:“清宫!” 他一抬头,声如金石相击:“传我旨意,宫里人全到太和殿之前集合,禁军入宫搜索,一分一寸也不可放过,哼,只要逮住张天意,一切迎刃而解!” 朱微心跳加剧,如果张天意真在宫内,一旦被俘,自己的谎言必然拆穿,乐之扬非死不可;可是抓不住张天意,乐之扬还是难逃一死。

    一时间,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心乱如麻,抹了泪,低声说:“多谢父皇!”朱元璋瞅她一眼,冷冷不语。

     冷玄俯下身子,伸出食指,在乐之扬心口轻轻一点,后者登时呻吟起来。

    朱微惊道:“冷公公,你干什么?”冷玄叹道:“我救不了他的命,但可延缓他的死期!” 朱元璋哼了一声,冷冷道:“实在救不了,赐他一口好棺材!”说罢看了朱微一眼,脸上大有愠色。

    朱微原本心虚,被他一瞧,心子狂蹦乱跳,可是朱元璋并未多说,拂袖出门。

    朱微痴痴想了一阵,才明白父亲必是恼恨自己为了一个太监动情,不过碍于乐之扬护主有功,没有当场发作罢了。

     她呆了呆,回头看去,乐之扬已经苏醒,瞪眼望着自己,眼里透出一丝感激。

    朱微俏脸一沉,别过头去,忽听乐之扬口气虚弱,轻声说:“公主殿下,多谢了!” 朱微沉默一下,忽道:“宋茶!”老宫女应声入内,朱微说:“待会儿清宫,你扶乐之扬去太和殿!”说完一转身,匆匆出门去了。

     宋茶瞧着乐之扬,那神气又鄙薄,又欢喜。

    乐之扬知道她一向仇恨自己,想必听了对话,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少了一个对头,故而喜不自胜。

    方才老太监一指点下,膻中穴钻入一股寒气,乐之扬心口的灼痛稍稍减轻,他躺了一阵,渐渐有了气力,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臭婆娘笑话,于是慢慢爬起,双手握拳,冲宋茶怒目而视。

     这时钟声长鸣,正是清宫的信号。

    众宫人纷纷赶往太和殿,宋茶假意忘了朱微的吩咐,丢下乐之扬自行离开。

    乐之扬性子倔强,自身可以行走,决不假手于人,有宫女好心扶他,也被他婉言谢绝。

     走到太和殿前,黑压压尽是人头,人群分成三拨,一拨妃嫔公主,一拨宫女,一拨太监。

    众人议论纷纷,不时传出“刺客”二字。

     乐之扬心里明白,刺客根本子虚乌有,清宫不过是白费工夫。

    他站在那儿,心口忽冷忽热,十分难受,灼痛一旦蹿起,寒气立刻涌出,又将那股灼热驱散。

     人群安静下来,有人粗声大气地开始唱名。

    乐之扬抬眼望去,一个年长的太监站在石阶前面,手持一本名册,大声叫出姓名。

    点到的太监应声走出人群,站到一边。

    同时间,一边的宫女也开始唱名。

    原来,清宫不止是搜索宫内,还要一一确认太监宫女,以防外人假冒顶替。

     乐之扬心往下沉,手脚一阵冰冷。

    名册上决无“乐之扬”三字,这一下可是到了绝境。

    他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掉头望去,朱微水红衣裙,高挑白嫩,站在美人堆里,也是卓尔不群。

    她说说笑笑,瞧也不瞧这边,对于乐之扬的困境,似乎一无所知。

     但随唱名之声,乐之扬汗出如雨,心口阵阵绞痛,不由蹲了下去,发出一串呻吟。

    可是转眼看去,他的心里更是绝望,四周的太监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有道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侯门尚且如此,皇宫大内可想而知,这儿恐怕是人世间最冷漠的地方。

    太监们遭劫入宫,更是看淡了人情,乐之扬死在当场,怕也无人理会。

     唱名声接连入耳,乐之扬每听一个名字,身子就是一阵哆嗦,只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乐之扬!”一声大喝突如其来,他应声一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望去,四面空空荡荡,这一方只剩下他一个。

    唱名的太监看他一眼,神色不快,又叫一声:“乐之扬!” 乐之扬恍然大悟,跳了起来,埋头冲了过去,偷眼一看,朱微若无其事,仍在那儿说笑。

     乐之扬满心疑惑,仿佛正在做梦。

    又待了一会儿,禁军排列成行,退出宫城,跟着钟声鸣响,主仆汇合,各自回宫。

    一路上,乐之扬想要凑近朱微,可是小公主不待他走近,立刻远远避开,与宋茶混在一起,乐之扬越发不好近前。

     直到宝辉宫中,两人也未曾照面。

    乐之扬坐在房里,昏昏默默,不明不白,寝殿里飘来低沉的琴声,调子断断续续,似有幽愁暗恨。

    他呆了一会儿,想要吹笛应和,可是吹了两声,便觉不妙。

    笛子走了音,不复往日清亮。

    仔细察看,笛子上多了一丝裂纹,以至于漏声泄气,回想起来,应是与朱微赌斗时敲坏的。

     笛声一响,琴声便没了,从那以后,整整一天,再也没有响起过。

     乐之扬出了一会儿神,恍惚明白,朱微似乎生了气,立意不再理会自己。

    他大感无味,加上受伤疲惫,不到傍晚就昏昏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做了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噩梦:一忽而梦见赵世雄浑身是血,冲着自己阴森发笑;一忽而又梦见落到了张天意手里,讨债鬼咬牙切齿,一剑剑割掉他的皮肉;一忽而又梦见自己站在朱元璋面前,老皇帝板着面孔,叫人脱掉他的裤子。

     乐之扬惊醒了两次,可是神志昏沉,醒了又睡。

    突然间,他只觉有人拍打自己,当下睁开眼皮,光亮直透眼中,刺得他两眼发酸。

     乐之扬揉了揉眼,凝目望去,朱微站在床边,一身墨黑软缎,手持白纱风灯,灯火影影绰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尽管还未长成,仍是叫人怦然心动。

    乐之扬想起白日间上下相对、口唇交融的情形,不觉心口发热,盯着朱微痴痴发愣。

     朱微见他目光古怪,微一转念,明白他心中所想,登时俏脸一沉,举起手来,手掌挥到他脸旁,停了一会儿,忽又无力垂下,轻轻叹道:“呆什么,还不跟我来?” 她转身就走,乐之扬默默跟在后面。

    经过走廊,守夜的太监宫女均在打盹。

    朱微脚尖落地,轻盈得好似一只黑色的灵猫。

     绕过一带宫墙,来到一个僻静角落,朱微吹灭灯笼,转过身来。

    浓夜之中,她的眸子晶莹若珠,透出一股莫名的哀怨。

    乐之扬忽地兴起一股冲动,恨不得纵身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你……”朱微话没说完,忽又别过头去。

    乐之扬心神恍惚,喃喃说道:“公主,我、我……”心里似有许多话说,然而事到临头,怎也说不出口。

     “乐之扬……”朱微转过来头,声音游丝一般在晚风中飘荡,“你这个撒谎精,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你、你根本不是太监!” 乐之扬一愣,脱口说道:“名册上的名字,是你加上去的?”朱微默不作声,呆呆盯着别处,眼里涌出两行泪水,顺颊滑落,留下两道清亮的泪痕。

     乐之扬心怀激荡,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公主,我的确不是太监,我、我是被张天意带进宫的!” 他见朱微疑惑,便将前因后果略略道出。

    少女默默听着,时而双眉上挑,满脸惊奇,时而低眉垂眼,若有所思,直到听完,才问道:“灵道石鱼,真的在紫禁城吗?”乐之扬笑道:“当然不在,我骗他的!”朱微啐了一口,骂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最会骗人。

    哼,还装太监,你装得了一时,装得了一世么?秽乱宫廷可是大罪,把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乐之扬忙道:“我哪儿秽乱了!”朱微白他一眼,忽地矜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她的脸上泪珠宛在,这一笑,仿佛娇花含露,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低微的笑声混入远处的风铃,就像是一串精灵从夜空中飞过。

     乐之扬十分窘迫,皱眉道:“你笑什么?”朱微止住笑,盯着他心想:还好你不是太监。

    这话只可在心里想想,不便宣之于口,若叫这小泼皮知道,还不知对自己怎么无礼,一想到白日的情形,朱微双颊发烫,不由狠狠白了乐之扬一眼,后者登时叫屈:“你又瞪我干吗?我可什么都招了!” 朱微呸了一声,说道:“什么招不招的,我又不是审你的大官,这些话,你去牢里面说啊!”乐之扬叹气道:“公主,你真要揭发我了?”朱微斜眼瞅他,嘴角上翘。

    乐之扬见她神情,心子落回原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朱微想了想,又问:“灵道石鱼究竟在哪儿?”乐之扬轻声说:“在……”话没说完,朱微脸色微变,冲他一摆手,向一棵大树喝道:“谁?出来!” 乐之扬转眼望去,树后黑漆漆全无动静,正奇怪,忽听“呵”的一笑,一个人从树后慢慢转了出来,朱微看清来人,不由向后一跳,失声叫道:“冷公公!” 冷玄佝偻身子,笑容诡异,衣冠素白苍冷,恰似一只离索的孤魂。

    只听他笑道:“太昊谷的‘天听术’有些儿门道,老夫稍稍凑近一些,就被公主发现了!” 两人魂儿丢了一半,对望一眼,只见对方的眼里尽是恐惧,朱微颤声说道:“冷公公,你、你怎么在这儿?”冷玄笑道:“路过此间,随便瞧瞧!”乐之扬叫道:“你撒谎!” “撒谎?”冷玄眯起双眼,眼里迸射寒光,“比起你这个假太监的弥天大谎,我可差得远了!如果我扒了你的裤子,丢到皇上面前,你倒是想一想会怎么样?” 朱微清醒过来,忙道:“冷公公,你、你早就看出来了?”冷玄笑道:“我在皇宫里呆了多少年了?一个人净没净身我还看不出来?只不过,我这人历经两朝,见事太多,如非万不得已,决不多嘴多舌。

    ” “这么说……”朱微定一定神,“你也知道张天意没有行刺我?”冷玄笑而不语。

    朱微疑惑道:“你为什么撒谎?” 冷玄笑道:“那天我追赶张天意,他百计逃脱不掉,告诉了我一个秘密,用这个秘密,换他自己的性命!”说到这儿,他目光一转,盯着乐之扬,“你知道这秘密是什么?”乐之扬脸色发白,喃喃说道:“灵道石鱼?” “是啊!”冷玄笑了笑,“我这样的阉人,美色是别想了,财富积累再多,也无传承之人。

    但随年纪增长,见惯了繁华枯荣,这争权夺利之心也灭了。

    只因如此,皇上才把我留在身边。

    不过但凡是人,必有所好,别的事我大可不理,但于武功一道,多少有点儿兴趣。

    武功练到我这个地步,寻常的神功秘诀,冷某并不放在眼里,唯独这灵道人的遗物,我多少有些好奇。

    想当年,释印神天纵奇才,不在后世的西昆仑之下,但与灵道人一战之后,居然远离中土,出走海外,如非吃了大亏,岂会如此作为?我老了,临死之前,若能看一眼灵道石鱼,倒也是一件赏心乐事!” 乐之扬疑惑道:“张天意跟你说了什么?”冷玄笑道:“他说要找灵道石鱼,先得找那吹笛的小太监!”乐之扬心中暗骂,讨债鬼别的不学,偏学自己用“灵道石鱼”骗人。

    不过姓冷的阉鸡也觊觎石鱼,自己以石鱼为本钱,倒可以跟他周旋周旋,想到这儿,微微笑道:“不错,这世上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那石鱼在哪儿。

    冷公公,我死了,你也拿不到石鱼。

    大伙儿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冷玄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摇头说:“相安未必无事,老夫拿不到石鱼也没什么,你中了夜雨神针,可是活不了几天的。

    ” 乐之扬还没说话,朱微忍不住说:“冷公公,你不是说没救了么?”冷玄只是微笑,乐之扬呸了一声,说道:“他的话也能信?” 朱微咬了咬嘴唇,眼里透出怒色,冷玄笑道:“公主少安毋躁,冷某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夜雨神针’出自‘碧微箭’不假,金针入体扭曲也不假,只不过,于我而言,并非无法可救。

    小子,你把石鱼给我,我为你起出金针如何?” 朱微俏脸涨红,锐声道:“你、你敢欺瞒父皇!”冷玄笑道:“公主殿下,彼此彼此!”朱微道:“你为了灵道石鱼,胆敢纵走要犯!”冷玄笑道:“公主为了一己私情,不也隐匿男人么?”朱微心头慌乱,说道:“谁、谁有私情了!”冷玄淡淡说道:“公主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

    只不过,宝辉公主,皇上对你宠爱有加,此事一旦拆穿,也不知他如何失望。

    ” 朱微心乱如麻,她为了乐之扬欺骗父皇,心中不胜愧疚,可是眼睁睁看着乐之扬送命,也非她所愿。

    少女左右彷徨,似有一只无形大手将她的心子揉成一团。

     “石鱼不在紫禁城!”乐之扬字斟句酌,“你要石鱼,先带我出宫!”冷玄冷冷道:“你小子说话不尽不实,我懒得跟你纠缠,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取就是了。

    ” 乐之扬笑道:“冷公公,你不带我出宫,不妨去皇上那儿揭穿此事,我反正活不长了,大不了死得凄惨一些。

    但临死之前,我会一口咬定,此事跟公主无关,全是你我串通一气,带我进宫的也不是张天意,而是你冷玄冷公公。

    ” “你敢!”冷玄变了脸色。

    他一身武功惊世骇俗,可是一生之中几乎都在深宫里度过,宫闱阴谋见过不少,如乐之扬这一类泼皮无赖倒是很少领教。

    他设好了圈套,本当套住二人十拿九稳,谁知乐之扬反而用之,居然套回到他的头上。

    换了别的情形,大可将这小子一掌毙了,可是灵道石鱼在他手里,杀了他,也就丢了石鱼。

     刹那间,老太监心里转了几十个念头,忽地冷哼一声,说道:“我带你出宫不难,但你无故失踪,后患无穷!”乐之扬道:“能有什么后患?” 冷玄淡淡说道:“小子,你不要小瞧人了。

    当今圣上起于微贱,扫荡六合,乃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精明人物。

    张天意刺杀公主的鬼话,他顶多信了八成,之所以未曾查验,全是看在你性命不久的分儿上。

    若你无故失踪,他必定一查到底,到时候一切水落石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我有失察之过,公主有淫乱之嫌,宝辉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也别想活命。

    你一人走了容易,其他的人都得替你顶罪!” 乐之扬听得脸色发白,朱微忙问:“冷公公,你有什么法子,既让乐之扬出宫,又不惊动父皇?” “我自有法子!”冷玄漫不经意地说,“但你乐之扬得立一个毒誓,以性命换石鱼,不得反悔!” 乐之扬哼了一声,举起手来,闷声闷气地说:“我乐之扬发誓,以命换鱼,不得反悔,若有违反,天诛地灭!”口中发誓,心里却想,以命换鱼,谁的命换什么鱼我可没说。

    我的命可以,你老阉鸡的命也可以,鱼么,石鱼是鱼,木鱼也是鱼,此外还有鲤鱼、鲶鱼,黄花鱼,比目鱼,到时候你老阉鸡随便挑就是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暗暗得意,忽见冷玄神色疑惑,忙说:“光我一人发誓不够,冷公公你也要发誓!”冷玄冷冷道:“老夫一诺千金,我放得了张天意,还会对你失信不成?” 乐之扬随口道:“谁知道张天意是死是活……”话没说完,冷玄怒目瞪来,朱微忙道:“我信得过冷公公,冷公公,乐之扬发了誓,你说说怎么出宫?”冷玄笑道:“这个容易,活着离开有后患,如果死了离开,便可一了百了!”朱微吃了一惊,一横身,拦在乐之扬前面,乐之扬心生感动,脱口叫道:“公主……” 朱微不敢应声,盯着冷玄,呼吸一阵急促。

    冷玄打量她时许,笑道:“公主误会了,我说的死并非真死,而是假死。

    ” “假死?”两个少年均是一愣。

    冷玄点头说:“圣上先入为主,认为小太监中针必死。

    我有一个法子,六个时辰之内,能叫他生机内敛,形同死人。

    依照常例,宫人死后,不得在宫中过夜,必要装入棺木,运出宫外安葬,届时我掘开坟墓,破棺救人,自是神不知、鬼不觉!” 两人面面相对,均是迟疑:别的也罢了,让人六个时辰形同死人,骗过太医、仵作,根本绝无可能。

    冷玄看出两人心思,笑道:“公主放心,我还要留他寻找石鱼,决不会让他真死,如我当真心怀不轨,何必跟二位多说废话,径直告发这小子就是了。

    ” 朱微转念一想,大觉有理,掉头看向乐之扬。

    乐之扬心乱如麻,无论真死假死,在棺材里躺上六个时辰,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可是呆在宫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咬牙点头:“好,就如冷公公所说!” 冷玄诡秘一笑,低声说:“今日已晚,我回去准备一下,明日申时,我再来会合二位。

    尚有一日时光,二位也好好想一想。

    冷某不爱强人所难,这件事么,非得你情我愿才好呢。

    ”他一边说,一边退,恍若虚无幻影,徐徐没入黑暗深处。

     朱、乐二人呆呆伫立,四周死寂无声,突然间,响起一声猫头鹰的怪叫,两人齐齐打了突,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乐之扬低声道:“公主,这冷公公阴阳怪气的,到底是什么来历?”朱微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父皇从来不说此事,所以也没人敢于多问。

    只是听老宫女隐约提过,冷公公本是元朝宫里的太监,后来不知何故,来到父皇身边。

    父皇受过几次暗杀,因为冷公公,刺客非死即伤,从未得逞过。

    我也问过师父,他也很是不解,一如冷公公这样的大高手,为何净身做了太监?” 说到这儿,朱微转眼望去,忽见乐之扬目望远空,眼里透出一丝期盼,她不觉心里一乱,轻轻哼了一声,乐之扬回头问道:“怎么?”朱微冷冷道:“你要出宫了,心里很高兴么?”乐之扬眉开眼笑:“是啊,终于能出去了。

    ” 朱微只觉一股酸气从胸口蹿起,眼眶微微一热,泪水突然涌出,乐之扬见她神气,不知所措,忙道:“公主……”不待他说完,朱微一拂袖,转身跑远了。

    
热门推荐

书友正在读: 完美大明星 我女儿来自未来 我的女友是嫦娥仙子 综艺娱乐之王 极品公子 战神已加入带球跑豪华套餐 穿成幼崽后被捡走养成了 至尊兵王 人生何处不尴尬 绝对权力 老衲还年轻 弄潮(掌舵者) 重生追美记(很纯很暧昧前传) 余罪 坏蛋是怎样炼成的 男人都是孩子(无限关爱有限责任) 被迫成名的小说家 荒原闲农 重生之八十年代新农民 沧浪之水 巴国侯氏 位置 至高利益 官仙 超越次元的事务所 奥术神座 我女儿来自未来 至尊兵王 穿成幼崽后被捡走养成了 穿越者 随身带个侏罗纪 野痞绅士 神仙超市 班底 海贼世界没有救世主 首辅大人的小青梅(重生) 最强反套路系统(最强装逼打脸系统) 画中王 超神学院的宇宙 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04 屠魔工业 我的美女老师 万鬼之祖 家里养个狐狸精 盗墓笔记:南部档案(食人奇荒) 挂剑悬情记 浩荡江湖 天下无极2 七星龙王 缘灭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