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3/3)
不上是羞恼、屈辱,还是怨怼的热流从心底滚上来,在胸膛当中不住翻涌。
是了,他听周章好意提醒他提防陈执中,像是对他多有关心,不乏挂念,就高兴地把什么都忘了,忘了在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身份暴露,夏人要拿他做筹码换取淮北之地时,周章是如何举着家国天下的大旗想要把他置于死地的;忘了在他失势幽居,无人问津时,周章是如何凭着这保存社稷之功,冠冕黼黻,怙恩恃眷,夜半承明,炙手可热的;忘了在他心灰意冷,想要夺回他自己的东西时,亲自造访只为警告他的周章是以一种怎样的眼神看向他的……
怎么会没有区别?周章不回答,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自从刘钦与大军失散,下落不明以来,刘缵曾以亲王之尊,折节下士,亲自拜访过他几回。
周章对他的心思,见国家到了这般地步,他身处如此高位,却一心只想着争权夺利,原本暗地里对他揣着鄙夷。
可是刘缵对他始终以礼相待,全无半点狎昵之意,时日一长,他虽然始终不曾松口答应,但心中已不无感慨。
他年少苦读,以正道入仕,怀抱经纶,胸藏韬略,岂甘心一辈子被人当作以色侍人的嬖幸,一辈子让人目之为以私特简的佞臣?
可是……他看着狠狠盯着自己、胸口不住起伏、好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刘钦,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心里所想。
他喜欢自己,就要闹得人尽皆知,还要求他也这样。
可若是真的喜欢,定是惜之重之,爱之宝之,岂会像这样平白让人侮辱之、嘲弄之?他可知道被人叫做“衣带翰林”、“青宫夹带”是何种滋味?他是委屈,可自己何尝不是?
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也太单薄、太无谓了。
他倒宁愿刘钦不喜欢自己,又或者刘钦不是这般地位,只是个寻常……
他忽地心里一乱,不敢再想,强自拉回思绪,等着刘钦像往常一样和自己大吵一架。
可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亲卫的一道声音,“殿下?”声音不大,更算不上尖锐,可刘钦像是被扎个口子,忽然泄了气般,软软倒在椅背上,在这一刻抹去了脸上全部的神情,现出种他从未见过的木然。
“怎么?”刘钦问,喉咙有一些哑。
亲卫小声道:“陆将军求见,说分发粮食一事还等着殿下亲去主持。
”
“知道了。
”
刘钦站起来,低头耐心地整理了一番本来就没有褶皱、整整齐齐的衣服,然后没再同他说什么,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在他转身的时候,周章瞧见他两眼周围红彤彤的,不由一愣,随后起身跟在了他后面。
刘钦在他身前推开门,两个亲卫忙让开条路。
陆宁远站在远处,听不见他们谈话的位置,笔直得像是栽了棵松树。
那张方正的面孔因为总是没有表情而显得格外严肃,甚至有几分逼人,与他的年龄绝不相称,因而显出几分违和。
周章心思一向敏锐,因此不由多向他瞧去一眼。
陆宁远也循声向这边看过来,在下一刻忽然露出讶色,然后也不见礼,下意识朝着他们走来两步,两只垂在身侧的手拿起来又放下去,显得不知所措。
“走吧。
”刘钦从亲卫手里接过大氅披上,听声音已恢复如常。
陆宁远又在他脸上打量片刻,随后垂首肃然应道:“好,请殿下随臣来。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章觉着他低头前余光始终瞥着自己,不知是为了什么,但终究不值得放在心上。
刘钦没有再同他吵,自然是好事,免去了一番面红耳赤,落一个谁都没有体面。
但是……
周章怔了一怔。
他们两个吵过那么多架,可就是这唯一不曾吵起来的这次,让他第一回觉着,他们两个好像忽然远了几分。
他摇摇头,驱散了心中所想,抬脚也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