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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白虎咆哮(1/3)

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只使用最有效的攻击方式,近距作战时,使用粗大的叉角和带刃的附肢奋力劈砍,远距就朝沙虫喷吐出一阵阵箭雨,但不论何种方式,都透露出一股决绝的冷酷无情。

    他不知道敬畏神灵,敬畏生命;不流露怜悯,也不流露痛苦,暴风吼虎所过之处,石像如雪崩塌,夜光蘑菇好似群星散落一地,留下的只有死亡。

    倘若有其他河络驭手遭遇危险,他总是袖手旁观,转身追杀其他巨沙虫。

    对云胡不归而言,只有杀戮是最重要的。

     1 暴风吼虎在河络当中一直不怎么受欢迎,它因为消耗极多的木材燃料而声名狼藉。

    一支暴风吼虎组成的军队不得不常常搬迁,因为当地的木材会被它耗尽。

     解决的办法是用墨晶石取代木材,但是这也存在着一个问题:墨晶矿的稀缺。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暴风吼虎仍吞噬着一座又一座的森林。

    即便是用墨晶石作为风息子的能量来源,它吞吃矿石的速度依然如同饕餮进食,需要极多的墨晶石来维持运转和速度。

    但在火环城,用它来保护墨晶矿山,却可谓相得益彰。

     这些来自龙噙者的礼物确实名不虚传:带刺和倒钩的附肢可以轻松地攀附在石壁上,螃蟹般的脚爪四下撑开,在陡峭的岩壁上行走如履平地。

     将风是一种生物体和机械的结合,河络与风息子之间的这种半共生关系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但作为军事利器的将风很少见。

    风息子似乎知道它们在执行的是杀戮的命令,总带有一丝阴森森的气息,暴风吼虎更是显得脾气暴戾,难以驾驭。

     云胡不归好不容易才把身子挤进只适合河络的狭窄舱口,还要忍受风息子的丝藤缓慢地爬满身体和脸庞。

     那些刺须虽然小而柔软,但还是让云胡不归浑身发痒。

     它们躲开了他的鼻孔和嘴巴,却几乎爬满他的墨晶眼镜,让他目不能视。

    这是他第一次驾驶将风,暴风吼虎起步时歪歪斜斜,差一点儿翻入路旁的沟壑,引起其他河络驭手的哄笑。

     任何人要这样去和地底怪物决斗,都会有几分犯嘀咕,但云胡不归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战斗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

     他只是试着挥舞了几下前爪上的粗大利刃,利刃划过悬崖,在坚硬的玄武岩上留下三道深印。

     云胡不归点了点头,说:“这样就行啦。

    ”跟在队长毒鸦的后面,纵身跳入黑暗中。

     只是小半天的交战时间,河络驭手们就领教了云胡不归的厉害,但他们不喜欢他的战斗方式。

     他经常脱离队形,孤身一人冲入重围,进行短促又可怕的疯狂进攻,在被截断退路前又迅速后退,引着沙虫进入河络们早已排列好的队形前,然后翻身截住退路,一个也不放过。

     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只使用最有效的攻击方式:近距作战时,使用粗大的叉角和带刃的附肢奋力劈砍,远距就朝沙虫喷吐出一阵阵箭雨。

    但不论何种方式,都透露出一股决绝的冷酷无情。

     他不知道敬畏神灵,敬畏生命;不流露怜悯,也不流露痛苦。

    暴风吼虎所过之处,石像如雪崩塌,夜光蘑菇好似群星散落一地,留下的只有死亡。

     倘若有其他河络驭手遭遇危险,他总是袖手旁观,转身追杀其他巨沙虫。

    对云胡不归而言,只有杀戮是最重要的。

     参加过锁龙河决战的毒鸦营山脸色一变,说:“想不到今日又重见蛮族人的战法。

    ” 他告诫自己的手下:“你们不要把他当作战友,要当他是一匹狼。

    跟着他,但是别信赖他!” 他们在地底下夜以继日地战斗,矿工们则将矿道步步深入,然后拓展成掌子面,随后挖掘出了成车的矿石。

     沙虫虽然身躯庞大,寻常兵器难以杀伤,但却恐惧火焰。

     它们被一再地引入陷阱,被河络们射出的阵阵火箭压制,虽然皮厚肉钝,依然露出不敌姿态,匆匆退却,逃向地底更深的缝隙。

     河络一方也并非没有损失,两台暴风吼虎因为受损严重,被抬回火环城的铁兵洞修整。

     火环城的铁大师东莫探进一座歪斜的将风座舱查看,看见满眼的破洞和血迹,孔洞里还插着一些折断的针牙,还有一些破洞已经被风息子快速修复了,留下成串碗口大的粗疤痕。

     沙虫的针牙正常情况下只有针那么细,但现在这些牙齿看上去却有投枪的矛头那么粗,而且同样锋锐。

     “嗯嗯。

    ”东莫说。

     “怎么受损这么严重?”铁匠门罗是他的副手,可没这么好脾气。

     他抱怨说:“这些厚皮可以抵御大象的冲撞,什么东西能给它们这样的打击?你们可真能瞎整,不要命了吗,这是谁操控的将风?” “我。

    ”蛮人少年说,他的额头上擦出了一个大口子,还在往下淌着血,却浑然不觉。

     火暴脾气的门罗一句骂人的话又咽了下去,转头责怪毒鸦:“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这么玩命?” 毒鸦冷笑一声:“他要寻死,拦得住吗?” 上午的战斗中,云胡不归驾驭的暴风吼虎脱离了队形,被两条沙虫挤到山崖下,四条长腿损毁,但仍然坚持着歪歪扭扭地回到栈道上。

    河络士兵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云胡不归从挤扁的座舱中拔出来。

     “我可不想死。

    ”云胡不归懒洋洋地说。

    他撕扯下爬满身的风息子藤蔓,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看上去也只是个少年罢了。

     同样一个人,战斗时却好像座冰山,寒冷四溢,让人无法接近。

    “嗯嗯。

    ”铁大师东莫说。

     铁大师东莫在火环城算是个特别严肃的人,他的话很少,无论人家和他说什么,都是嗯一声。

     两年前他因为中风,左手不能动弹,即便如此,他的技艺在火环城中依然无出其右,享有无比的尊崇。

     铁大师打开暴风吼虎的腹部检查,弩舱里还装有近五十支十二尺长的铁弩箭,上面绑扎着浸满獾油的火绒。

    荆北河络的暴风吼虎确实是人类可以制成的极致武器了,只是吞噬墨晶石的胃口大得吓人,也难怪龙噙者这么需要墨晶石。

     铁大师独手拿着铁锤敲打了几下,凝目对暴风吼虎的腹下部位查看良久,那是风息子的核心根系所在,然后又把风锤门罗招了过去。

     门罗撅着屁股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问:“操作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云胡不归点了点头:“难控制。

    这东西是个暴君,完全是它在驱赶着我前进。

    ”风锤门罗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对毒鸦说:“你来试试。

    ” 毒鸦营山狐疑地看了铁匠一眼,钻入那台暴风吼虎的座舱,将风嘶吼着起步,刚一迈腿,又歪斜着摔倒在地。

     东莫摇了摇头:“根系有老伤。

    ” 将风拥有机械骨骼,但肌体和控制系统都由风息子控制,驾驭者要和风息子形成某种感应,才能自如地驾驭将风,如果风息子的根系有伤,起先显现的不过是些控制不灵的小毛病,却随时会发作,致驾驭者于死地。

     毒鸦从将风中钻出来,露出一副不得不服的表情问云胡不归:“你就驾着这台‘暴君’战斗了一天?——连我都玩不动这东西。

    这次你可真是走运,还能活着回来!” 云胡不归擦了擦头上的血沫,毫不在意地说:“人终有一死。

    ”“嗯嗯。

    ”铁大师东莫说。

     工场里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物品翻倒的声音。

    铁匠门罗皱起眉头朝骚乱的地方看去。

    混乱是学徒工阿瞳引起的,他在用铁钳猛力拔一根断裂的沙虫针牙,结果连人带铁钳翻倒在一摞半成品的铜头盔上。

     铁大师独手拿着铁锤敲打那台暴风吼虎,然后又钻入腹部查看良久,出来后简短地说:“这一台大修。

    那一台,报废。

    ” “大修?报废?”毒鸦满是疑惑地重复了一句,“不,不行,今晚我需要十二台,每一台都有用。

    ” “问题大,不出库。

    ”东莫又蹦出来几个字。

     毒鸦知道东莫的脾气,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先给我能动弹的,那一台你们试着修一修吧,无论如何要试试。

    ” “嗯嗯。

    ”铁大师东莫说。

     看见铁大师点头了,风锤门罗连忙大声下令:“阿瞳,过来,把这台将风也挪到大修室去,腾出地方来,小心点儿,别闯祸!” 阿瞳被带过来,抬头望着高大得几乎碰到铁兵洞顶的暴风吼虎,有点儿不知所措:“我来处理?” 他要踮起脚才能够得着它那粗壮的带刃前爪:“真的交给我吗?”“没有更多的人手,你就试试吧。

    ”门罗大声喊。

     门罗耸了耸肩:“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领走试试吧。

    根系受伤的将风得哄着来,别捣鼓你的地火节作品,多花点儿时间在正事上面。

    再来两个人,赶紧把那一台也推走。

    ” 云胡不归郁闷地看着阿瞳把那台“暴君”带走:“你们把它收走了,我怎么办?” “休息一天,”毒鸦建议说,“你有几天没有休息了?看你的眼睛,有多疲惫和困顿。

    这样下去要累垮了。

    听我的,休息一天。

    ” “我的任务里没有‘休息’这俩字,”云胡不归眨巴着眼说,“我一刻也不能休息。

    ” 门罗说:“我们有约定,必须让他下去。

    ” “那就给他再找一台,该死的,别耽搁时间,我们马上要下去了。

    ”毒鸦营山吼叫起来,转头不再看云胡一眼。

     “我有点儿担心,”门罗一边监督铁匠们在其他暴风吼虎上装填新的弩箭,整理火绒,一边偷偷对毒鸦说,“你们也同样需要休息,这些暴风吼虎几乎没有修整的时间,看那些破洞,风息子填补好它们需要时间。

    断了的附肢和叉角也需要换新的铁骨骼,你们使用得太狠了,每一天我需要修复的地方都比前一天严重。

    ” 毒鸦耸了耸肩,扣上铁盔,将头上的绷带挡住:“放心吧,我们正在搜寻它们的巢穴。

    ”他嘀咕着,“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 2 地下峡谷的栈道已经变成了忙碌的通途,墨晶石正在一车车地运出来,顺着曲折的木头冲车道拉到大市上,由包着黑头巾的仆人点验清楚,再将写满数字的账本递送到云胡不贾手中。

     慵懒的商人并不怎么关注那些账本,他从地毯上半抬起胳膊,用扇子随便一划,他的扇子指到哪里,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绸缎、烈酒、香料和美食,就归了火环城。

     “只要墨晶石。

    ”他冲着手下喊道。

     熊悚向他推荐说:“不来一点儿其他产品吗?我们的铜盾、飞鸟枪都很不错,还有精工镶嵌的盘蛇手镯、火成岩雕刻的砚台、木雕、石雕、磨脚石……都是火环城的特色产品。

    ” “卖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这些都是私营作坊的吧,他们在市场里卖这些商品,你们城邦得不到一点儿好处。

    ” “我要好处干什么?” “你应该征税。

    我在东陆和北陆的任何一座城市做生意,所有的货品都会被抽取十一税,那些城主全都富得流油。

    ” “河络和你们不一样。

    ” “有什么不一样,这是生意。

    ” “这是贪婪。

    ”夫环反驳说。

     云胡不贾哈哈一笑:“我更喜欢我的说法。

    ” “太慢太慢太慢了,”他对夫环说,“每天二百车,什么时候才能装满我的象背。

    龙噙者对这样的进度不耐烦。

    至少要每天八百车,八百车!” 夫环心急火燎地说:“就这样我都没有足够的人手了,你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不清楚。

    太难了,太难了。

    ” 云胡不贾只是微笑,然后轻挥扇子:“龙噙者眼里看不到一点儿困难,他要治理麾下的庞大帝国,而你要对付的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矿工城。

    你还想要什么?你的地火节不需要更多可以点燃的龙涎香吗?你的孩童不需要更多的食物吗?你的子民不需要更多的美酒来解渴吗?——听说拦住你们去路的是只杀不死的幽灵,我还以为地下真的属于河络的领地呢。

    来两口酒吧,这是上好的红菰酒。

    ” “别激我,”夫环熊悚咬着牙,捏着拳头说,“别激我。

    没有什么杀不死的东西,只是两只小小的沙虫,我很快就会搞定它们。

    龙噙者会得到矿石的。

    ” “那些都是谎话。

    ”云胡不贾停止了摇扇,他直视着夫环说,“你和我都清楚,你要提防的,不是沙虫,而是夜盐。

    ” 3 那天夜里,毒鸦带着他的暴风吼虎小队深入地穴,他们偃旗息鼓,静悄悄地跟踪一只落单的沙虫,尾随着它在火山大裂隙里爬行,一路向下,逼近了火山的中心。

     云胡不归驾驭着一台暴风吼虎走在最前沿,半个身子都被埋在风息子的根系中。

    他竭力从座舱中探头向外查看,这里的道路湿滑难行,但云胡不归偶尔会走神。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装的不是即将到来的血腥战斗,而是那个野姑娘。

    她那光溜溜的长腿和有着长睫毛的大眼睛。

     暴风吼虎猛滑了一跤,一块石头从脚下坠入黑暗深渊里。

    看着吧,她最终会把我害死。

    云胡不归在心里恨恨地想。

     这是一块低平的洞穴,直径大约有六百多尺,在他们发现地火之门的悬崖下方半里多处。

     宽阔的洞顶像低垂下来的帷帐,地面上散布着许多石塔,石塔的边缘比刀锋还要锋利。

     风吹过像是雕刻出来的石头,发出了轻微的哼声。

    地面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沙虫爬行而过的乱线,它们汇集起来,好像溪水流入大海,消失在洞穴边缘。

     “就是这里了。

    ”毒鸦示意大家赶上前来。

     在洞穴边缘,一块黑乎乎的宽大裂隙横亘在他们面前,好像大地的咽喉,深不见底。

     这里离矿工们挖掘墨晶石的掌子面很近,他们听得到镐头撞击岩石的声音,但是那些隧道被重重的岩壁所阻隔。

     他们还能听到火山内部传来的隆隆声,好像山岩内部正在形成一场狂风暴雨。

    这里的空气很糟糕,飘散着带有硫黄的水蒸气。

    裂隙边缘的岩壁高处有许多道缝隙,水蒸气就是从那些缝隙里溢出的。

     毒鸦驾驭暴风吼虎蹑手蹑脚地靠近,看见裂隙深处有一些大如水桶的白色巨卵粘在岩缝里,一圈一圈的,如同雨后的蘑菇群。

     后面暴风吼虎上搭载的河络弩兵开始往外爬,他们扛着引火物和柴火,好像一群被蜂蜜吸引来的黑色蚁虫。

     毒鸦营山决定把钻开地穴的事情交给矿工们处理,他命令自己的手下:“要包围所有的出口,全部堵死,一只沙虫也不能溜出来。

    ” 弩兵们开始绕着洞口堆起硫黄和硝石包,随后倒上一桶桶的獾油。

     毒鸦营山看着他们忙碌,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他觉得脚下的凝灰岩在震动。

     它们发现了。

     沙虫会知道他们在头顶上做些什么吗? 毒鸦很怀疑这一点,但他又总觉得这些沙虫已非虫类,在和它们交战的过程中,他领教够了它们的狡诈奸猾,他总觉得这些虫子聪明到足以猜出他们的想法。

     接着,毒鸦就听到了巢穴内传来的躁动。

     他吼叫着指挥那些步兵:“后退,后退。

    ”河络弩兵们向后退却,在暴风吼虎后面围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裂隙深处传来的沙沙声和咆哮声越来越响亮,猛地里仿佛有一股旋风,从石头的咽喉里向外喷吐而出,三四只巨沙虫的身影出现在裂隙口。

     也就在那一瞬间,围成一圈的暴风吼虎朝着沙虫巢穴内射出了熊熊的火箭。

    赤红的火焰照亮了黑暗的地底深处,洞口的引火物爆发了一场大火,火中升起的沙虫好像火焰的神灵,脱离了大地的引力,不断地向着大裂隙上方竖起,直到不可思议的高度,才重新向下掉落。

     它们那多刺的躯体燃着大火,锋锐的尖牙在火中闪光。

    而从裂隙口中,还在不断往外涌出新的沙虫。

     暴风吼虎和弩兵们四下散开,重整队形,然后再次朝沙虫射出密集的箭雨。

    那些沙虫身上很快就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弩箭,就像刺猬一样,它们在地上翻滚,散发出焦干的气息。

    它们已经无力抵抗了。

     凶猛的暴风吼虎继续合围,一步步地压近沙虫的巢穴。

     毒鸦营山刚要喝令士兵们继续攻击巢穴里的沙虫卵,猛地听到从头顶上,从复杂曲折的洞穴高处,传来一阵渺茫的鼓声。

    那鼓声好像阵雨敲击滚烫的山石,不似火山内部的轰鸣,却似人手敲击而出,带着诡异的旋律和节奏。

     从圆洞和那些岩壁裂隙里喷射而出的雾气似乎越来越多,腾空而起,弥漫了整座洞穴。

     可是突然间周围变得安静了。

    这太奇怪了。

     毒鸦营山发现那些垂死的沙虫停止了翻滚,甚至遏制住自己的喘息,它们那相对身躯而言又小又蠢笨的一圈黑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期待之光。

     毒鸦营山抬头四顾,手中控制着的暴风吼虎感应到了他的恐惧,不自觉地一步步向后退去。

    他转着头寻找鼓声的来源,但火山岩里的裂隙千回百折,如同海绵孔洞般激荡回声,根本无法辨别方位。

     无声无息,毫无预兆,脚下坚实的大地突然拱起,就好像它是块松软的沙滩。

    这景色违反了河络对地底的所有认识。

     那道看似巨墙的岩壁就在他眼前粉碎,两台暴风吼虎和一些弩兵被抛向高高的半空,然后飞落到洞穴各处。

     毒鸦营山陷入一阵梦幻般的迷雾中,他只看见一圈黑色的眼睛,好像地狱的梦魇,在他眼前不断升起。

    它们升到那么高,如果真是沙虫的眼睛,那么那东西的身躯会大到可以吞下整个洞穴。

    他努力睁大双眼,然而无论河络的黑暗视力多么骄人,也看不清承载那圈眼睛的身躯。

    这只沙虫拥有黑色的身躯,掩藏在四周燃烧的火焰阴影中,忽大忽小,无法判断。

     只有眼睛。

    围绕沙虫巨口的一圈眼睛。

     那一圈死亡的眼睛低下头来,正对着毒鸦。

    它头上的那些荆棘向外伸展,猛然望去,仿佛这只沙虫的头上顶着王冠。

     毒鸦万万没有想到地下还隐藏着这么一只铁冠沙虫王。

     根据他们豢养沙虫的经验,恐怕只有经历上千年的时间,沙虫才能长成这么庞大的身躯。

    如果它真的有这么长寿,那么这只沙虫就穿越了历史和时间,甚至目睹过夜蛾部落的覆灭。

     现在,这只古老历史长河的孑遗,低垂下戴王冠的头颅,朝它面前那些渺小的暴风吼虎看去——驾驭将风的河络们在这传说的恶魔面前,就像是被蟒蛇催眠的小鸟,全都僵直地呆立着。

     恐惧好像铁钉,将这些以纪律和能毫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著称的河络士兵牢牢地钉在地上。

     只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那是云胡不归的咆哮。

    不要命的草原人压低身子,从暴风吼虎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阵形后方某处发起冲锋,笔直朝着沙虫王冲了过去。

     面对这不自量力的冲锋,铁冠沙虫王只是轻轻地喷了口气,云胡不归的那台暴风吼虎就在地上打着滚,一路撞翻那些石塔,发出可怕的断折声,坠落到大裂隙下面去了。

     在某个极遥远又极近的地方,渺然的鼓声依旧。

     沉重的操纵杆在毒鸦营山的手下抖动,从暴风吼虎上传递来的恐惧明显变得强烈起来。

    毒鸦营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扭了扭头,看见始终贴在自己身后的那台暴风吼虎开始掉头逃跑。

     那是铁腿戎卡。

     他的逃跑引发的恐惧立刻传染给了所有河络。

    暴风吼虎纷纷后退,然后掉转头开始逃跑,但让他们潜入低平洞穴的隘口此刻却显得拥挤异常。

     首先是铁腿戎卡的暴风吼虎,奔跑太急,撞在了一处石塔上,踉跄着倒向一边,倒在了随后一台暴风吼虎的头上,那台将风的驾驭者大概受了惊吓,拼命后退,撞到了后面那台暴风吼虎,于是又激起了一阵推挤。

    后面的四台暴风吼虎也开始乱窜,试图绕开一条路逃开,但有一台被绊倒在铁腿的战斗将风上,四脚朝天地飞落在地,其中一只脚断折了,弯曲地伸向上方。

     逃跑有什么用呢?那一刻毒鸦很想放声狂笑。

    他想起了夫环熊悚在瀑布下吼叫的话:“火环城就将覆亡了。

    ” 作为火环城的子民,他们就如同鸟巢里的危卵,鸟巢若要覆灭,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脚边的道道火焰在奔流,毒鸦营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迈步朝前,他朝着眼前的黑色死神喷吐出一梭火箭,然后又是一梭子。

     沙虫王的身躯像一堵遮没天空的黑色的墙,是一个不可能错失的目标。

     弩箭发出清越的呼啸,插入黑如夜空的硬皮里,嗞嗞地燃烧着,然后又熄灭了。

     它们像是攀附在树干上的小蔓藤,不能撼动参天大树分毫,但沙虫王还是被这阵火箭激怒了。

     它低下枝枝杈杈的头颅,左右晃动,然后对准了毒鸦营山的方向,停了两弹指的时间,像是在瞄准,旋即猛冲过来。

    一路切开岩层,堆挤在路上的几台暴风吼虎好像蛋壳一样被挤碎。

     它直直地冲了过来,大嘴周边绕着一圈火红色的眼睛,癫狂的小眼睛。

    毒鸦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只巨灵神很可能已经疯了。

     毒鸦明白,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留在开阔的洞穴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转身退却,不是跑向被暴风吼虎堵住的入口,而是跳过那道藏着沙虫巢穴的大裂隙,他的目标是一段高高的陡崖,向外倾斜着,斜撑在大裂隙上空,好像从大地咽喉中伸出的一截舌头。

    战斗将风撑开脚爪抓住突岩和微小的岩石缝隙,向着高高的岩壁上方飞快地爬去。

    一边奔逃,一边疯狂地转动脚下的绞盘,给弩弓上弦。

     追来的沙虫王呼啸着掠过暴风吼虎下方,只差一点点就咬住将风的后脚,它一头扎在岩壁上,撞得整座洞穴摇摇晃晃,密集的石块从岩壁上落下,发出雨点般的巨响。

     暴风吼虎也意识到了危险,撑开六条附肢抓住突起的石块,全力吊起身体,向上跳跃攀登。

     这道陡崖又高又向外倾斜,铁冠沙虫王急切间无法游走上来,只能是用尾部撑起身躯,贴着陡崖高高立起。

     毒鸦营山让暴风吼虎的两只前爪牢牢地抱定一块突石,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

    铁冠沙虫王仰着脑袋,就在下面不足十尺处,已经伸长到了极限,肥胖的身体被拉得细长,带泡沫的黏液好像暗绿色的墨水从它身下挤出,散发出一股坏天气的气息。

     毒鸦营山此刻正对着沙虫的巨口,不但能看见那一圈圈密集的针状利齿,还能看见齿缝间布满血红泡沫的唾液,看见咽喉处蠕动的肉红色内壁——那个咽喉大得足够一口吞掉三四台暴风吼虎。

     就是这个机会,毒鸦想,他可以打败这个大块头。

    他在自己的口中尝到了一丝胜利的味道。

     在过去的征战岁月里,他曾多次面对死亡,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真正去想过靠什么活了下来。

    或许是靠勇猛、河络的纪律或者一点点运气。

    不,这一切都是虚空,只有在死亡的磨石下挤压出来的战斗本能,才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就像他本能地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他在岩壁上玩了一个复杂的杂技动作,让暴风吼虎松开前爪,在近乎垂直的陡崖上做了一个侧空翻,在掉落的一瞬间,用后肢上的倒钩抓住了突岩。

    现在他头下脚上地悬挂在悬崖上,好像一颗松果,摇摇晃晃,正对着沙虫王那张疯狂的脸。

     地底巨兽满溢仇恨的眼睛好像一圈红褐色的雾灯,近在咫尺,看得清清楚楚。

    它有着像山羊一样邪恶的方形瞳孔,巩膜很厚,泛着妖异的红光。

     我倒要看看,你的眼睛是否也刀枪不入! 毒鸦营山暗自想道,十二支熊熊燃烧的火箭从暴风吼虎的腹部射出!如此近的距离,绝对万无一失。

     但就在那一瞬间,沙虫王打了个喷嚏,从口中喷出了一口火焰,火箭一闪而没,化为了灰烬。

     “众铁之王!”毒鸦营山刚怒吼了一声,就看见铁冠沙虫王昂起头颅,猛力撞击在岩壁上,厚重的悬崖就好像风中的树叶那样颤抖着。

    暴风吼虎抱着的那块突岩断开了,毒鸦直挺挺地落了下去,朝遍布上千只针牙的大口中落去。

     “我完蛋了。

    ”毒鸦营山想,突然感觉被横向里猛撞了一下,犀牛皮一样厚的暴风吼虎的硬壳发出可怕的吱嘎声,凹陷进了一大块,但他仍然踉踉跄跄地在岩壁上滑行着站住了脚,定睛看时,是云胡不归的暴风吼虎。

     那个他以为早就死在悬崖下的草原人又爬了上来,没有逃跑,却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只不过,他的暴风吼虎看上去伤得很厉害——六肢中断了两肢,另一只带大刃的前爪只剩下半拉子,累赘地吊在前腹下。

     “我以为你从来不会救自己的同伴。

    ”毒鸦说。

     “没有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不会。

    ”云胡不归淡淡地回答,他的眼睛冰冷彻骨,带着暗淡的绿色,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怪兽。

    他一旦陷入战斗状态,就如同进入一个独立人格。

     此时他的暴风吼虎和毒鸦的一样,各用两只后爪挟紧岩石,垂直地悬挂在悬崖上,好像风中的蝉蜕。

     沙虫王就在他们的头部正下,那拉得长长的影子,投射在他们身上,岩浆在它的厚皮上反射着红色的光芒,就好像蘸满血水。

     “我看它一时半会儿冲不上来,你快退吧!”毒鸦说。

     “我?草原人从不退却!”云胡不归却阴沉沉地说。

     “妈的,早知道蛮人从不听指挥!”毒鸦怒吼着说,“这是河络的战斗,我为头上的那座城市而战,你为了什么?” “我为什么?”云胡不归愣住了,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生来就是准备战斗的。

    从出生起就只有无休止的修炼、操习和刺杀,然后就是战火的锤炼,他被教导成永不退缩、永不妥协的战士。

    如果他有一刻不能战斗了,那么活着也就没有了意义。

     可是为了什么去战斗,他却没有想过。

    他的家人已经全死了。

     他在草原上认识的人或许也全死了。

    他还要为了谁而战呢? 为了天罗吗?为了那个他永远不能了解的云胡叔叔? “呸,你不懂得爱,所以你的战斗是无效的,它令人恐惧,但是毫无用处。

    ”毒鸦轻蔑地说。

     沙虫王在他们头顶下方发出可怖的怒吼,光是那声音就足以吞噬下所有活物的灵魂,但云胡不归却再次走神了。

     从天罗那里继承来的冰冷的战斗意识正在崩溃,一种青色的火焰从他的腹部升起,这火焰和过往他熟悉的暴戾的猛兽略有差异,云胡不归对此感到害怕,同时又兴奋。

     此刻,他们的暴风吼虎就如孤独的两粒蝉蜕,挂在绝壁上。

     绝壁的石头斜斜向外凸起,沙虫王一时游不上来,却可以弯起身子,猛烈地撞击石壁,房屋大小的石块不断地从他们身边崩落。

    石壁剧烈摇晃,他们早晚要掉下去。

     “人终有一死……”他轻声地说。

     “但非今日。

    ”毒鸦接过他的话,他们对视一笑,这对互相蔑视的异族人,在临死的决战前竟然有了默契。

     云胡不归蹲下身子,弯下身躯,准备再朝沙虫王发起一次新的冲锋。

     毒鸦营山的暴风吼虎猛地伸出两只利爪,没有攻击脚下的铁冠沙虫王,却挟紧了云胡不归的座驾,使劲儿向对侧的悬崖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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