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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跳舞女郎> 发饰[1]

发饰[1](2/3)

,我也只在暖气片轰鸣的时候抽泣。

    徒然对于年轻人而言是那么地有吸引力,而我尚未穷尽它的万千可能。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已经厌倦了忧思焦虑和哭哭啼啼。

    我决定去寻找几片主要的废弃墓地,在那里也许能找到一篇古朴的十七世纪墓志铭,适合用在我的霍桑论文里。

    大厅里,工人们正在敲敲打打,涂抹粉刷;我穿过走廊的时候,他们在身后瞪着眼睛盯着我看,好像池塘里的一群青蛙。

    那个前台职员老大不情愿地给我一本商会印的旅游手册,里面有一张地图和一份简短的景点列表。

     外面的街上四下无人,车舆寥寥。

    房子表面粘着煤烟,油漆在带着盐分的空气中剥落,似乎并没有人住,但透过几扇正面的窗户,在渐渐灰白的蕾丝窗帘后面,我能看到脸庞模糊的轮廓。

    天色灰暗,云迹一层一层,仿佛床垫的衬里,还有狂风呼啸而过。

    我穿着那双湿滑的靴子,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大风像鼓起船帆一样推着我的黑色大衣快速前进,直到我转过一个拐角,身后才不再有风吹来。

    不久我就放弃了去墓地的打算。

     于是我转进一家小餐厅;我还没有吃早饭——旅馆的早餐服务实在糟糕——我想吃点东西,想想接下来做些什么。

    我点了一份鸡蛋三明治和一杯牛奶,翻着旅游手册。

    房间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餐厅的女服务员和老板,他们退到远处,叉着双手站着,满腹狐疑地看着我吃,仿佛指望着我一跃而起,用黄油刀施展什么通灵巫术。

    七个尖角的阁楼冬天并不开放。

    反正它和霍桑也没有关系;它只是一间没有被拆除的老房子,一间人们现在付钱进去参观的房子,因为它被冠上了那部小说的名字。

    楼梯扶手上也没有作者真正的汗渍。

    我想,这就是我开始对文学产生怀疑的瞬间。

     按照那本商会手册的说法,剩下唯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图书馆。

    和其他景点不同,那里二月份照常开放,似乎还以家谱学方面的馆藏蜚声全球。

    我最不想去的就是图书馆,可是回到满是噪音和化学品气味的旅馆实在没有意思,再说我也不能在餐厅待上一整天。

     图书馆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戴着毡帽的中年男人,执拗地端详着一排排家谱学著作,明显是在消磨时间。

    一个梳着发髻、脸色阴沉的女职员,正坐在一张笨重的桌子后面做着填字游戏。

    那间图书馆也勉强兼做博物馆。

    陈列着几尊船艏雕像,眼神呆滞的少女,实木雕成的男人,装饰华丽的鱼和狮子,镀上的金属已经磨损大半;还有一组放在玻璃罩子里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发饰;那些胸针和戒指,每一件前面都有一块水晶面板,保护一个用头发编成的造型;鲜花,姓名首字母,花环或是垂柳。

    更加精致的那些还用了不同颜色的发丝。

    虽然那些青丝原先一定光泽饱满,现在却已经衰老,质地就像是会在椅垫底下找到的那种东西。

    我忽然意识到,多恩那句“缠绕着骸骨的明亮发圈”写错了[20]。

    一张手写的卡片上说,这些发饰中有许多都是追思之物,用来分发给葬礼来宾的。

     “那些葬礼用的,”我问桌子后面的那个女职员,“我是说,他们是怎么……剪头发是在之前还是之后?” 她从填字游戏里抬起头来。

    她一点也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生前还是逝后,”我说。

    如果是生前剪的,在我看来未免冷酷无情。

    如果是去世之后再剪,他们怎么会有时间在葬礼之前把那些柳树发型统统编好?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去编呢?我无法想象在自己的喉咙口挂上那样一个沉甸甸的胸针,像个金属枕头似的,里面塞满一位所爱之人逐渐黯淡的发辫。

    那会像是一只风干的枯手。

    那会像是一条绞索。

     “我肯定不知道,”她语带反感,“这是个巡回展览。

    ” 那个戴毡帽的男人正守在门外等我。

    他请我和他一起喝一杯。

    他一定也住在那家旅馆里。

     “不用了,谢谢,”我回答,加上一句,“我有男朋友了。

    ”我这么说是为了安慰他——女人总觉得自己一定得去安慰那些搭讪她们却被拒绝的男人——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离开你,像我之前想的那样,而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比你真正存在的时候更加彻底。

    活生生出现的时候,你的讥讽嘲笑让人难以逾越,然而独自一人,我就能不被打扰地沉湎于这浪漫的劫数。

    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把青春视作自由和快乐的时光。

    十有八九是因为他们已经淡忘了自己的韶华。

    如今,被那些忧郁的年轻人围绕着,我只觉谢天谢地,我已经逃脱了,但愿是永远地逃脱了(因为我再也不相信灵魂转世了),二十一岁,那无法忍受的枷锁。

     我告诉过你我要出去三天,却实在无力承担这强烈的幻想。

    塞勒姆是一片真空,而你正渐渐扩大,将它填满。

    我知道在第二排胸针中间,黑色与金色交织的那颗硕大的死亡的象征里,盛放着谁的头发;我知道在我房间的左边,那间没有人住的旅馆客房里,听见的是谁的声音,那种夹在暖气片阵阵抽搐之间的喃喃的呼吸。

    幸好,有一班下午的火车;我乘上车,逃回现实。

     我在波士顿火车站打电话给你。

    你用你惯常的宿命态度接受我提前回来的事实,无惊也无喜。

    你本来应该在做作业,以朦胧理论[21]解读丁尼生的《洛克斯利田庄》[22],你告诉我,这种作业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

    那时候朦胧理论的影响还很大。

    于是我们转而去散步。

    天气转暖,积雪变得又湿又软;最后我们来到查尔斯河[23]边,滚起雪球往河水里扔。

    后来又堆起一个湿漉漉的维多利亚女王雕像,加上坚挺的双峰,巨型裙撑和鹰钩鼻,再用雪球和大块的坚冰把它夷为平地,时而偷偷窃笑,我当时以为那笑声是无拘无束的放纵,但现在我认清了那只是歇斯底里。

     然后,然后呢。

    我当时穿的是哪一件衣服呢?我的大衣,当然了,还有另一条裙子,有点恶心的绿色格纹;同样是那件被烧出一个洞的毛衣。

    我们一起滑过河边融化之后又有些冻住的雪水,握住彼此冰冷的手。

    已经到了晚上,寒意渐浓。

    我们不时停下来,跳上跳下,互相亲吻,以此取暖。

    查尔斯河光滑的水面上,仿佛明亮的海市蜃楼一般,倒映着高塔和钟楼,那些春季考试失利的人会从上面纵身跃下,年年如此;淤泥深处漂荡着自戕的文学灵魂,福克纳[24]就是其中之一,周身覆盖清澈晶莹的辞藻,光采闪烁一如双眸;但那时我们毫无顾忌,唱着歌嘲笑他们,一段走音的二重唱: 两把老椅子,还有蜡烛半支 一只罐子,很旧很旧,没把手…… 你第一次笑了起来。

    我放弃了自己精心构筑的剧本,我为我们安排的那个结局。

    未来就像宽阔银幕上的风景豁然敞开,充满希望也遍布风险,无论哪个方向都能前往。

    我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座大桥边缘。

    对我们而言——至少是对我而言——我们真的很快乐。

     到最后我们终于冷得受不了,你都开始打喷嚏了,于是我们去了一家那种便宜的餐厅,据说在那里你什么都不用,靠吃一包一包的免费番茄酱、调味汁和砂糖,还有趁没人看见的时候喝奶油壶里的奶油就能过活。

    在餐厅里,我们讨论了上床的可行性,赞成和反对的理由,然后很快,实施的方法和手段。

    谈话并不轻松,对女研究生而言尤其如此,说起来都觉得她们应该像修女一样,一心投身学海,不慕肉体之欢。

    其实在那种修道院似的环境里,她们也没有多少其他选择,因为那些男人大多都是一起去听歌剧,开雪利酒派对[25]也只会互相邀请。

    我们都住校;我们的室友永远都待在房间里,咬着指甲撰写参考书目索引。

    我们都没有车,我们也清楚自己会被本地的旅馆拒之门外。

    只能是在别处。

    最后我们决定,复活节假期,在纽约。

     出发前一天,我去了菲林地下室,再三考虑之后,买下一件娃娃裙式样的红色尼龙睡袍,尺寸只大了一号,肩带很容易就能重新缝好。

    我在另一条淡紫色的睡裙之前流连许久,裙上镶着卡门那样的荷叶边,可是我一次只能穿一条,而且这笔钱还有其他用处。

    复活节前的星期五[26],我坐上去纽约的巴士。

    你几天之前就已经去了,我留下来把一篇早就该交的论文写完,题目是拉德克里夫夫人的《意大利人》[27]。

    你自己当时有三篇论文延期未交,不过你好像已经不在乎了。

    那时候你总是要花很长时间洗澡,让室友非常恼火;你还一直被漫长的噩梦折磨,在梦里,我记得,大象、鳄鱼和其他庞大的动物坐着轮椅滑下山去,人类被钉上十字架,烧成灰烬。

    这些都被我看作是你天性敏感的证明。

     我们的计划是,你会住到一个老朋友的公寓里,你们在故乡时就认识,而我会去旅馆订一间单人房。

    这样可以避嫌,我们希望可以;而且费用也能便宜一点。

     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去过纽约,也毫无准备。

    一开始,这座城市让我晕头转向。

    我站在港务局里,穿着我的黑色长大衣,带着笨重的行李箱和那只无底洞似的手提包,四处寻找电话亭。

    汹涌的人潮仿佛一场示威游行,虽然那时候我还从未见过真正的游行。

    女人们推推搡搡,破口大骂,就像在喊口号一般,拖着身后发脾气的孩子;长椅上坐着一排衣衫褴褛的老人,地上到处是口香糖、糖纸和烟头。

    我不太肯定,不过好像还有弹球桌;这可能吗?我现在觉得,要是叫你来公交车站接我就好了,不过这种依赖并不在我们的共识之中。

     我朝着估计是出口的地方走去,这时,一个黑人一把抓住我的行李箱就开始拉。

    他的前额有一道刚刚划开的伤口,鲜血直流,他的眼中写满那种绝望的神情,我差一点就松了手。

    片刻之后我反应过来,他不是要偷我的行李箱;他只是想替我把它扛到一辆出租车里。

     “不用了,谢谢,”我说,“我没有钱。

    ” 他鄙夷地瞥了一眼我的外套——毕竟质量很好——仍旧不肯松开。

    我又用力一拉,他放弃了。

    他在我身后大声嚷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当时那些字眼还没有变成通用的语言。

     我知道旅馆的地址,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去。

    我开始徒步前进。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我汗流浃背,因为心有余悸,也因为天气太热。

    我找到一个电话亭:里面的电话已经被彻底肢解,成了一团乱麻似的电线。

    隔壁的那个电话亭完好无损,可是我从那里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却没有人接。

    奇怪,我告诉过你我什么时候会到的。

     我靠在电话亭的侧面,努力让自己不要慌。

    纽约的格局就像装了栅栏的窗户,所以看着路牌一直数下去的话,我应该就能推断出旅馆的位置。

    我不想找别人问路:那些表情,彻底的无能为力或是激烈流露的恶意,都让我焦虑不已,而且我已经和好几个大声自言自语的人擦肩而过了。

    纽约和塞勒姆一样,似乎正在分崩离析。

    在有钱人眼里,也许是市区在翻新,可是那些缺了一大块的房子,那些人行道上的洞穴,都无法让我安心。

     我开始拖着我的行李箱往旅馆走,每遇到一个电话亭,就停下来拨你的号码。

    在其中一间电话亭里,我不小心遗失了你的那本《亨利·亚当斯的教育》[28]。

    那倒也好,因为这本书是我拥有的唯一一件属于你的东西;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太不合适了。

     旅馆服务员对我心存戒备,几乎和塞勒姆的那个如出一辙。

    从前我一直把这种怀疑归结为小城镇的排外情绪,现在却第一次意识到,可能是因为我的穿着打扮。

    袖口垂到手掌以下的我,看上去不像是会有信用卡的人。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这间客房和塞勒姆的那间真的非常相似,我想着你遇到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我每隔半小时就打一次电话。

    等你的时候,我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

    我打开行李,拿出那条断了一根肩带的红色睡裙,却发现忘了把针线带来,我本来想用针线把肩带补好的;我甚至连个安全别针都没有。

    我想洗个澡,可是房门的把手一直会转开,虽然已经系好了门上的链条,但我还是不想冒险。

    我连大衣都没脱。

    我开始觉得你给我的电话号码是错的,或者更糟,你只是我虚构出来的人物。

     终于,大概七点钟的时候,你那边有人接起了电话。

    是个女人。

    我说我要找你,她笑了起来,笑声并不友好。

     “喂,丧门星,”我听见她说,“有个小妞找你。

    ”你在电话里出现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还要疏远。

     “你到哪里去了?”我问,努力不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唠叨的妻子。

    “我从两点半就开始找你,找到现在。

    ” “是我朋友,”你说,“她今天早上吞了一瓶安眠药。

    我只好陪着她到处走,让药效散掉。

    ” “哦,”我应了一声。

    我之前一直以为那个朋友是个男的。

    “你就不能送她去医院之类的?” “除非万不得已,这里是不会把别人往医院里送的。

    ” “她为什么吃安眠药?”我问。

     “谁知道啊?”你说,语气烦躁,为自己受到牵连而恼怒不已,不管是多么无关紧要的牵连。

    “打发时间吧,我猜。

    ”远远地,我听到那个女人说了一句什么,像是“你放屁”。

     我的脚底一阵发冷,双腿发麻。

    我蓦地明白过来,她不是你告诉我的一个老朋友。

    她曾经是你的恋人,现在依然是,她是认真的,她吃安眠药,是因为她知道我今天会来,她是想拦住你,不让你来找我;可这时候你却在不慌不忙地记下房间门牌,电话号码,我也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报给你听。

    我们说好明天见面。

    我穿着大衣在床上躺了一整夜。

     你当然没有来赴约,而那时候,对于打电话这件事,我已经有了顾虑。

    你甚至都没有回波士顿。

    五月的时候,我收到你寄来的一封谜一般的短笺,写在一张明信片上,正面是大西洋城海滨大道[29]的照片: 我跑去参加海军却没被录取,他们觉得古希腊语的学位不够好。

    我在一家卖肉末土豆泥的店里找了一份工作,因为我骗他们说我不识字。

    这总好过从钟楼顶上跳落。

    代我向科罗曼德尔问好。

    你永远的,布。

     一如往常,我无法确定你是不是在讽刺挖苦。

     我当然伤心;倒不是因为你的离去,你会离开这件事——我现在明白,这件事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结局——而是因为它太突然。

    它夺走了我那不可或缺的最后一幕,那张公园长椅,那阵春日微风,那一袭风衣(我命中注定永远不会买下),你渐渐消失的身影。

    即使我已经意识到,我们的未来既不会有让人望而生畏的平房和电动剃须刀,也不会有我曾经想象过的那些面目模糊的快乐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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