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90(2/3)
一个人经营,一个人享受的。
为了这个,我花了七年的时间重新认识自己,也学着去原谅和感受,他那些年的痛苦和‘自作主张’,现在,我才能很真诚地,和当年所有认识过那样的我的人,说一声对不起。
”
可对不起也并不是全部。
她忽而顿了顿,复又问宋嫂:“那颗梧桐树是谁种的?”
“啊?哦、哦……我记得,好像是将军当年亲手栽的,在明越少爷出生的时候。
”
庭有梧桐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于纪司予而言,昨夜他与不能说话的老太太“畅谈”,又到底想起了什么?——
卓青猜想,自己大概是知道的。
或许是他被妈妈从医院带回老宅那年。
那时年轻许多的奶奶站在梧桐树下,冲他招手。
【你就是司予?太久没见过你了……都长得这么高了。
】
又或许是他曾经在梧桐树下跌倒,所有的兄弟姐妹无人来搀扶他,是参加完酒会回家的奶奶,不顾他那泥手把他的旗袍蹭脏,伸手将他抱起的时候。
【司予啊,怎么摔倒了?奶奶怎么教你的,男子汉不要随随便便就掉眼泪,来,奶奶带你去换衣服——不哭了。
】
或是他十八岁毕业那年,老太太与身着校服的他在梧桐树下合影。
那时纪老爷子已经过世,他背后的那点“阻碍”也早已在手术后消弭无形,她的笑容骄傲又真挚,在难得“调皮”的比耶手势过后,抬手为他理了理衣领。
【司予,你是奶奶最引以为傲的孩子,是纪家的标杆,你从来没有让奶奶失望。
】
纪家的老太太,昔日的方家闺秀,优雅,高贵,也威严,对丈夫言听计从,可她也曾年轻过,也曾身为母亲,身为亲人,为这家庭倾尽一切付出。
所以,偶尔对他倾泻的温和关爱,又何尝都是出于面具下的遮掩?
午间的清风不时拂过,刮走人世间多余的爱与愁。
卓青不知何时走下楼去,走到丈夫身边,和蹦蹦跳跳看花归来的小谢一起,他们把桌子搬到户外,叫来了几个多年的老仆,平生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一同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又在午餐后,在卓青的“组织”下,一齐坐在梧桐树下合影。
【看我这里哦——!茄——子!】
负责按快门的小谢飞也似地跑回原处,比出一个标准的“剪刀手”。
闪光灯亮了又暗,存留下人生中或许平凡、或许宝贵的一瞬间。
当然了,至少那一刻,那一秒。
他们都冲着镜头微笑。
岁月用这种方式被人们攥在手心,永远没法再偷偷溜走,难觅踪迹。
拍完照片,小谢赖在卓青膝盖上,说是消食,其实总免不了撒娇这一招。
“阿青,我们去看老舅的花好不好呀?”
八成是小谢逛过了老宅,探险的心淡了,便觉得无趣了。
卓青无奈的侧头看了眼丈夫,两人相视一笑,她答:“好啊。
”
“还有啊,阿青,我打算等我学会种更多漂亮的花了,就选一些送给妹妹,你说,是什么颜色比较好看?”
“对了,我还打算送几支给太婆,她的房间太白啦,要有一点花才好看,阿青,你说是不是?”
宋嫂收拾着碗碟,动作间隙,总忍不住抬头去看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不再是许多年前,她曾经目送太太在雨中离去时那样,背影伶仃,独自撑伞,独自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如今的太太,怀里抱着年纪尚小的孩子,肚中怀着新生的希望,身边是真挚而热切爱着她的丈夫。
孩子在撒娇,母亲总忍不住纵容,做父亲的瞧着他们俩,默默垂眼微笑,偶尔搭上几句话。
——原来上天并不亏待,总让有心人所求皆有所得,图得一份圆满。
就像第一次踏进这座庭院时。
才不过十八岁的卓青,牵着十八岁的纪司予。
她还记得的。
“你好,我叫聂……我叫卓青,是司予的女、女朋友。
”
那女孩有些僵硬的笑着。
年轻又耀眼的模样,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被爱的小小矜傲。
跨过十五年岁月久长,如今她依旧被爱着,也温柔而忠实地爱着自己,爱着她爱的人。
岁月宽待,不过如此。
=
2029年的夏末,纪家的小公主,在足足折腾了她母亲十来个钟头过后,终于乘着最后的晚风,在一阵“哇哇”的啼哭声中来到世上。
这孩子如小谢一般健康,足斤足两,医院的护士们都喜欢得紧,围在她身边说了许多吉利话,直把那刚出生皱巴巴跟个猴儿似的孩子,夸得跟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可守在产房外彻夜未眠、期盼了这女儿大半个年头的纪少,却连看也没看一眼,便径自到了妻子床边。
记忆里,那似乎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沤得眼角通红,不住哽咽。
分明手抖得不行,却还非要死死攥着卓青的手抵在额角,像是要给自己找些凭依似的,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末了,也只挤出一句:“……以后不生了,阿青。
”
她虽有气无力,却也难免被他这语气逗得“嗬嗬”直笑。
复又别过脸去,看着另一侧床边,被她如今“凄凉”模样吓得面无人色,差一步就要嚎哭出声似的谢怀瑾小朋友,伸手,捏了捏小孩儿柔软脸颊。
“看看你们俩,”她嘶哑着声音,又还笑着,“一个样——还不快去看看妹妹?抱过来,也给我看看。
”
……
直到很久以后,任谁回忆起这爱闹腾的小公主出生时的热闹景状,大抵也都不由感叹一句,她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得以托生在纪家。
故而,先是顾姨远道而来,代表老太太送了名下八栋别墅,八千八百八十八万礼金,“聊表贺喜”;
后又有《创世录》制作组全体员工,熬夜为她在游戏中特别开设新的赛季活动,为她收集了足足七万评论祝福,从此,她更是成为整个橙花居公司名正言顺的“小公主”,她的生日,后来也作为公司年年的秋季赛开幕式,被所有玩家熟知;
当然,她那老舅和大舅也没闲着,泼墨作画,一起开办拍卖画展,所得的全部款项一分为二,一半以她的名义捐献给慈善基金会祈福,一半则存进了小公主的成长基金,用于她未来的兴趣培养——
这还没算上白家、宋家、桑桑和宋三,甚至后来交好的香港钟氏方面送来的贺礼。
以及,小谢专门为妹妹的出生,细心浇灌了个把月,种出来的一盆满天星。
【P.S.那么小谢出生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贺礼怎么办呢?】
【再P.S.但是,也许,可能。
我们大概永远也无法想象,谢怀瑾小朋友……不,很多年后的谢怀瑾大朋友,因为妹妹完全不感兴趣,所以不得不面对他爸留给他的纪家股份,桑桑阿姨没有小孩所以宋叔叔留给他的宋氏股份、白爷爷留给他的大部分公司股份——这样“甜蜜”的烦恼吧。
】
当然,对当时的卓青而言,最头痛的还不是收拾这些礼物和依次回礼。
而是自打她出院以后,家里就接个不停的电话,偏偏每个电话里,那头还都给噼里啪啦甩出来一大堆想好的名字,什么纪迎秋,纪念在即将到来的秋天出生;纪念夏,理由同上——最夸张的就是自家大舅,个大画家,平时也没什么别的事,关顾着操心这事儿,竟然足给列出来了六七十个备选名字。
她一边听电话,手里抄名字都给抄走了半条命。
好在,这任务最后还是交给了直接旷工在家的某位大老板。
且在纪少黑着脸刨除了一系列诸如“纪念日”、“纪念品”、“纪念”的谐音名之后,经由谢怀瑾小朋友一指指定——
定了。
姓纪,纪怀瑜,小字阿嫣。
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一个怀瑜,怀瑾。
凑了对儿女成双,百般皆好,但离别与新生,又终归总是相伴而来。
在怀瑜出生后的第三个月,也是他们带着一儿一女,最后回了上海、见过老太太一面后。
纪老太太在一个深夜猝然长逝,享年九十八岁。
根据她留下的遗嘱,老太太有意将自身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纪氏的五成股权在内,尽数一分为二,其中,一半交由纪司予,一半留给剩下的三个孙子孙女。
纪司业等人不服,质疑遗嘱的真实性,并认为纪司业有刻意在老太太临终前意识不清醒时诱导其改变遗嘱内容的可能,以此为由,借机打响了世纪中旬最为声名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