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阴云(2/3)
此时他坐在豪华低调的黑色轿车后排,面容和煦,和之前遥不可及的样子有些许不同。
她后来在学校的荣誉橱窗里见过他出席一些活动,出于学生对校董天然的尊敬,像现在这样他提一只袋子,给她送围巾。
孟秋从来没想象过。
此时此刻发生了,都能算玄幻。
男人神态亲和,家常地和她问好,“放假这么多天了,怎么还在学校?”
孟秋接过纸袋,余光里是他矜贵的皮鞋,转瞬间想向他求助,但也只是个念头,很快被压了下去。
“嗯,有点事。
”
赵秉君没往深里问,笑笑说:“正巧我在附近办事儿,帮忙跑个腿,也就那祖宗敢使唤我。
”
“不过我对他住的地方不熟悉,他说是这条,你认认,有没有拿错。
”
明明他没点明是谁。
孟秋却觉着热意往脸上涌。
她将袋子打开,粗略一扫,“是对的。
”
“那就好。
”
孟秋多少猜到赵秉君和赵曦亭可能是兄弟关系,只是作风不大相同。
前者永远端正肃谨,不像后者吊儿郎当,赵秉君是实打实滴水不漏的儒商。
赵秉君看向纸袋,“里头还有一张机票,你看看个人信息对不对。
”
孟秋讶异地看着他,重新打开袋子,果然有一张机票夹在围巾中间。
她怔了一会儿才伸手拿。
机票上印着她名字拼音,起飞时间,登机口,每一行,工工整整。
她鼻子一酸,从没想过雪中送炭的滋味能让她感觉这么委屈,喃喃说了声:“谢谢。
”
赵秉君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温和出声:“你自己说给他听。
”
孟秋停顿两秒,才明白过来,点点头。
赵秉君看了眼手机,像是要走了,叮嘱道:“那张是后天的飞机。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逛一逛特产店,收拾收拾行李,很快就能见到家人了。
”
孟秋眼泪挂在睫毛上,越听越想哭,她拼命想忍住。
大多时候好事坏事她都能抗,但这次多少有些委屈,别人一安慰就忍不住了。
赵秉君看她这样,忍不住打趣:“其实我很佩服你,你也才大一,他那样的资源放着不用,就自己忍着?”
孟秋假装进沙子,揉了揉,实诚说:“没想到。
”
她确实从来没想过去问赵曦亭有没有门路能帮她弄到票。
赵秉君挑挑眉,状似惊讶:“那他这票送亏了啊。
”
孟秋忙解释:“我会还他钱的,不是……不是不拿他当朋友的意思。
”
赵秉君溢出两声轻笑,眼神意味深长。
他体贴道:“如果要买特产,我让人做份攻略发你。
”
孟秋怎么敢再麻烦他,“谢谢赵总,我自己找就行。
”
赵秉君沉吟两秒,也不勉强:“行,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就不多参与了。
”
赵秉君拿出手机,点了两下,间隙,眼神从温和变成审视打量,等孟秋看过去时,又恢复温文尔雅的样子。
“以后曦亭不在国内的话,在燕城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联系我,加你个微信?”
他把二维码摆出来。
赵秉君没有赵曦亭那么疏离有压迫感,但在高位待久了习惯使然,难免强势,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孟秋公事公办扫了码,怕他误会,一丝不苟地解释,“我……当时在他家工作。
”
赵秉君抬头又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下,“他有自己想法。
”
孟秋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赵秉君绅士地叙述:“我不干涉他的生活。
”
言外之意,赵曦亭找谁谈恋爱,和谁来往,作为兄长,他都不会插手。
她很清楚,要不是赵曦亭,赵秉君不会和她在校门口和缓地说这些话,对孟秋来说,赵秉君和陈院长是一样的地位。
她发送前备注了句:中文系孟秋。
赵秉君看着好友申请,忽而对她另眼相看,没有“中文系”三个字,她是赵曦亭手底下的孟秋。
加上了,她就是她自己。
这个女孩子,美丽柔弱,却清醒本分。
—
孟秋临行前一天去了一趟手作店,妈妈说表姐从国外给她买了瓶香水,要她带点礼物当回礼。
她在手作店定制了两款内画鼻烟壶,邮寄到霁水。
表姐在澳洲留学,品牌店的东西她见得多,所以孟秋才选了颇为讨巧的民俗小玩意儿。
葛静庄天天和孟秋聊天,知道她要回家了,好奇问她票哪儿来的。
孟秋没打算瞒葛静庄,但事情解释起来颇为麻烦,且牵扯到赵秉君,便总结为一句话:“朋友送了张机票。
”
葛静庄为她高兴,连连说:“能回去就行,真怕你一个人过春节。
”
返乡那天天气很好,飞机从北方的林风之上呼啸而过,孟秋看着降落前的山坳,村庄边的农田从萧瑟平整变得泥泞潮湿。
南方的山和云,总缠在一起。
孟秋爸妈在电话里知道她坐飞机回来,还有专车给她送到家门口,惊讶极了,在电话里确认了好几遍,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秋也没想到赵曦亭给她打点好了接机的私家车,从燕城到家里,她几乎不用周转。
她对爸爸妈妈解释,“我兼职的领导知道我买不到车票,帮忙安排了车。
”
爸爸妈妈连连说:“那你得好好谢谢人家,不要让别人觉着你不懂感恩。
”
孟秋乖顺应道:“知道的。
”
妈妈想了想:“回去的时候给人家带点特产吧,这么帮爸爸妈妈照顾你,我们挺过意不去的。
”
爸爸神情关切:“是啊,而且你这次回来这么晚,就是为了工作吧。
平时在学校顾好自己就行了,不要老想着赚钱,爸爸妈妈还没退休,不用你担心家里的。
”
孟秋一一答应。
挂了电话,孟秋坐在轿车里,微信对话框头顶是她给他写得备注。
赵先生。
这次他帮她,孟秋几乎要对他改观。
除了轻佻。
人是不坏。
非旦不坏,还很周到。
细想想,他几次三番给她雪中送炭,从不居功,也没有因此道德绑架她做什么事。
他帮忙只是认为她需要,仅此而已。
赵曦亭表面浮花浪蕊不走心,内里还是装着一些仁义的,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她不好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
孟秋思索片刻,想表现得友善些,发了个颜表情。
——^—^
——我快到家了,这次谢谢您。
——机票钱等我回学校了会还给您的。
她等了一会儿,赵曦亭没回。
接机的专车最后停在他们小区楼下。
司机打开后备箱,孟秋只有一个行李箱,但买了不少伴手礼,所以看起来东西很多。
爸爸下楼帮忙,看到司机戴着白手套轻手轻脚将闺女的东西拿下来,服务很高端的样子,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小声耳语:“闺女,你老板家里做什么的?派头这么大。
”
孟秋含糊道:“爸爸,我也不太清楚。
”
东西很快卸完。
孟秋对司机礼貌笑笑,说:“这一趟谢谢您,回去路上小心,新年快乐。
”
司机点点头:“应该的。
孟小姐,孟先生,新年快乐。
”
爸爸客气道:“要不要上楼喝杯水,跑长途累了吧。
”
司机礼貌婉拒道:“谢谢孟先生,我们有规定的,现在还算我们工作时间。
”
“那行,不给你添麻烦了。
”
上楼后,孟父孟元纬去厨房洗冬枣,和里面在切菜的孟母何宛菡闲说了几句。
“这小丫头以前只知道念书,以为社会都跟书里似的,一是一二是二,我都怕出学校要吃亏。
”
“没想到她运气挺不错,不是说燕城当官的很多么,不知道安排车子的领导是不是很有身份。
”
“要有人帮帮她,前程也不用愁了。
”
何宛菡拍了下他的手,不高兴,“什么只知道念书,我们秋秋那叫有原则,品性纯良,专业又强,有领导欣赏很正常。
”
“反正我觉得我闺女哪里都好,她好不容易回来,少上你那些人生大道理的课。
”
孟元纬冤枉道:“我什么都没说。
”
—
回家的第一盘菜都是孟秋爱吃的,她喜欢酸口,妈妈连吃饺子都不怎么放醋,却为她学做了糖醋里脊,味道十分浓郁。
里脊肉又酥又嫩的口感,一口咬下去,所有疲惫都得到了舒缓。
饭桌上,爸爸妈妈问起来,她生日准备怎么过。
孟秋想了想,说,和同学一起。
她月份特别小,在年底,过了这个生日就正式成年了。
孟秋没多少高中好友,有几个还是都在燕城上大学才联系上的,前几天提起来,说回来帮她庆生。
妈妈又问:“小林回来过年吗?”
孟秋:“他们学校要上课。
”
爸爸突然冒出来一句,“有心的圣诞假期也会回来看看你,他们家也不是特别合适……”
妈妈踢了他一脚,“吃你的饭。
”
孟秋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轻声说:“留学压力很大的,圣诞他要写论文。
”
何宛菡帮腔:“就是,日子长着呢,哦,就你忙,别人不用学习呀,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
”
“秋秋多吃点肉,我觉着你这次回来都瘦了。
”
说着帮她夹了一筷子。
孟秋说了声,“谢谢妈妈。
”
何宛菡摸摸她的脸,看不够似的:“军训晒得黢黑,给我吓一跳,没想到几个月就养回来了,还是白了好看。
”
孟秋冲妈妈笑。
睡前何宛菡到孟秋房间来,先是给她拿出被子,说前几天刚晒过,是她最喜欢的太阳公公的味道。
孟秋刚洗完头,头发都散下来,她拿梳子梳,小菩萨似的盘腿坐在床上,笑说她都几岁了,早就不说太阳公公了。
何宛菡帮她套好被套,过去抱了抱女儿,亲了下她的额角。
孟秋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彻底卸下成熟的伪装,“你们是不是不太喜欢林晔。
”
何宛菡低头看了下她。
她叹息了一声,“是不是爸爸说了几句,你有想法了。
”
孟秋沉默不语。
何宛菡正色道:“他也事出有因。
”
“前段时间我和你爸去医院复诊,拍片的时候碰见了林晔父母,估计是脑神经的问题。
”
“他们对我们挺冷淡的,问了问你以后想在哪里发展,说要是在燕城也蛮好。
”
“看那个态度,不像把你当儿子的结婚对象。
”
孟秋仰头看着母亲。
何宛菡摸摸她的头,“我和你爸爸猜,可能嫌弃我们门第太低了。
”
孟秋想起林晔说想和她在燕城定居,不像是嫌弃她的意思,坐直了,问:“会不会有误会?”
何宛菡摇摇头,“应该没有。
”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
你才多大,妈妈还不舍得你嫁人呢,指不定你和林晔谈着谈着就分了,省得听到这个伤心。
”
“你爸爸嘴是真快。
”
孟秋听别人说过林家的情况,倒不是林晔自己说的,他家在霁水太有名了。
林晔父母白手起家,在实体经济最好时候,做了金属冶炼的工厂,在大家唱衰说地理条件没有北方优越的时候,决然购入大批设备。
现在他们公司年产值过百亿,工厂占地十万平,是霁水有头有脸的纳税大户。
从他们起家到现在各行各业百花齐放,过了二十来年,他们早不在鼎盛期。
对他们来说,一加一没有大于二就是在做减法,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稳固阶级,是投入最小却收益最大的方式。
孟秋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妈妈神色温柔道:“秋秋,如果把我们人比成一粒种子,没有办法选择出生点,但可以拼了命地往太阳那边长,也能长得漂亮,健康。
”
“明白吗?”
妈妈要她不要因为这个事情自卑。
孟秋点点头。
她明白的。
“但是我和林晔还想再坚持一下,可以吗,妈妈。
”
何宛菡慈爱地笑了笑,“当然可以,我的宝贝,你只有去经历,去体验,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
“难过了,撑不住了,还有爸爸妈妈呢。
”
孟秋鼻子酸酸的,往妈妈怀里钻了钻。
妈妈离开房间以后,孟秋看向窗外,月在云上,浅浅的,晕了一层翳。
—
孟秋选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庆生,小城市变不出什么花,她还是认认真真问了服务员什么好吃,最后选择传统的意面和牛排,搭配一些创新小食。
他们在燕城也约过几次饭,但在霁水见面还是不一样,人怀旧起来。
孟秋吃了一会儿,手机里进了一个陌生号码,提示来自美国。
她以为是诈骗,刚要挂断,又想起林晔也在美国,以防万一,按了接通键。
“喂,请问哪位?”她问。
那边温和问:“晚饭吃了么?”
孟秋一愣,“是不是打错了?”
男人笑了几声:“听不出来?”
她这边太吵,他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烟熏缭绕的模糊。
她端详那笑声的尾端,神经一凛,几乎立马坐正了,猜测:“赵先生?”
才小半个月,她快记不清燕城的灯火辉煌,以及享乐于软红香土的人了。
遇见他们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
“稍等。
”
孟秋起身找到僻静的走廊。
等话筒静了。
那端游刃有余拖着腔调,“等不到你答谢的电话,只好我自己来要。
”
他指责得理所当然。
孟秋觉着他没说对:“我发微信了,你没回。
”
赵曦亭:“没诚意。
”
孟秋嗫喏了下,不知道什么对他来说叫有诚意,或者他又跟以前一样,这话不是他本意,只是无聊了,随便找个由头寻她乐子。
她低低地反驳:“我没有。
”
话筒里静了一阵。
赵曦亭嗓音沉磁:“回家开不开心?”
孟秋“嗯”了声,客气地回问:“你呢?”
他没理会,转了话题,“活干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偷懒?”
俨然一名严谨的监工。
“还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