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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又匆匆回到市区,躲进上了锁的办公室,在里面过了新年。
科里亚在莫斯科,安德烈昨天返回伦敦,两周后才会回来。
莱纳独自在利滕贝格的公寓里迎接1955年,喝了半瓶红酒,把收音机开到最大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他的梦里,安德烈开门进来,脱掉外套和上衣,挤到沙发上,轻轻拍莱纳的脸颊,手指冰凉。
莱纳睁开眼睛,客厅的灯还亮着,电台已经沉寂下去,只剩下静电噪音。
外面下起了雪,充当毯子的外套滑到地上,右手臂因为寒冷和血流不畅,快要失去知觉了。
男孩吃力地起来,步履沉重地回到卧室去,安德烈的领带挂在书架上,他把这件纪念品握在手里,关上灯,摸黑爬到床上,去寻找另一种梦境。
第十六章
到头来我们手上就只剩下这些……剩下梦境。
蜂蜜一般的,苦艾酒一般的,长着毒刺的,平凡无奇的,畸形的,热的,冷的,自我满足的。
它们干扰记忆……不是篡改,干扰,就像给你的眼睛安上一块透镜,虽然河流还是河流,天空还是天空,但是颜色和形状变了,丢失原来的轮廓。
我对安德烈的描述真的准确吗?我能不偏不倚地讲莱纳的故事吗?可是,谁又能做到呢?我们从来都没法真正了解一个人,所有人都只能是陌生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再让我喝一杯酒好吗?就一杯。
我知道医生怎么说,等你老了,你的医生也会禁止这个,禁止那个,别听他们的。
我年轻的时候喝得不多,现在只不过是补上那些错过的份额而已。
我以前是个异类,竟然不用酒精也可以运转,大概从四十岁开始就不行了。
把威士忌拿出来,要好的那瓶,你送我的那瓶。
你原本期待听到爱情故事吗?人们总是期待爱情故事的,仿佛那是唯一值得讲的故事。
但我们要怎么定义“爱”?是亲吻和性吗?还是短暂占据大脑的调皮化合物?婚姻?写进遗嘱里的名字?我所听过的爱情故事,充满了说不出的话,寄不出的信,在黑暗中才敢牵起的手,永别前的最后一眼。
我是悲观主义者吗?我想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经验主义者。
我不知道安德烈是否真的爱过任何人。
他从来没有和除了莱纳之外的线人上过床,但这不代表什么,也许只是剧情不需要罢了。
他这种人----我们这种人,有能力爱吗?用哪个身份去爱?一个牧羊人有那么多名字……有时候我睡不着,会翻看以前的护照,按照规定是必须上交的,但我没这么做,也没人追究,就留着了。
最旧的是西德护照,然后是法国护照,我甚至有一本波兰签发的苏联护照,我不是在回忆我扮演过的角色,而是这些角色遇到的人,我曾经是他们的同事、不太熟的朋友或者情人,但任务结束之后,我就必须砍断一切联系,杀死我的角色,它再也不存在了,有人想念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