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之后(2/3)
挂在网上,偶尔上线她的头像始终是黑的,进而在某一天由莲花图案变回最原始的黑色胖企鹅。
而生活又多出另一项内容,源于另一个沉寂许久的头像突然间的亮起。
于是我好像又看到他的样子,是少年时的样子,不是分别时的样子。
有艰涩钢弦的民谣吉他,把指尖磨出伤口,在青春浮躁的岁月,租下街角的空旷仓库作为琴房,一群人真真假假地玩起乐队,整条街都回荡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阳春三月,逃课去山区写生,背着画板带着矿泉水翻山越岭。
最远的一次逃去了江西婺源,夜里的时候躺在水流边一动不动看着天幕。
“你看到了什么?”
“灿烂星空。
”
如果时间倒退,也许,会在明媚的年纪过去的时候一起把吉他和架子鼓锁进各自的壁橱,在某一天他接我下班回家吃完一顿平淡的晚饭之后又说起。
可惜在我能够下这样美好决心之前身体某个偏僻的深处已经种下秘而不宣的果实,我带着它逃离,绝不会离开南中国潮湿的土壤。
他说:“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若对选择失望还是可以回来。
”
偶尔他还会用QQ发给我自己弹奏的古典吉他曲目,有杂音和“开始”的字眼在里面。
他的QQ忽而跳跃:“我联系了一个北京的卖家,出售许巍签名的民谣吉他,只接受面对面交易,托你下次回家带回来?”
我说:“你不怕我私吞你的银子或宝贝吉他?”
陌生号码,诚恳男声:“请问你是瑾瑶?”是吉他的卖家,约在新街口的一家琴行。
赴约那一天,天气偏阴,我去超市买矿泉水装在包里。
入口处摆维修摊的男子持久低着头,收音机里清楚传来球赛某方胜利的声嘶力竭,他摆弄手上那块手表没有丝毫喜悦或失望的反应,或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杂乱的背景音。
新街口的琴行一个紧挨着一个,仔细辨认各种逻辑诡异的店名,终于觅得那家名为听松的琴行。
记起初中时听过的二胡曲听松,是民乐磁带,已经不见踪迹。
并不宽敞的店里,只一名男子在教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电吉他,在短暂的一个秋天里,我以认出的方式遇见第二个人。
我说:“你是听云那个不快乐的驻唱。
”
他疑惑地望了我一眼,两个女孩也停下来,我说:“我来取签名吉他。
”
他示意她们继续练习,而后领我进了店面后面的房间,是他的住处,粗糙墙壁,单人床,小电视,物品稀少。
他从储物柜里取出吉他递给我。
接过来的时候,有些东西扑面而来,伸手弹拨,夏川里美的《爱呦爱呦》,多处走调。
他说:“你有基础,若有时间,不如继续。
”
我说:“你这个听云的低调老板,做了一单生意便急着翻番。
”
他扬了一下头笑起来:“听云是我的,我能在这里落魄地教学生么?”
月下听松,浮云掠过,漫过寂静的鸟群。
中关村大街明显新植的银杏料峭地坚持在风里,我交了一个季度四百元的学费,每个周末抽出空来借了房东的自行车骑着去“听松”学吉他。
路上总要经过西城天主堂,钟楼尖顶穿过横七竖八割裂天空的电线,洁净突兀。
总是把自行车塞到松的小屋里去,防止失窃,颇被他不齿。
在松重新教我严谨的指法的时候,认真的神情忽而覆盖上老旋律里的老时光,我看到曾经男孩弹着《曾经的你》时断断续续的样子,他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
这个有宽厚肩膀的北方男子叫做松,他不是“听云”的老板。
那一天他当班,喊我一起去酒吧。
是在他唱完一支曲子把夹在琴弦间的烟取下来的时候,高挑女子推门而入走向吧台,利落发髻,黑色羊毛围巾,松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她。
松说这是“听云”的老板纪云,纪云与我握手说了些可有可无的话便照顾生意去了。
我说:“松,你喜欢她。
”
松愣了一下,把酒杯推到我面前,说:“喝你的酒,喝醉了回去学李白写你的小说赚你的钱去,我也不过是谋生活而已。
”
我又下意识地追着纪云盯了片刻,每每她目光转向这里,都如此自然,读不出隐情更看不出隐藏。
于是我放弃这无聊的追踪,将之归结为元曲里的桥段,落魄小生与千金女子,只可惜时过境迁没有人来唱一段“碧云天,黄叶地”。
记不清楚是几杯加冰的杰克丹尼,清透麦芽色透过玻璃杯自有美好在其中。
我也忘了松一直唱到了几点,大概是他背我回去的时候在深蓝苍穹和霓虹阴影里睡着的。
我又梦到开满桂花的窗口,我赤着脚站在窗边看桂花如急雨落得铺天盖地,脚底颠簸晃动,似有人呢喃低语,我站在窗边好像站过了许多的年岁。
隔日唤起我的是湖蓝色窗帘缝隙渗透的阳光,松就盘腿坐在地上趴在床边。
我轻轻拍了拍他,一阵轻微的颤抖通过手指得到清晰传达。
他的右手垫在眼睛下面,埋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轻轻握住他的左手,或许并不能起到所谓支撑的作用。
他用力握回来,缓缓地说:“许巍不是总唱《爱如少年》么,如果时间退回去,也许我不会走。
”
或许不过如此
许多时候你并不能说明为什么在某些时刻某些身体旁边你竟然会哭泣。
所以,对于那天的事情,我们保持缄默。
《爱呦爱呦》被我弹回了不走音的水平,松微微挂着笑容跟着和,所唱并非任何具体语言。
周一通常没有学生来,松说:“我们去潭柘寺吧。
”我表示赞同,于是用很粗的记号笔在一张废弃的琴谱上写“今日出游,暂停营业,见谅”。
他说瑾瑶你的字写得实在难看。
我一面贴在门上一面说这才足见真性情。
心里却知晓不过是辩解,幼年时被父亲逼着拿起毛笔来练字,却始终没能练过“一”去。
可后来,也不见父亲再拿毛笔写字画画,只是过年的时候还会买了便宜的红纸来给亲戚写些信笔的对联。
刚刚坐上四号线电话忽而响起,是落涟,她说:“我在西单,瑾瑶你来陪我做件事情。
”
“重要?”
“很重要。
”
声音有些不太连贯的抖动,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地铁的信号太差。
与松说明情况,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说:“到西单你就下吧,我去听云,潭柘寺在我也在,总有机会。
”
我跳下地铁对他挥手,他大声说注意安全,挤车的乘客把我堵在了视线之外,电子门迅速闭合,我看着地铁轰鸣着驶离落下手来,却分明是于这寻常温情之中感动了自己。
落涟裹着藏青色羽绒服攥着我初次见她时的手袋跺着脚等在脏乱的一号线出口处77街门外,皮肤因为干燥而有微微的起皮,稍显萎顿,看到我之后只字未说只拉着我就快速地走。
直走到一家店面隐晦的文身店前才停下来。
我用疑问的目光看她,她摇头,说:“洗文身。
我身上没有肉,文的时候已经痛不欲生,想了很久,一个人,实在没有勇气来洗。
”
她脱去羽绒服和毛衣我才透过她低领的打底衫看到胸口处文着的字母“S”,怒放的花朵,一针一针刺进去,再一针一针地洗干净,而转眼疼痛也不过成为自己的一场幻觉。
进去之前,她说:“我早上去离婚了。
”
我坐在外间抱着落涟的衣物,大概猜测出这些时日她在忙碌些什么,生活本就没有毫无纰漏这样的说法,只是大部分人选择了穿针引线当作温情来缝补,而有些人,则直接撕碎。
落涟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