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3/3)
,从还没坏的茶叶中取出一点放入杯中泡开,然后沿着纸的四角用茶叶水浸湿。
湿掉的地方不大,又是秋日,一阵晚风后,边角很快就干了,只剩下浅褐色的痕迹。
许栀和用手卷了卷纸张,外力促使它染上岁月的痕迹。
等准备工作做完,许栀和在心中默念丁娘子方才所说。
前几个丁娘子印象深刻,不会出错,后面那些丁娘子有些迟疑,她只略略写过,不敢写的分明。
等写完,许栀和用将纸放在油灯两边用火微微熏烤。
墨迹干透,纸沿发黑,倒真像是有些年头的纸张。
这张纸糊弄掌柜倒是简单,可要瞒过应天府尹,却不太现实。
许栀和凝神了半响,也没有别的方式,只能将纸张压在了靠窗的桌边,任晚风徐徐,吹散纸张上沾染的茶香。
翌日一早,许栀和将吹了一夜晚风的纸张重新折好放入衣袖。
秋儿也起了,她望着许栀和的动作,心里有些慌张。
姑娘……姑娘要去做什么?
许栀和心底十分不安定,她希望京兆府尹能不细究这张纸,但未定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此事有一定风险,她没打算带上秋儿。
要是被揭穿了,就算拿到赔偿,也免不了一通申斥,重则还可能挨板子。
“留在铺子中,乖乖等我回来。
”
“奴婢不要,”秋儿第一次反抗许栀和的嘱咐,她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换了称谓,“姑娘,带上我吧。
我以后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
如果连眼前的风雨都经历不了,还谈何将铺子开到汴京城。
姑娘给她成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她不用永远在羽翼下。
许栀和望着她坚定的眼神,顿了顿,点头,“好。
”
她像是宽慰秋儿,又像是宽慰自己,“大不了就挨一顿骂嘛。
”
许栀和梳洗完毕,穿好衣裳,掀开帘子,看见了早早守候在门外的良吉。
良吉欲言又止地看着许栀和,最后道:“主家说了要照看好大娘子,我也跟着去。
”
他认得字,昨夜那张纸被风吹了大半宿,他一字一字瞧得分明。
姑娘想追回这么多年被掌柜、伙计倾吞的家财。
一个两个比她还愣、还固执。
许栀和自知自己劝说不动,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
主仆三人刚商量完毕,准备动身,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喧嚣声。
秋儿看清两个身着豆沙红的衙役,心狠狠地跳了跳,竭力维持着面上的淡定。
刚刚才保证过不害怕、能顶得住,她可不要这么快就在姑娘面前现了狼狈。
许栀和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她拉出门闩,目光坦荡地迎上衙役。
衙役一幅公事公办的语气,“你们就是‘许家茶肆’的人?”
掌柜缩在衙役的身后,“衙役大哥,就是他们,我在这儿干了八年,她说赶就赶……今年的例钱还没结给我呢!”
衙役对掌柜几乎要趴在他身上的举动微微皱眉,可顾忌着这一趟是公差,只能伸手一点点掰开他紧紧扣着自己的手。
掌柜没了能抓握的东西,十分慌张,像是担心良吉随时会暴起伤人。
衙役摆脱了犹如挂在身上一样的掌柜,目光重新看向许栀和,“你便是主家许家三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
许栀和深吸一口气,抬手拭了拭眼角,一双清润的眼眸中忽然多了几滴泪,连带着眼眶都微微泛起红。
她望向掌柜,“昨夜我不与你计较,谁知道你反而倒打一耙,去就是了。
”
掌柜看着她缓缓滑落的泪珠,眼睛瞪得浑圆——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昨日的许家三娘,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在装啊!昨日的许三娘活脱脱一头笑面虎,遇到什么都云淡风轻的,哪里会这般忸怩垂泪?
日头越升越高,掌柜却无端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今日这一躺,他要折了夫人又折兵。
恍惚间,他产生了退意,“衙役大哥……”
许栀和适时打断他的话语,看向衙役,语气破碎中带着几分不容诋毁的坚强,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有劳衙役大哥跑这一趟,我们便去应天府辩个明白。
”
衙役在应天府当了好几年的差,见过的魑魅魍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见到许家三娘面无惧色,掌柜支支吾吾,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立刻沉着嗓音,“诬告主家,乃以卑犯尊,你又是一大早等在应天府门口,你可要想好了这状诉不诉?”
掌柜被他这么一斥,昨日的愤懑早去散去了大半,只剩下一阵懊悔。
“不告了不告了,老主家待我不薄。
”掌柜连连摆手,“三娘年幼,昨日起了小小冲突,待我解释清楚,自然一切都好……也省了诸位大人辛苦这趟。
”
衙役想冷哼一声,又记着自己职责,只好继续冷沉着一张脸,而后转头看向许栀和,冷声问:“许家三娘,你怎么说?”
许栀和轻轻咬着下唇,一颗泪珠垂在眼睫上将落未落,她像是沉思了半响,下定决心道,“之前不愿计较,是记挂多年情谊,可是如今无端被人找上门,平白受此冤屈,我虽不识得几个大字,却也直到做人要清清白白……”
她朝着衙役微微俯身,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要去应天府衙。
”
随着许栀和话音落下,掌柜像被人抽干了力气,只能颤抖着手指着她。
许栀和朝衙役道:“辛苦诸位大哥了。
”
“不妨事,”衙役摆了摆手,“职责所在。
”
这样主告、被告对调的事情,应天府衙也不是第一日见了。
府衙里头的案子堆积如山,各种陈情细数起来倒是比话本还要离奇惊悚。
像这样主告沦为被告的,好结局的不出十分之一,大多都是赔了钱又要挨板子。
他看明白了这局势,在心中酝酿着措辞,准备回去路上和府尹大人讲清楚今日事端的起末。
说完,他挥了挥手,与同行的另一个衙役在前面开路。
良吉和秋儿跟在许栀和的身后,看着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路都不会走了的掌柜,心中一阵舒爽。
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