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阴云(3/3)
点点,不过快了。
”
之前她还需要靠字典才敢落笔,现在摸出了那个学者的用词规律,已然十拿九稳。
赵曦亭慢条斯理,“没骗我吧,回家了估摸着乐不思蜀,也不想燕城的事儿了,要不我找人帮你分担分担?”
孟秋想也没想就打断他:“不用!”
她语调都高了几度。
眼看就要完成了,怎么能功亏一篑。
对面传来轻笑,她几乎能想象他揶揄的面容。
又逗她。
赵曦亭慢悠悠地说:“孟秋,凭心而论,我对你不差吧,别人想通这个门路,我都给你拦了,认认真真保驾护航,应不应该在我这儿多说几句好话。
”
“某些层面来说,我也挺重要,是不是?”
在厚颜无耻这方面,她向来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嫌弃归嫌弃,他正儿八经帮了她不少忙,她也欠下了好多句谢谢。
既然如此——
孟秋看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阳光,嗓音静和温煦。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那我便祝赵曦亭先生,新年新春,踏上未来的征程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真的快乐,得偿所愿。
”
赵曦亭不满,“就这样?”
孟秋很诚恳,隔着电话点点头,“我没打官腔,在我眼里,快乐是最高等级的祝福。
”
赵曦亭上下唇一碰,回忆了下她刚才说的每一字,忽而深吸一口气,又悠长地吐出来。
“所以。
”
“你希望我快乐?”
孟秋发自内心地弯起眼睛,微微侧头,墙面印出捻灯不惊尘的衣影,面容轮廓标准得像剪纸。
“嗯,我希望你快乐。
”
赵曦亭挑眼看向远处。
此刻是纽约凌晨四点,太阳还没升起,这里是全球金融风暴中心,一座座玻璃高楼崛地而起,沟壑纵横,城市的线条锋利而冰冷。
他揉了揉面容,靠在墙边,疲倦被什么拂开了,他刚从饭局下来,对面是曼哈顿的帝国大厦。
夜生活越热闹喧嚣,凌晨街道的灯火便越寥落。
他这个人,他在的地方,无疑宾朋满座,奉至高楼,投其所好。
现在居然有个小姑娘,不祝他鹏程万里,扶摇直上,却祝他真的快乐。
孟秋握着手机,感受浅浅的静默。
他很久没说话,她以为信号断了,迟疑地叫了声:“赵曦亭?”
他拿起一支烟,放进唇里,眯着眼,任由凌晨的冷意从气管灌下。
清醒了许多。
赵曦亭唇角扯开懒懒的笑,一边抽一边问她:“你现在在做什么?”
孟秋:“我吗?在和朋友吃饭。
”
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转头“诶”了一声,猛地从游离的絮语中回到现实世界。
她看到朋友朝她走来。
食物的香气,餐厅的喧闹。
手机里的赵曦亭更像一个虚幻的影。
孟秋拿下手机,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好友说:“他们让我来催你,面都要凉了。
青青特别可笑,去厨房给你讨了两个鸡蛋要盖面上。
意大利面诶!!又不是挂面。
她卧俩荷包蛋!!你说绝不绝?!”
“我们笑她番鬼佬耍西洋镜,她一点不羞臊,振振有词,说生日面就该这么吃。
”
“我说,你这么好心怎么不在家里做好带出来。
她说外婆不在家。
”好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孟秋也笑。
好友才看到她手机,捂捂嘴,轻声说:“你在打电话是吧?对不起。
”
“你先弄。
”
孟秋温声对好友说:“你们先吃,我就过来了,不用等我。
”
好友调皮地摇摇头,“那不行,你是小寿星,今天你最大。
”
“喂。
”孟秋继续把手机放在耳边。
赵曦亭耐心听了全程,问了声:“你生日?”
孟秋:“嗯,就是找个理由聚一下。
”
赵曦亭吐了口咽,嗓音寡淡:“知道了。
去玩吧。
”
孟秋和他们玩到凌晨一点多。
吃完晚饭,他们要抓娃娃,几个人都菜,游戏币买了两三百,只拿到两只丑的。
最后那只还是他们求了服务员好久,说朋友生日,高抬贵手,放个水,拿积分换的。
第二天早上孟秋被电话叫醒,妈妈早起去上班,爸爸也不在家,放寒假的人最闲。
电话那边说有快递要签收。
孟秋让他放门口。
对面说不行,寄件人要求亲自签收。
孟秋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回想了一下,她最近没有买东西,问了好几遍,确认收件人的名字和手机号码都是她才打开门。
她看了眼包裹上的快递单。
寄件人名字她不认识,走的是空运,寄件地址是燕城某个快递站。
孟秋拆了包裹,防震膜包了好几层,剪得她手都要酸了,最里面是一个工艺考究的点翠首饰盒。
很复古。
再打开。
是一个镯子。
她怔住了。
这不就是那只——赵曦亭私人展厅高高供在正中央,她一眼惊艳,再也没忘掉过的镯子。
—
孟秋回到房间,怕镯子摔了,盒子捏得紧紧的。
等坐稳了,她再仔细打开,鼻息被镯子上的艳绿封住,觉得它沉得厉害,压得她手发软。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将首饰盒放在桌上。
她想起初见那天,她在廊下远远一眺,光是一个模糊的影,那人已然贵不可言。
就和这个镯子一样。
但此刻这个镯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样遥远的北方,因为这个镯子,好像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千头万绪,挂在她窗外那棵花楸树上。
赵曦亭为什么会送给她镯子?
是不是那天他听到了她生日,出于礼貌给她送了一份礼。
孟秋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旧衣服,将盒子裹起来,放在经常能看见的地方,怕丢了,只恨家里没有保险柜。
她给赵曦亭发消息。
——镯子我收到了。
——谢谢您,但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赵曦亭这次回得快了。
——别俗套,送你就送你了,要么扔要么卖,随你处置,也别告诉我。
孟秋咬咬唇,打出几行字。
——我和您其他朋友不一样,他们都非富即贵。
您饶过我,要是您打算送生日礼物,我可以收的,但换一样。
我连保存它的地方都没有。
——行吗?
赵曦亭看她一口一个您,直扎眼睛,烦得要命,蹙眉把手机一扔,本打算不理,过了两分钟,又捡起来,冷脸打出几个字。
——你摔了吧。
这人!
怎么这样!
孟秋也犯起倔,等回燕城,她一定要还给他。
—
除夕很快到来,霁水过年的风俗是要准备许多炸物,代表来年“发财”“发大运”,孟秋原本想帮忙,他们家厨房小,她手又笨,没帮到什么忙不说,还干扰到他们炸东西,就被赶了出去。
何宛菡把厨房门一关,“你不在我们还快点,冰箱里水果拿出来洗洗,用不着你,坐着玩吧。
”
孟秋只好“勉为其难”地去客厅看电视。
葛静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微信群里发了许多表情包,说家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想回燕城。
乔蕤发语音戳穿她,“去相亲了是吧。
”
葛静庄破防了,疯疯癫癫回道:“呔,小乔妖怪,出来受俺老孙一棒。
”
乔蕤:“我亲娘咧。
你是不是喝假酒了。
”
葛静庄秒回:“好,你喊我妈了。
闺女啊,你妈我命苦啊。
”
乔蕤:“……”
好久没冒泡的宋滢也出来围观她俩,怕不够乱,时不时添把火,说“这你都不生气”。
等战火平息,宋滢抒发自己的情感,“其实静庄有句话说挺对。
我也想回燕城,小城市没什么玩的,剧本杀都破破烂烂的。
”
“好无聊。
”
“孟秋怎么样?我记得你家也不在一线城市。
”
孟秋回道:“我还好。
”
葛静庄唉了一声,“她可是父母掌上明珠,明珠懂吗,在家肯定舒服啊。
”
孟秋切出去看单人消息,她早上给林晔发了一个除夕快乐,那边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可能在睡觉。
年夜饭家里准备了许多菜,红烧肘子从中午开始炖,肉香从厨房的高压锅蔓延到客厅,孟秋放下手机去帮忙拿碗筷。
南方没有暖气,开空调又闷得慌。
最舒服的就是吃火锅,将炸好的响铃扔锅里面,烫个半分钟,再捞上来,表面吹凉了,咬上半截,汤汁溢出来,又酥又鲜。
妈妈拿两个高脚杯出来,倒上红酒。
孟秋没有喝酒的习惯,但爸爸妈妈祝她成年,也希望新年红红火火,学业顺利。
就喝了几口。
她不知道红酒有后劲,酒里又兑了雪碧,口感很不错,就当饮料喝了。
慢慢心跳得一抽一抽,整个人有点难受。
除了难受之外,她脑子里某根神经亢奋得厉害。
她很想大笑,很想蹦蹦跳跳。
她工作做完了,期末考试考得不错,拿到了学校奖学金,还是第一名,爸爸妈妈身体挺健康,她好像一点烦恼都没有。
还有,她最期待的春晚也开始了。
她每年都要看春晚的。
孟秋趴在沙发上,指着花花绿绿的开场歌舞笑半天。
何宛菡瞪了孟元纬一眼,“你自己看看成什么样了。
半杯也了不起了,一杯喝完你还给她倒。
”
孟元纬看女儿难得孩子气,笑得不行,“在家又没事的。
不要出去喝就好了嘛。
这样她自己心里也有数了。
她是喝不了酒的。
”
何宛菡瞪他一眼。
孟元纬挠了挠头,“怎么橙子都不让吃了。
”
何宛菡没好气,“吃橙子你不削皮啊。
”
孟秋红着脸,半眯眼睛看手机,林晔还没回她。
趴在扶手上给他发微信。
——起床啦。
没反应。
孟秋揉揉脸颊,将手机放在一边。
何宛菡给她拿了盘切好水果,摸了摸她的额头,“跟小猴屁股似的,要不要去房间里睡会儿?”
孟秋拿手往脸上一冰,“不!我要和你们跨年!除夕夜不能睡!”
何宛菡捏她的鼻子,宠溺道:“还娇气起来了。
除了橙子还有车厘子,想要什么和妈妈说,妈妈给你拿过来。
”
孟秋连连点头。
孟秋吃了瓣橙子,迷茫了好一会儿,有点反胃,又把橙子吐出来,头很晕很晕。
她捧着手机,强撑没睡去,电视画面都是双影的,在演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打了电话来,她连名字都没看便接了。
一听声音才反应过来是赵曦亭。
“找我什么事儿?”他问。
孟秋坐起来,又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是他,才轻声说:“我没有找你呀。
”
赵曦亭那边沉默了几秒,缓缓吐字,“你喝酒了?”
孟秋很乖地“嗯”了声。
赵曦亭温声问:“很能喝?”
孟秋咯咯笑,“没有,我已经倒了。
”
“在哪儿喝的?是出去吃年夜饭了么?”
“没,在家里,和爸爸妈妈一起。
”
小姑娘平时的嗓儿也柔声柔气,但不娇。
常常跟尊小菩萨似的立那儿,要戳好几下才搭理,气质清清冷冷。
但凡挨近点儿都能吓好大一跳,瞪着眼睛,把空气当盾牌,不许人靠近,就怕招什么麻烦。
就因她现在这几句和平时不一样的娇。
赵曦亭嗓子里拔出几丝燥意,竟想瞧瞧她现在的样子。
孟秋翻回微信看了看她和赵曦亭的界面,脑子钝钝的思考,应该是刚才她趴在手机上睡觉,屏幕没熄,按到了不少键,给他发了古古怪怪的emoji。
有好长一串。
惹祸了。
但emoji好像在跳舞。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看着聊天面板上多余的那几排,傻笑了一会儿,又委屈。
“撤不回了,赵曦亭。
”
“它过两分钟了。
”
“对不起呀。
”
她跟个小孩儿一样懊恼地阐述自己的困境。
“但是我没有找你。
”
“你不用给我打电话。
”
她语气很笃—定。
赵曦亭眉眼都是软的,笑着问她:“那你为什么不找我?这么小气啊,新年祝福都不给我发?”
外面烟火的声音炸起。
孟秋“哇”了一声,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找烟花的影子,她忙忙跑回房间。
她气喘吁吁推开窗,看天空红的,紫的,热闹极了,她兴奋道:“赵曦亭你是不是一个人过年?”
“我用烟花的声音给你当赔礼。
好不好?”
“谁跟你说我一个人过年了?”赵曦亭懒洋洋地回她。
孟秋神情理所应当,有理有据:“因为你那里很安静。
”
赵曦亭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照样不急不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扯,“安静就一个人了?”
孟秋的头涨得厉害,快转不过弯来,凭直觉说:
“不是。
”
她拿手比划,“但你是那样的。
”
“我哪儿样的?”
“就是……那样儿的。
”
孟秋被他带跑偏,急得卷舌头。
赵曦亭勾了下唇,嗓音低磁,“学得不像。
”
孟秋鼓鼓脸颊,不大服气:“哪……儿……不像了。
”
她特地在“儿”字上咬了重音。
赵曦亭压低声音,“想学么?”
孟秋正急发不准音,用力“嗯!”了一声。
“这样啊。
”
赵曦亭语气像是会勾人,又慢又飘逸,喷薄的气音穿过话筒,要将人缠起来,收紧,缚进他的网中。
“接过吻吗?”他问。
孟秋呼吸顿了顿,她大脑皮层好似被什么刺激了一下,有根弦告诉她不能再往下聊,但她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
“接吻啊……接过的。
”孟秋麻木地看着天花板陷入回忆里,“他会……他会轻轻碰我的唇。
”
赵曦亭滚了一下喉结,解开一粒衬衫扣,仍觉得燥闷,修长有力的指按压在领口自虐似的扯了几下,手背爆出几根青筋。
脸上弥漫着一股疯劲儿。
“再想。
”
“只是碰你的唇么?”