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1/3)
尤玉玑没有说出口的话,司阙却在一瞬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
尤玉玑不是个依赖人的小小娇女子,对司阙撒娇求助都是少数情趣所致。
司阙望着尤玉玑蹙起的眉心,第一次这般强烈地体会到被需要。
他形单影只了半生,被厌恶被躲避,唯独没有被需要过。
司阙紧握着尤玉玑萦着一层汗津的手,心里生出几分后悔。
他总觉得她很坚强自立,他又很着急夺权,忽略了对她的陪伴。
若时间倒流,他宁愿不要这么急迫筹谋其他事,更多地陪着她。
他双手捧着尤玉玑的手,递到唇边吻了吻。
他微笑着,用温柔语气说着誓言:“鸢鸢,却疏再也不走了。
”
从这一日起,他这一生都没有准许过自己离开尤玉玑半日。
刚入了腊月,尤夫人便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
今日江淳也过来了,如她生瑾儿时尤玉玑陪着她那样,来相伴。
她还将身边那个医术了得的大夫一并带过来,只等着婴儿出生取了脐带血,依胡太医当初的方子入药。
尤衡和尤嘉木等在外面,几次询问侍婢里面情况。
两个人坐在檐下,尤嘉木拽拽尤衡的衣角,问:“元逸哥哥,阿姐应该没啥危险吧?”
所谓十者其一。
十个产妇就会有一个人死于难产,这几率可不算小。
不方便对尤嘉木实言,他只说:“你姐姐身体好着呢。
”
“嗯。
”尤衡点点头。
尤衡拍拍尤嘉木的肩头,说:“嘉木马上十三了,再过三五年娶了媳妇,要当个知道疼媳妇的男人。
”
尤衡心不在焉地胡乱点点头,心里仍旧记挂着姐姐。
百岁无声迈着猫步,在檐上走来走去。
今天这样的日子,它被赶了出去,不许它进去添乱。
天色逐渐黑下来,远处夜幕中逐渐升起烟花。
百岁立在檐上,望着远处的烟花,将喵呜的尾音拉得绵长婉转。
明明是同日所生的双生子,却因为出生时在大年三十的子时,降生先后不足半刻钟差距的兄妹俩,哥哥竟比妹妹年长了一岁。
尤玉玑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司阙望过来的漆眸。
司阙俯身,将吻落在尤玉玑湿漉漉的眼睛上。
“新的一年了。
”他说。
尤玉玑虚弱,没有开口的力气,只在心里柔柔回了句:“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守岁了。
”
司阙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去擦尤玉玑鬓间的水浸,在窗外炸裂的爆竹声中,低语:“以后每一年的跨年都一起守。
”
窗外爆竹声撞耳,虚弱的尤玉玑没有听清司阙的话,只隐约听见了个“一起”,只听见这两个字倒也够了。
除夕夜的爆竹声一声叠着一声,久久不歇。
柳嬷嬷担心吓到刚出生的婴儿,急急忙忙去掩怀里孩子的耳朵,却见小公子安安静静地,竟也不觉得吵闹。
她正惊奇着,忽然听见了响亮的哭声,赶忙转身望向产婆怀里抱着的另一个。
尤玉玑正靠着司阙的臂弯喝水。
闻声,她抬眸望过去,虚弱询问:“哪一个哭得那么凶?”
景娘子笑着说:“小的那个!”
柳嬷嬷担心尤玉玑挂心,柔声劝:“别担心,小孩子哭一哭无妨的。
正要给他们擦洗、喂奶。
你就安心先养着自己。
”
尤玉玑不再喝水,让产婆将啼哭不止的女儿抱过来。
小姑娘忽然换了怀抱,反而哭得更响亮了。
尤玉玑垂眸望着放在腿上的女儿,小孩子皱巴巴的,五官都没长开,根本看不出长得像谁,一张小脸蛋上只一张嘴张着哭叫个不停。
尤玉玑轻轻拍了一会儿,亲耳听着女儿的哭腔拐了个弯,然后提高了音量嚎两声,再慢慢低下去哼哼唧唧。
女儿终于不哭了,尤玉玑眉眼间染上笑。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轻碰一碰女儿的脸,转眸去看司阙,却发现司阙一直望着她,并没有在看他们的女儿。
“还渴不渴?”司阙问。
尤玉玑弯眸摇头,司阙这才将手中的木杯放在一侧,和尤玉玑一起垂眸望向女儿。
屋里的婴儿啼哭声,立刻让等了一天的尤衡和尤嘉木高兴起来。
他们眼巴巴望着门口,盼着乳娘早点把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看一眼。
又等了好一阵子,两个乳娘才将拾弄好的两个婴儿抱到外间来,让他们两个看。
直到乳娘抱着两个孩子退下去喂奶,尤衡和尤嘉木还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我喜欢那个用紫色被子包着的!”尤嘉木亮着眼睛,“这外甥醒着,一看就能很打!”
枕絮在一旁笑着摇头,解释:“那个是妹妹。
”
“什么,我刚刚抱过的是外甥女?”尤嘉木睁大了眼睛,“那个一直睡觉的才是我外甥?”
枕絮笑着点头。
尤嘉木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
景娘子开口:“夫人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们别在这儿候着了。
她不能出屋与你们一起用年夜饭,你们也当去尽兴些。
”
景娘子这么一说,在外面干等了一天的人才发觉的确是饿了。
两个人刚要转身往外走,里屋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看着走出来的司阙,尤衡皱了下眉,想起军中时尤玉玑寄给他的信,眉宇间现出几分犹豫。
尤嘉木看了一眼元逸哥哥,盯着司阙欲言又止。
司阙走得近了,尤衡还未开口问该怎么称呼。
司阙先自报家门:“司阙。
”
显然,他不想被他人错认为是司阆那个蠢货。
尤嘉木皱着眉,眼中仍旧有不解。
尤衡想到之前尤玉玑给他写的那些信,逐渐想通其中关节。
司阙邀尤衡私谈。
尤衡沉默了一会儿,沉声开口:“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陪着鸢鸢?”
“她睡着。
”司阙回望,“她醒来前我会回来。
”
合家团聚的除夕夜,尤府的书房亮着灯。
这是尤玉玑父亲生前用的书房,墙壁上悬着“风骨”二字的亲笔。
尤嘉木在庭院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望向书房的方向。
良久,书房的房门被推开,司阙从里面走出来。
尤嘉木立刻停下脚步,盯着逐渐走近的司阙。
尤嘉木的目光太过灼烈,伴着危险的讯息。
像一只丛林里窥探猎物的小豹子。
司阙停下脚步,瞥着他:“想说什么?”
尤嘉木的身量又窜了一头,大有像尤衡看齐的势头。
他脸色发白,仿佛在强势压抑着什么,憋了半天,他说:“以前阿姐跟我提到你,用的称呼是真正的姐夫。
”
司阙抬抬眼,顺着满天的烟火望向尤玉玑房间的方向。
“可你不是我姐夫。
不仅我不会承认,所有人都不会承认。
”
司阙重新将目光落在尤嘉木的脸上。
半大孩子的年纪,却早已不是孩童。
他正色道:“你应该把该给我阿姐的东西都补给她。
”
司阙琢磨了一下,这是小舅子在催婚仪。
“会的。
”司阙落下这两字,便匆匆往回走。
这个时候,尤玉玑快醒了。
尤嘉木站在原地,皱眉望着司阙离去的背影。
“嘉木。
”尤衡站在门口唤他。
尤嘉木回头,望见元逸哥哥身后墙壁上父亲亲笔所写的“风骨”二字,恍惚凝神。
自小的风骨教导,在近几年的变故中摇摇欲坠。
尤嘉木打心底里敬佩父亲与阿姐的气度,他也曾心向往之。
然而如今他宁愿做个卑劣小人手段用尽,也不愿再被小人欺。
司阙回到带着血腥味儿的房间。
产妇受不得凉,又是冬日,屋内炭火熊熊,将屋里的血腥味儿染得黏黏糊糊。
司阙悄声走向床榻,将厚重的床幔掀开一条缝,望向床里侧,见尤玉玑还睡着未醒过来,方松了口气。
枕絮在门外轻轻叩门,端来膳食。
司阙将东西接进来,没让枕絮入门。
东西刚放一下,床榻上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司阙便知尤玉玑醒了过来。
他端了一碗清粥,再几道尤玉玑喜欢的小菜置于粥上,朝床榻走去。
“你在啊。
”尤玉玑声音轻轻的。
司阙捏着小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含笑说了声当然。
他扶着尤玉玑坐起来,也没让她动手,亲自喂她吃。
“你吃过东西没有?”尤玉玑柔声问。
司阙“嗯”了一声,随意敷衍,一边喂尤玉玑吃东西,一边询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你不是也守了一天,不用什么事情都你来做的。
”尤玉玑语气里仍旧带着虚弱,又低又软。
“难得见鸢鸢这样娇滴滴,照顾着挺有趣味。
”
尤玉玑想说的话被司阙喂过来的蛋黄泥阻了。
她吃着东西,想着当初中了软无散的毒时,便也是这样被司阙照顾着。
彼时比现在还娇软无力,实在算不得司阙所言的难得见。
司阙喂尤玉玑吃饱了肚子,唤侍女端温水进来,他亲自给尤玉玑做了简单的擦洗。
干净的衣裳还没换完,尤玉玑将头偏到一侧靠着他的肩,睡着了。
司阙净了手,重新回到床榻旁,看着尤玉玑的睡颜,恍惚间觉得忘了什么事情。
忙碌且焦心了一整日,司阙也有些乏了。
他并不想歇在别处,只想偎着尤玉玑。
临上床前,司阙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他悄声走出屋,往隔壁去。
乳娘刚给两个孩子喂过奶,正在整理着他们两个的小衣服。
司阙走到榻旁,垂目望向紧挨着睡在一起的一双儿女。
他不发一言,甚至一动不动良久,久到两个乳娘诧异地偷偷用眼神交流。
时至今日,司阙还是对于这一胎是双胎而心中介怀。
他只想要一个孩子,将所有的一切给予唯一一个孩子。
两个,怎么会是两个呢?
这小概率的意外落在他身上,若是旁人定然欢喜雀跃,唯独他心中藏着一丝抵触。
这世间有完全公平的父母吗?
不存在的。
他慢慢在床榻坐下,望着一双儿女陷入沉思。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不多时小的那个哼哼唧唧,这是饿了要吃奶。
司阙这才起身离去。
染着烟火绚彩的月光被他踩在脚下,司阙忽然停下脚步,抬眼望向夜幕。
他后知后觉自己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抛着铜板决定旁人生死,也无所谓自己生死的孑然人。
他有了妻儿,有了责任,有了牵绊。
嗯,暂时也不算。
小舅子刚暗示催了他婚仪。
也快了。
司阙快步回到尤玉玑房中,悄声躺在尤玉玑身侧,轻轻拥着她。
接下来的月子生活里,尤玉玑宽心养着。
除了陪伴一双儿女,不是吃就是睡。
她就算是想出门走一走,都不被司阙允许。
司阙难得一脸严肃:“她们都说月子里不能这个不能那个。
”
“哪个呀?”尤玉玑弯着眼睛问他。
司阙不答,抱住尤玉玑的肩,拉着她躺下来。
两个人躺在床榻上,偏过脸互相望着。
“姐姐。
”他低低地唤一声,再凑过去用额头蹭一蹭尤玉玑的肩头。
尤玉玑恍然,自她生产一直被司阙照顾着,连吃饭穿衣都极少自己动手。
倒是许久不曾听见他这样称呼她,又拿出这样依恋的姿态。
尤玉玑立刻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段时日太累着他了。
“怎么啦?”尤玉玑转过身来,手心贴着司阙的脸颊,指尖在他的眼下轻轻点了点。
他唤她姐姐,她竟转瞬又成了那个温柔宠溺包容他的姐姐。
司阙抵在她的肩头,合着眼,慢慢勾起唇角,带出几分舒适惬意的笑容来。
他喜欢他的鸢鸢,也喜欢他的姐姐。
尤玉玑指尖轻轻碰着司阙的眼下,司阙仍旧懒倦地偎着她,没有睁开眼,而是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
尤玉玑蹙了眉。
怀胎十月然后是生产、养身体,让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似曾相识的暗示。
好半晌,直到司阙抬起眼巴巴望过来,尤玉玑才恍然大悟。
她莞尔,继而凑过去,亲亲他的脸。
他这是,在讨吻啊。
唇瓣覆在司阙的脸颊上,离开前,尤玉玑犹豫了片刻,旖唇向下滑去,慢慢覆上他的唇。
轻轻蹭一蹭,再伸出舌尖蜻蜓点水地舔了一下。
司阙“呦”了一声,拿出几分阴阳怪气的口吻:“姐姐还会主动亲人啊?”
尤玉玑贴着他的唇温柔开口:“别说话。
”
你让我别说话我就不说话?我就说。
“姐姐,再亲亲。
”司阙将手搭在尤玉玑的腰上,往前挪着靠过去。
“将幔帐拉下来。
”尤玉玑推推司阙的肩。
司阙依言将床幔放下来,然后解了尤玉玑的衣襟埋进去。
两个孩子提前许久备好了乳娘,那些本该挤去早早了尽的鲜汁便入了司阙的口。
尤玉玑不按陈地习俗,依着故土风俗,婴孩不庆满月,只庆百日。
一双儿女满月那一日,尤玉玑才走出房门,被外面的凉风一吹,虽凉却也觉得惬意与自由。
她微笑着,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喵。
”百岁从屋檐间几跃跳下来,落在尤玉玑脚边,用脑袋反复去蹭尤玉玑的脚背。
它不知道尤玉玑生了什么病,原本进出自由的房门不准它闯。
只有一次它偷偷溜进去,上了床榻在尤玉玑怀里眯了一会儿,后来也被司阙扔了出去。
尤玉玑蹲下来,抚一抚它的头,温柔对它解释:“百岁多了两个小伙伴,只不过他们还小呢。
等他们再大一点点,就能和百岁一起玩啦。
”
百岁听不懂,可是再次听见尤玉玑的声音,它足够愉悦。
尤玉玑刚能出门,就去看望了母亲。
母亲用了胡太医当初的方子后,一直沉睡不醒,不过气色却眼见着好起来,就连脉搏也稳了许多。
尤玉玑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一握母亲的手,柔声低语:“母亲有外孙和外孙女了呢。
”
·
尤玉玑刚出了月子没几天,翠玉和林莹莹便带着礼来庆贺。
“听说姐姐不办满月酒,可咱们还是把礼物准备好啦。
”林莹莹笑盈盈,一双小酒窝盛着甜。
“快过来坐。
”尤玉玑将两个人招呼到身边坐下,又因翠玉嚷嚷着要见孩子,唤人去将两个孩子抱过来。
翠玉和林莹莹给两个孩子的礼物是在得知尤玉玑有孕时,便准备好的。
翠玉最喜欢钱了,给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美丑不说定然昂费非凡,那么大的一个金木马,枕絮和抱荷抬着都嫌重。
林莹莹除了亲自给两个孩子去寺里求了平安符外,还亲手给两个孩子做了不少小衣裳。
从里到外,从春到冬。
甚至连小鞋子、小袜子也各做了一双。
“姐姐,他们叫什么名字呀?”林莹莹甜甜问。
“还没取名字,只暂唤星星。
”
“哦。
”林莹莹笑着拿一个小铃铛逗着小孩,“星星,星星。
两颗小星星!”
尤玉玑与她们两个闲聊才知道原来外面的战事已经这样焦灼。
因是双胎有些危险,尤玉玑还未生产前两个月开始便过起不问世事安心养胎的日子,算上产后的一个月,也不过三个月而已,没想到司阆带着兵马这么快都要杀进京城了。
逗弄了一会儿两个刚满月混不知的小孩,翠玉拼命向林莹莹使眼色,林莹莹眉心轻蹙,带着犹豫。
她们两个对孩子的父亲好奇极了,偏又不敢多嘴。
来时犹犹豫豫商量着要不要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