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朝诏下辞金屋(2/3)
我感觉不到。
“你真的愿意死?”沈羲遥突然问道。
我看了看他:“皇上,这大羲律罪妇清楚,即使皇上不诛九族,也是要杀了罪妇的。
”
我淡然一笑:“不过罪妇,已经没有牵挂了。
”
我闭了眼:“留在这世间,罪妇只感到绝望,不如一死倒好。
”
“你想死?”他的口气中是不可置信。
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沈羲遥不悦愤怒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透着彻骨的冰冷。
“你想死,怎知朕就会让你死。
”
我讶然地看着沈羲遥,他的眼中是怒火,那火似要烧毁了我。
他朝张德海一点头,张德海拿出了最后一卷圣旨。
我看着那明黄颜色在眼前,张德海上前了一步,我依旧是跪着,抬起头,上面是明黄的一片,还有一只蛟龙,威严地盯着我。
“上谕:大羲朝彰轩帝后凌雪薇,生性婉娈,性本端庄,孝惠聪敏,谦和恭谨。
实乃六宫表率。
特赐蓬岛遥台以彰其德。
钦此。
”
我抬头,沈羲遥的脸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却让我害怕。
我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把我怎样处置。
我努力地想从他一滩静水的眼波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但是,我最终还是失望了。
从那张脸上我什么也看不出。
沈羲遥回头看着我,浮上了一层不易觉察的微笑。
“皇上,罪妇不明。
”我跪了下去:“罪妇所犯之罪骇古慑今,众人皆可谓谋逆。
即使皇上的胸怀如浩瀚的大海,依律罪臣也是该斩的。
如今罪妇幸闻家人不受牵连,内心狂喜不可自止,但也终是可以了无牵挂。
皇上此谕一下,知实情者定要翻云弄雨,到时皇上英明受辱,安危难定,罪妇实不敢接受,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
我的头重重的叩在远瀛殿坚硬光滑的地面上。
我的话全是肺腑。
即使如今父亲的死我不能释怀,但沈羲遥不让我的家人受牵连,我便已十万分的感激了。
“朕说了,留你凌家,是为我大羲所用。
”沈羲遥微咳了下,掩饰他的不自然。
“至于你口中的知实情者,若你不是受人指使,那么,也就只有朕和张德海了。
”沈羲遥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仰头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怒气:“除非,你逼朕让你去死。
”
我凄然一笑:“皇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
我看了他一眼,那玄色龙袍肩膀处明显一边高于另一边,那夜我虽手下偏了去,可是惯有的力道却一定刺得不浅。
“更何况皇上这伤,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了。
”
我悲凉地叹了口气:“罪妇不愿让皇上为难。
罪妇的家人许对我大羲有用,皇上尚留之。
但罪妇……”
我摇了摇头,惨淡的扯了扯嘴角算做一个笑容。
一只用力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我就这样与沈羲遥直直的对视起来。
他的眼睛里有一个苍白如纸片般的人影。
他的眼睛里,满是悲痛和忍耐。
就这样我们看着对方许久,我努力的给了他一个笑容,他一怔松了手。
“你笑什么?”他不自在的转过身去,偏转了头看我。
我低头用手抚了抚身上裙边的一朵苏绣碗莲,淡笑开去:“皇上,罪妇只想记住皇上的天姿,好在黄泉路上……”
我话没说完,“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抬头看去,沈羲遥定定地站在那里,地上,是一只断成两半的碧玉木兰簪。
“朕……”他似是咬着牙说出:“朕不会让你死,不论你愿不愿意。
”
他的嘴角生生扯上笑然后他转身直视着我,我能感到那目光中的压迫。
“你凌家对朕有用,你也一样。
”他的语气已是一个帝王的无情和冰冷,看得出我先前的话深深地刺激了他。
“朕之前所有的诏书都有一个前提。
”他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一把拉起了我。
我没有站稳摇晃了几下,沈羲遥扳着我的肩膀让我站稳,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小腹上,一片柔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威严。
然后他严厉的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前提就是……”
我看着沈羲遥的脸,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我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我却是在微笑,那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这是我自父亲去后第一次觉得,这个世间,还有希望和美好。
“这个前提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安然产下,不论男女,朕都赦免你的罪。
”
孩子,原来我的孩子,还好好的存在在我的身体里。
我的手不由就搭在了肚子上,小心的,轻轻地抚摩着,脸上是和煦的笑,却有泪滑过面颊。
沈羲遥不说话了,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我却只低着头,喃喃地说:“真好,真好。
”
许久,张德海走到我身边,用一种奇怪的温和的口气说道:“娘娘,您快起来吧,一直跪着对孩子是不好的。
”
说着就要扶起我。
我一抬头,沈羲遥正弯腰去捡那地上已成两段的碧玉木兰簪。
他的身形有些迟疑,那双手,微有些颤抖。
终于,沈羲遥走到了我的身边,他从张德海的手里接过了我的手,轻轻的牵引着我向寝殿走去。
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手指的那一刹那,我有些发抖。
沈羲遥只瞥了我一眼,我便镇静下来,任他拉着缓慢地走着。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似凝结住了般,只有我鞋上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在孩子生下前,你好生的待在这蓬岛遥台。
”
看着我在惠菊他们的服侍下在床上躺好,沈羲遥不带任何感情地对我说。
我抓着被角使劲点了点头。
沈羲遥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至于那些旨意,明日早朝即会颁布下去。
当然,也是在宣布你已有孕之后。
”
没有说话,依旧只是点着头,看着已经换过的被子上的图样,这是坤宁宫里那床百子千孙被。
“最后,”沈羲遥顿了顿,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稍有苍白,神情也不若先前的自然。
“如今的你,只是名义上是我大羲的皇后了。
”
我一怔,旋即笑了:“罪妇知道了。
”
“不要叫自己罪妇。
”沈羲遥用十分不悦的声音说道:“朕已赦免了你。
”
我轻叹一口气,微弯了身子道:“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
我听到一声叹息,虽轻,却震人心魄。
然后我看见那玄色龙袍一摆尾,就消失在我的世界中。
回头,虽满室繁华,却是满心的凄婉缠绵,如丝如缕,萦回不绝。
之后的数日里,我再没有见到沈羲遥,每日里身边是大批的宫女太监,还有太医院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相随。
其实我根本没有出过自己的寝殿,甚至下过那张华丽舒适的龙凤交颈牡丹花开的乌木大床。
我的心很平和,父亲的死我已经埋在了心底。
沈羲遥那六道诏书已经颁布下去,世间众人在感叹父亲去世的辉煌后,又增添了对我凌家的尊崇和艳羡。
那诏书在别人眼中是皇帝的眷慰,可是在我的眼中,却是他沈羲遥赎罪的表示。
罢了,一切都忘却吧。
我后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如今,我是只为我凌家而活了。
还有,我的孩子。
数日里躺坐在床上,目光所及不过一室奢华,金甍琼闼,玲珑轩窗。
屋内虽燃着清新的茉莉香,却因极少开窗,连日里积下了沉闷的气息。
我靠在水红色榴花丝缎羽枕上,手里一针一线细细的绣着一个小孩穿的肚兜,用的是鹅黄底色,绣的是一朵粉嫩的半开的芙蓉。
惠菊端了补品进来,浅笑地看了许久正专注手中活计的我,直到我停下要歇歇,她才上前:“娘娘,先喝了这安胎药吧。
”
说罢递上一只琥珀银边碗。
我皱着眉看了看里面浓稠的墨色汤汁,此药极苦,每日里却要饮上三次,每次对我来说都似噩梦。
可是,它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平安而制,亦是为我凌氏一门平安而制。
我怎能不用?
缓慢的接过,有些不情愿的送到嘴边,却是怎也不愿饮上一口。
惠菊“扑哧”一声笑起来:“娘娘还怕吃药不成?”
我摇摇头:“怕是不怕,只是这药极苦,实是难以下咽的。
”
惠菊走上前一步拿起我搁在身旁的那个肚兜,含笑说道:“娘娘,古人云良药苦口。
娘娘就是为了小皇子,也要忍耐着喝下啊。
”
我嗔怒地看着她:“谁说是皇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